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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心的城市》自述:洛德 - 與你同歸(中)
作者:梓淵│2020-02-07 14:15:19│巴幣:12│人氣:148
「洛德,描述一下你長什麼樣子。」
在開始服侍少爺的第二個禮拜,我在為少爺梳洗時,少爺第一次對我下了如此奇怪的命令。隨後我才發覺,他是要在腦海中想像我的模樣。我下意識地看向鏡中的他,那雙眼睛仍是無神的睜著。
「我的眼睛是淡綠色的,頭髮是棕色帶著一點點紫......?長度和少爺的髮差不多,只不過沒有綁起來。」不知道少爺知不知道我說的顏色是什麼樣子,我總覺得要描述自己的長相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自我介紹倒是簡單多了。
「為什麼不綁?」少爺躺在浴缸裡,朝我伸出了手,抓住了我散落在肩上的髮。
我苦笑道,開始幫少爺洗頭,「沒注意自己的頭髮已經這麼長了。」
「多久沒剪了?」
「印象中從來沒剪過。」零好像之前提過我應該要剪頭髮......我也不太記得了。
「幾歲了?」
「十七歲。」其實我也不太記得自己幾歲,只是零二十三歲,同夥十九歲,聽說我比他們都小,所以大概是十七歲吧。這是個不可考的問題,畢竟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在和少爺說話的時候居然分心去想些其他東西,我真是太不應該了。
「大我十一歲呢,洛德以前在做些什麼呢?」
少爺一個犀利的問題差點又勾起了我的回憶,手上的動作也隨之停下。少爺歪了歪頭,看起來準備出言詢問,我才緩和了內心湧起的心情,回答道:
「......關於我的過去,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事情呢。」
天下的壞事我差不多都見識過了,要說值得一提的事情應該不少,但沒一件事情是好的,而且我怎麼能向少爺說明那些社會的黑暗呢?這些事情日後他都會懂的,不需要我此時多做什麼著墨,我的工作只是陪在少爺身邊的執事,僅此而已。
「總有些印象深刻的事情可以告訴我吧?」少爺不死心的繼續詢問,我則輕笑,不可察覺地扯起了謊言。
「實在沒有什麼好說的。我出生在一個很無聊的家庭,每天也只是無聊的過日子,直到來了少爺家,我的人生才比較有趣呀。」
少爺似乎對這樣的回答比較滿意,稚嫩的臉上掛著一點點的笑容。
少爺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某一日夫人要找少爺,命令我待在房間外面等,談論著我不能知道的事情。在外頭聽不見房間裡的一點聲音,但因為少爺還在裡面,身為他的貼身執事,我又不能走開,只能看著時鐘、數著指針。
不知道夫人說了些什麼,少爺幾乎是逃竄的跑離了夫人的房間,夫人隨後才走了出來,叮囑我要看著少爺落實訓練。
回到少爺的房間,少爺趴在桌上將臉埋了起來,我敲了門也沒有反應;想要關心情況,但我問什麼他都不肯回答。
我去詢問夫人,才終於知道少爺不開心的原因;夫人不僅數落了他,還數落了對少爺意義非凡的兄長。
「他兄長就是因為太弱了才會被馬戲團那種組織殺了,真是丟了我們伍巴克的臉。」
作為殺了威爾.伍巴克的當事人,我對這樣的言論不予置評。據我所知,他當時是不想誤傷到少爺,也害怕我們傷害他,所以才做出妥協,並不是像夫人理解的那樣。
「我只是叫他好好訓練,獲得血薔薇的認可,繼承他哥的武器;他若是沒有成功,我就讓旁系裡更有能力的人來繼承這個家族。」
在伍巴克家族歷史上,從來沒有讓旁系繼承過家族長的位子。
後來少爺每天除了上課以外的時間,都是在練武場訓練自己,以獲得血薔薇的認可。每次訓練完總是傷痕纍纍,而我身為一名執事,只能遠遠地看著。
少爺所擁有的血薔薇名為蕾西,本體是黑、紅、銀交織的十字架,可以算是血薔薇中的特殊兵器,不僅更加嗜血,控制起來尤其耗費心神。那本是屬於威爾.伍巴克的武器,因此少爺想獲得血薔薇的認主變得更不容易了。
此外,只要身體不夠堅強,血薔薇那王族武器的強大能力——控制血液的力量,便會將他徹底吞噬。
少爺的訓練內容,就是不斷地自我傷害,然後透過武器的能力封住血液,或者將那些流淌的血變換為其他形狀加以使用。每次訓練結束,他的眼睛總會流血。纏繞在他手中的十字架上的血紅寶石便會發光,隨後少爺的眼睛就會流出更多的血,卻是黑色的。
我為他擦拭傷口的時候,他也會睜開眼睛看著我,即便那雙眼睛根本就無法聚焦。
訓練結束後,他會回到房間,叫我唸書給他聽,內容也已經從童話故事轉為世界歷史。
他必須不斷地往上爬,直到萬人之上、世界之巔。
而當他終於獲得了血薔薇的認可,能夠自由使用武器的力量時,不論真心或者虛假,所有人都在替他高興,我卻是擔心他的身體會不會再次不堪負荷。
少爺臉上的笑容也不知何時消失無蹤,褪去了原本的天真活潑。
「洛德,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如今已經十四歲了的少爺轉向我,經過長年的訓練,少爺的感知比以前靈敏很多,對視線的感受也特別強烈了。
「只是突然想起少爺小時候真可愛,現在連笑容都變少了,好可惜啊。」
我說著玩笑話,少爺面無表情的動了動唇,似乎想扯出一個笑臉,但和小時後的樣子相比,還是相差甚遠。
每天晚上我都會看著少爺在我面前睡去,看他有時候又在夢裡重演了當年的意外,看他緊皺著眉頭,不安穩的睡著。我永遠無法得知我在他身上留下了多少傷害,只能坐在一旁,為他擦去汗水。
「伊婓恩斯的提案到此結束,請問王族認為如何?」
「王族無異議,其他家族是否有其他方案或見解?」
「我有異。」
在會議上他站了起身,向所有人闡述自己的想法。其他貴族大部分都是家族長出場,少爺還只是預備繼承人,卻已經開始和王族交涉。在這個我沒有資格出席的會議上,他帶著自信的微笑,卻隱藏著更深的孤獨和憂愁。
「這個方法確實效率較高,但極難實行。伍巴克家族對這點是否有把握?」
少爺點了點頭。
「那麼第一及第二家族各自提出了一項方案,諸位家族長請投票吧。」
他曾問我,這樣的選擇到底好不好呢?沒有選擇去問他經驗豐富的父親,或者去找老師商討,他卻詢問我的意見。之後很多時候又做重大抉擇時,他也總會詢問我的想法。
我知道少爺已經習慣了我的存在,甚至我不在他身邊時,他就會出現和當初失去兄長時一樣的迷茫。在他眼中的我是如此的好,竟然已經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和他的兄長一樣重要了。
『少爺,你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
如果連我都不支持他的話,他也太寂寞了。
某次我為老爺辦事回來時,少爺像我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般坐在床沿,我打開門時他轉向我,讓我過去,緊緊抓住了我的手,在確定我的存在是真實的。
我知道少爺最討厭觸碰不到的虛無之物,他在夢裡有時也會伸出手,確認我就在他身旁。
「不要隨便離開我身邊。」
我不知道該怎麼承擔這些託付在我身上的信任。
那名為罪惡感的石塊日復沉重,重得能把我整個人壓垮,而我也幾乎快喘不過氣。
「從此以後,我只會是你一個人的執事。」
這樣的我是多麼的骯髒而噁心。
但是,再一下子就好......
我開始期望我能一直做著這樣虛偽的夢,這樣的謊言也永遠不要被任何人戳破。
我只是在以這樣的方式贖罪,雖然無法代替威爾.伍巴克的位子,無法成為少爺最重要的人,但我還是期望著能在少爺心中,留下一個特別的位子。
這是不應該的,我只是他的管家,應該像是空氣一樣透明。但是他允許了我的介入,我......
*
在我服侍少爺的第九年,家族裡的任何人都已經無法教導他,我便跟隨少爺來到了奇雅學院。我想起馬戲團的據點也在這裡,而我也聽聞了馬戲團近期的大事件,不禁開始擔心少爺的安危。
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孩子了,但在我眼中依然是如小孩子一樣的脆弱。
他毫無意外地通過了入學考試,毫無意外地進入了前段班,去認識了其他人,卻仍舊允許我待在他身邊,任由我踏入他的生命。少爺也漸漸願意和其他孩子交談了,漸漸願意去改變自己與他人磨合,漸漸變得比以前更加成熟。
我總是站在一旁遠遠地看著,等待他的任何吩咐。
我看著盲眼的他在奇雅的競技場上以壓倒性的力量勝過了對手,他平穩地揮出劍葬送了抵擋在他面前的傀儡,然後以魔法擊潰了對手佈下的法陣,引爆了場地,取走了信物,獲得一勝。
王者的姿態,他比任何人還適合作為這個世界的王。
那些針對他的流言蜚語不曾停息,一個又一個的聲音如玻璃碎片落在地上,少爺卻像是感覺不到它們一樣,堅定的踩碎那些碎屑。
他為什麼能夠這麼堅強呢?因為是第一家族的孩子嗎?
我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個想法很過分。
我明知道少爺是因為失去了兄長,才不得已必須堅強。如果兄長沒有死,他大可以過得比現在輕鬆,雖然還是必須承受不小的壓力,但總會比現在的情況還要好。
因為伍巴克本家的繼承人,只剩他一個而已。只要他稍微放慢腳步,就會讓人有機可乘,即便那些旁系根本就沒有資格和他競爭家族長的位子,伍巴克家族裡的其他人根本就沒有和他競爭的本事。
人是無法永遠都如此堅強的。少爺走在奇雅的校園中,各式各樣的言語都如尖刺指著他,然後他忍不住了,向所有人提出了戰鬥的邀請。
「若是質疑我的實力,那就來一決高下吧。如何?這樣總沒有意見吧?還是你們連比都不敢,害怕自己輸給一個瞎子,從此沒臉見人呢?」
對方接受了少爺的挑釁,總共十五個人與少爺約在競技場準備一戰。
我應該要阻止這件事的發生,但我相信少爺不會聽信我的勸說。
他已經忍耐很久了,從來都是他一個人在忍耐,所以我沒辦法阻止,也沒有足夠的理由阻止。
少爺同時向十五個人宣戰顯然成為了奇雅的大新聞,比試前競技場擠滿了人,教授、老師和學生全都聚集到了這裡,看起來已經和先前學園的運動會差不多了。
「少爺,別太勉強自己了。」我在選手休息區向少爺說道。
「放心。」少爺的臉上露出了絕美的笑容,臉上卻沒有半分笑意,「他們一點都不值得,只是一堆垃圾罷了。」
隨後戰鬥的鐘聲被敲響,有一人像是脫軌列車般衝動的拿著大刀砍向少爺,少爺沒有出手抵擋,也沒有其他的反應。似乎想乘勝追擊,十五個人以各式各樣的武器開始發動的攻擊,甚至將少爺定身,硬生生揮砍了好幾下。
直到那十五人感覺夠了,又或者累了所以停下,少爺的身上滿是傷痕,血流得滿地,讓人看著都覺得疼。而他的臉上,冷得什麼表情也沒有。
「別這麼著急。」少爺淡淡道,「時間還很長。」
地面的血化為荊棘,如鎖鏈困住了他們的腳步,在哀嚎之下,少爺身上湧現了鵝黃色的治癒之光,那些傷口全都在那一瞬痊癒。
「血薔薇——」
少爺笑了,帶著某種令人不寒而慄的恐怖。
「——開花。」
荊棘之花在那十五人的胸口綻放,根部延伸出暗紅的線條,竄入他們的身體,吸食著血肉。那鮮紅的花朵像是獲得了足夠的養份,開著盛大而美麗的花瓣。
「既然是場比試,也讓你們嘗嘗我的感受如何?」
他單手一揮,血色瞬間爆裂開來,那艷紅的血幾乎沾染了少爺全身乾淨的衣物,十字劍銀色的劍身上也滿是鮮紅的血。我看見少爺蹲下身,在地上撿起了什麼,隨後放在嘴邊,作勢要將其吃下,有如地獄來的魔鬼。
站在遠處的我看得異常清晰,那是方才那人的雙眼。
而那些盛開在他們身上的花朵早已奪去了他們的視線。少爺丟去了那人的眼球,甩了甩手上和劍上的血跡,彷彿碰到了什麼極為骯髒的東西。
「黑色的世界如何呢?是不是非常美麗啊?」
少爺現在是過著他想要的生活嗎?
我看不出少爺的表情究竟是代表著什麼樣的情感。我只覺得孤身站在競技場上的他,看起來很痛苦,好像他明明不想做這樣的事,卻必須這麼做。
「我在很久以前就警告過你們了。」
「不要想著與伍巴克為敵,你會後悔終生的。」
這場比賽是完全的武力壓制,所有人看著少爺的眼神開始帶著尊敬和畏懼。然而只有我知道那場比試後,少爺承受不住血薔薇的力量反噬,在房間裡吐血昏倒,然後倔強的不肯去醫療部,因為不想讓別人看見他脆弱的模樣。
我只能在一旁照顧他,卻無法真正改變什麼。
「少爺,你還是勉強自己了。」
「你已經很好了,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好不好?」
可我的聲音終究無法傳達給昏睡的他。
我只希望他能安好。
但無論如何,許願是件沒有意義的事情。就如同我的祈求,也無法透過心念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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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帶一題,洛德是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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