「這是什麼?」阿母指著桌上的小碟子問道,語氣微微發抖。
雪白的陶瓷小碟裡盛著青翠的油狀物質,由各種深淺不一的綠色組成,米粒大小的碎塊浮在泛光的表面,飄散迷人的田野香氣。
「油蔥醬。」阿爸用關愛的眼神看著阿母,彷彿她剛剛問了一個蠢到不行的蠢問題。
「我當然知道這是油蔥醬,我是問你弄這個東西要用來幹什麼?」阿母的音調稍微揚高了半度。
「拿出來當然是有用啊!」理所當然的語氣。
「我叫你做的是瓜仔肉,你哪隻眼睛看到要用油蔥醬?」
「阿基師……阿基師說......瓜仔肉……」
「他那個叫瓜仔肉燥!而且用的是油蔥酥!油蔥酥知不知道!是酥不是醬!跟你講了這麼多次你有沒有在聽啊?」
「阿基師......」阿爸聲音越來越小。
「阿基師阿基師,你怎麼不去跟他結婚──」
對面房間的門悄悄推開一道縫,阿弟從縫裡向外看,和無奈的我對視一眼,又悄悄地把門帶上。
我收回前言,阿爸的悟性僅限於字面上的意思。
經過阿母為期兩週的特訓,阿爸已經能在阿母的監看指導下完成諸如燙青菜、荷包蛋和熬高湯這類小學生程度的簡單料理。
但即便是如此簡單的東西還是有辦法脫出框架。
就連阿母也無法阻擋阿爸那自由奔放的實驗精神。
阿母似乎也有點呈現半放棄的狀態,只要阿爸能弄出一兩道可以吃的東西,剩下他想怎麼玩都隨便他去了。
爭吵聲停止了,廚房裡傳來菜刀剁在砧板上的規律篤篤聲,過一會兒後又換成筷子打在青花瓷大碗公的清脆聲響,表面帶著一層薄薄油脂的粉色豬後腿肉剁成細泥,加進一點點蛋清攪拌至黏稠。
愛之味脆瓜一罐,瀝乾水份的脆瓜和拍扁的大蒜一起切碎,均勻地拌進絞肉,再放入大碗公裡。
脆瓜剩下的湯汁加入醬油、少許米酒和一小匙紅糖調味,慢慢攪拌到絞肉吸收所有的水份,大同電鍋放兩杯水蒸熟,等電鍋發出「啪」的一聲後,再燜個大約十分鐘左右就能上桌。
瓜仔肉、香菇雞湯、清蒸高麗菜和炒空心菜,這就是我家的日常一餐。
掀開蓋子,濃郁的肉香迎面而來,這是經常出現在我家餐桌上的瓜仔肉,橫切面是淺褐帶點微粉,鹹味和著恰到好處的甘甜,一匙湯汁一匙肉就能吃掉一碗飯,吃再多都不會膩。
以前回家光聞到味道,嘴裡分泌出的唾液怎麼止都止不住。
在阿母所有的料理中我最喜歡的就是這道瓜仔肉了。
但我面前的這道......
阿爸的臉上還黏著一點生絞肉,捧碗的左手有點顫抖,這是不停使用菜刀重複相同機械性動作的後遺癥。
阿母的雙唇緊抿,繃成一條僵硬隱忍的直線,額際的青筋跳個不停。
按照以往的經驗判斷,阿母這時的怒氣值大約停在百分之九十五,還沒有超過爆發的臨界值,但要是有人再不怕死地撩一下,很快就能重現維蘇威毀掉龐貝城的盛況。
珍惜生命,遠離阿母。
我將臉微抬,輕輕地嗅了嗅。
米酒,太多了。
低頭看向瓜仔肉,幸好沒看到褐色以外的顏色,但是水好像放太多,大塊的瓜仔肉懶洋洋地浮在湯汁上,隨著湯汁下的熱流緩緩打轉。
阿弟用勺子挖了一塊瓜仔肉,放進凹陷的白飯坑裡,筷子迅速打散團結的絞肉,四分五裂的肉末抱著飯粒滾做一團,飯中有肉、肉中有飯,再也看不出原貌。
「好鹹。」阿弟吃了一口後抱怨道。
「太鹹就配飯,一碗不夠可以再吃第二碗,」阿爸把飯匙塞到阿弟手裡,「自己盛。」
阿弟:「......」
我對阿弟露出哀矜勿喜的笑容,舀了一勺雞湯澆上白飯。
雞湯淡的跟白開水一樣,阿爸又忘記放鹽了,可以拿瓜仔肉的湯汁自己調整。
這樣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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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日常】
友人:我還是覺得當成小說我比較好處理。
我:隨便。
友人:嚴格說起來我認為這偏向既歡樂又驚悚的類型。
我:妳都把我阿爸寫成這樣了我能說什麼?(翻白眼)
友人:賣父葬身的是妳又不是我。
我:......發Q。-------------------------------------------------------------------------
▲有寫就會更新真心不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