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鴉放緩腳步走近了那些墓碑,他當然不認識在下面安眠的人,但透過每一塊墓碑上所刻著的都是以單一姓氏作為代表,就能夠理解到內(nèi)裡的人都是同一時間下葬,甚至很可能是衣冠塚,畢竟受到魔物襲擊的話偶爾會連屍體都消失了。
「應該是托利做的吧……」黑鴉想起那個善良得連仇人也下不了手的男人,既然對方在村裡開咖啡廳,人緣應該會不錯,眼前數(shù)十塊墓碑也和村裡的戶數(shù)相約,「真的只剩下一個人了。」
黑鴉不敢自稱感同身受,但對他而言唯一的親人瑪麗已經(jīng)被處死,師兄姊各散東西,某程度上來說也是剩下他自己一人,不過他與托利的最大分別在於,他仍在前行,而托利選擇留在原地又或者過去。
他並沒要當一個判官說這是對是錯,他認為這是每個人自己的選擇,倒不如說能夠像托利那般為了愛人奉獻所有,要說這是一種無法磨滅的痛苦確實可以,但在這殘酷的世界底下,把它當成一種浪漫會叫人舒服一點。
「我也來獻花吧,畢竟這個月打擾了。」黑鴉開始在附近採摘一些野花,逐一獻上並致哀,那麼多墓碑自然得花不少時間,當一切結(jié)束後他也累了,便直接在旁邊的草坡躺下休息。
「藍天白雲(yún),那隻像綿羊,那隻像白鴿……」黑鴉仰望著晴朗的天空,有點意外自己竟然會有這樣的閑情,開始懷疑自己的腦袋是不是哪裡出現(xiàn)問題。
就在這時,突然有道生硬的聲音傳來:「你在這裡幹什麼?」說話的人當然是托利,畢竟在村裡的活人除了黑鴉之外也只有他了。
黑鴉不敢坐起身來,因為他瞄到對方正舉起火繩槍指著自己,唯有盡力以不會刺激到對方的平靜口吻回答:「替我旁邊這個寶箱尋找長眠之地,不過沒有畫藏寶圖的打算。」嘗試以打趣方式緩和氣氛的他,腦袋裡想著的倒是自己遺忘了這個本來的目的,被墓碑吸引走了注意力。
托利瞄了眼黑鴉所指的寶箱,那不過是個很普通的木盒,完全猜不透內(nèi)裡的會是什麼,亦不知道黑鴉為何想要把那木盒藏起來,他在意的只有黑鴉在這個地方,因此打算立即驅(qū)趕黑鴉,卻在這時察覺到眾多的墓碑前擺放了鮮花。
托利並非完全不講道理之人,那番景象意味著什麼他還不至於理解不了,當下心中的矛盾不住加劇,最終吐出了冷淡但稱不上責罵的話語:「別做這種多餘的事。」
黑鴉不知道那多餘的事所指的是獻花還是埋藏寶箱,畢竟他不敢動彈自然看不到托利的表情,就在氣氛變得微妙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或者怎樣行動時,一道刺耳的聲音從天空中劃過,當下二人自是立即抬頭望向天空。
那道從遠方急馳而至的黑影,依稀能從外貌判斷出是一隻大鳥,但那聲音之高完全不像任何鳥鳴,就是這麼遲疑上一刻,二人立即意識到那是什麼,並由黑鴉道出了事實:「糟糕,是魔鳥!」
不是魔鴉、魔雀、魔鴿、魔鷹之類,但凡受到戾氣感染的雀鳥,一概統(tǒng)稱為「魔鳥」,理由非常簡單,因為牠們受到戾氣感染之後,形體都會有一定程度改變,而且是變得相似,如此一來根本無法區(qū)分本來的種類。
托利的反應不比黑鴉慢,察覺到魔鳥來襲的他,迅速舉起了手中的火繩槍想要瞄準,然而對方速度之快根本追不上,亂開槍也只是浪費子彈,叫他不禁咂了下嘴,不快地說:「看來只能等牠襲擊我們時才動手……」
「不,絕對不行。」黑鴉此時已經(jīng)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環(huán)望了四周一下找不到任何可以隱藏身影的地方,面對托利投射過來的不滿視線,他唯有解釋:「魔鳥都是群體行動,有六、七把火繩槍也就罷了,只有一把能打下多少隻俯衝的敵人?那翅膀鋒利如刀刃能夠割開皮肉喔,撞個正著甚至連頭顱都能整個砍掉。」
「那……」
「逃,回去村裡躲在屋內(nèi),然後祈禱那些魔鳥沒發(fā)現(xiàn)我們吧。」黑鴉沒給托利反應的機會,他率先跑了起來,而看到他這舉動的托利也唯有從後跟著。
此時最早出現(xiàn)的魔鳥已經(jīng)飛過他們的上空,還在朝著南方飛翔,不到數(shù)十秒後,正如黑鴉所說成群結(jié)隊的魔鳥出現(xiàn)在北方的天空中,追隨著先行的魔鳥朝南方前進,數(shù)量一共有十數(shù)隻。
「還真的有一群……這裡只有兩人又沒有大量金屬,應該沒問題吧?」托利因為現(xiàn)狀緊急的關(guān)係,暫時放下了個人的情緒。
「很難說,魔物都是失去理智的,雖然本能上會群體行動,但也不一定會跟著那隻領(lǐng)頭鳥,要是當中有某隻感覺特別敏銳的話,朝我們襲擊也不奇怪。」黑鴉並不是想恐嚇托利,而是要托利有隨時應戰(zhàn)的心理準備,值得慶幸的是就算只是出來埋藏原稿,黑鴉還是謹慎地帶了魔導書。
二人就那樣在原野上奔跑,步行不到十分鐘的路程,此刻飛奔更是不用幾分鐘,然而這看著就能跑完的距離讓二人緊張得不住冒冷汗,特別是天空中不時傳來那種像是金屬磨擦的鳥鳴,往往嚇得他們抬頭察看是否被發(fā)現(xiàn)了。
無論如何,除了死命地跑之外,二人別無選擇。
* * *
「你問我為什麼會死嗎……」愛蜜莉輕撫軟毛的手僵住,遲疑了半晌後得到了一聲輕輕的「嗷鳴」,唯有嘆了口氣再次開口:「我說過他一個月前娶了個小妾吧?然後我的身體從那之後就漸漸變差了,早兩天好巧不巧,讓我看到那個女人在飯菜裡下毒,應該是某種慢性毒吧……」
小灰發(fā)出了不知道是聽懂還是沒懂的咕嚕咕嚕聲,愛蜜莉注視著那金黑的眼睛,似乎瞭解了小灰想要說什麼而回答:「沒用的,他現(xiàn)在都只信那小妾,不會管我的死活,哪怕他也有把毒吃進肚裡。」
這一次換來了「嗷鳴鳴嗷」的聲音,愛蜜莉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反問:「你是叫我逃跑,一起逃嗎?」
《藍月傳奇》 第六十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