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的天花板,寂黑的夜晚,微冷的清風悄悄從窗邊溜到床邊,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空氣裡是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還有遠處傳來的滴答水聲,抬頭看了眼時鐘,現在是凌晨四點,也難怪時空像凍結了一樣的寧靜。
這裡顯然的不是我家,也不是任何人的家,我看著連在手腕上的點滴管,明白了這裡是醫院。
而我也已經想不起來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腦海中的記憶點只停在我望向女孩的窗口的那一刻,下一秒我也好像被什麼人或是什麼東西覆蓋了雙眼,之後就暈了過去。
我餘光瞥見我的手機就放在床邊的櫃子上,當我試圖起身去搆它的時候,背部和頭部忽然傳來劇烈的疼痛,我忍不住發出了一點痛苦的呻吟,伸手去輕碰頭和背的時候,我才發現兩處都包裹著繃帶。
看來我的確是被什麼東西擊倒了,還受了頗為嚴重的傷,只要我牽動身上的任何一絲肌肉,活動身上任何一處的關節,刺痛感就會衝擊我的腦門進而麻痺我的全身,看來現在的我就像個脫了線的木偶,只能靜靜的躺在原地無法動彈。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感覺自己的身體像被放置了很久,大腦也停止運作了好一陣子,連正常的呼吸吐氣對我來說都很久違。
一個人,待在漆黑的房間中,什麼事也做不了,只能不停的等待時間流逝,等待誰來開啟囚禁我的大門,等待誰來發現我的無助。
我想試著再進入睡夢中,至少能讓我不去意識時間流逝的緩慢,但精神卻異常的好,也許這表示我真的已經昏迷了很久,就連疲勞的權利都被剝奪走了。
以前從來沒想過,獨自一人在陌生的環境中醒來,會是這麼的孤獨這麼的寂寞,也是這麼的令人感到不安。
當女孩被那個人傷害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覺嗎?
大概比我更加的痛苦以及難受吧,一面懊悔著自己如此輕易的信任他人,一面厭惡著自己已經被玷污的身體,卻只能在悲傷與憤怒的漩渦中打轉,始終走不出陰霾。
一想到女孩發生的事,我又默默握緊了拳頭,或許我使盡全力打在他臉上的那一拳,還是太小太微不足道。
不知道女孩現在怎麼樣了,如果有機會選擇的話,我希望我下一次睜開眼時,看見的會是她…
「醒…醒。」
好亮,眼睛有點睜不開。
已經早上了嗎?我睡著了啊…
肩膀正在被誰搖晃著,我嘗試睜開雙眼,日光燈管卻照的我雙眼刺痛,一股暈眩感直衝腦門,讓我四肢癱軟無法動彈。
「醒醒啊…」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裡,那聲音喚醒了我還未甦醒的意識,驅散了頭暈的不適,迫使我撐開眼皮,只為了看聲音的主人一眼。
視線還有點模糊,但就算我看不清楚,空氣中傳來的陣陣清香也讓我明白坐在床邊的那個她是誰。
「太好了…妳真的醒了…」
我還來不及爬起身,女孩就向我撲了過來,雙手緊緊的摟住我的背,我們之間的距離近到我還能感覺到她的呼吸,還能聽到自己狂亂的心跳聲。
她緊抱住我好一陣子,我的心臟都跳到快爆開的時候才鬆開,但她的雙手仍緊抓著我的肩頭,眼神裡仍充滿了擔憂。
「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嗯…沒有…」
女孩的聲音非常急促且慌亂,我只能從這些外在的表徵判斷她異常的緊張,卻無法得知她不安的理由。
比起我,她可能才是需要擁抱的那個人。
「為什麼我會在醫院裡…妳知道嗎?」
打從昨日的凌晨,打從我在孤獨中醒來開始,女孩是我第一個見到的人,這中間沒有護士也沒有醫生來向我說明我住院的原因,所以我還是一臉茫然,但女孩的反應看來是知道些什麼,所以我向她詢問。
「…嗯,我知道,」女孩的表情轉為凝重,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開口:「妳已經昏迷四天了,而且…是我害妳住院的。」
女孩的答案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在我印象中,我昏過去的前一秒是被某個東西砸到頭,原本以為我可能是被隨機殺人犯或者搶匪攻擊,但女孩卻說是她下的手?
我已經被她討厭到這種程度了嗎?不是吧…
我緊皺著眉頭沉默了好一段時間,女孩看著我不發一語的樣子,又開始慌了起來,淚珠在眼眶打轉,手也無處安放。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原本…我…嗚嗚…」
女孩先是語無倫次,我還在嘗試理解她想說什麼的時候,她就突然哭了起來,看著她的淚水不停流過臉頰,我也跟著慌了起來。
「啊啊啊妳別哭!沒事的沒事的,妳慢慢說,我不會怪妳的。」
情急之下我抱住了女孩,就像方才她抱著我那樣,我也摟著她的背,只是我力道輕了些。
「真的不會怪我嗎…」
女孩一邊吸著鼻涕,一邊用著哭腔和我說話,或許聽在別人耳裡會覺得女孩的聲音因為哽咽而被擠壓的很彆扭,聽在我耳裡卻覺得她異常的可愛。
可能我很想被她依賴吧。
「嗯,真的不會。」
為了安撫女孩,我用手順著她的髮絲,輕撫著她的頭,希望能達到安慰的效果。
「…嗯,那我說囉,」女孩維持著擁抱的姿勢,似乎是不想被我看到她的表情:「前幾天…就是妳來我家的那天,我靠在我房間的窗戶旁邊,那時候我真的很難過…所以我就想說要不要,要不要死了算了…然後我就坐上窗臺,閉上眼把身體向後仰…」
女孩說的時候聲音顫抖的很厲害,不知道是恐怖的回憶又湧上心頭,還是出自於對我的愧疚。
「我那時候、那時候真的不知道妳在樓下!結果我就…掉下去,壓到妳了…」
女孩的手緊抓著我的衣服,雖然我很清楚她為什麼焦慮、為什麼害怕,但我只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值得她愧疚成這樣的事。
「所以妳才會住院…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女孩好像又開始落淚,一滴溫熱的淚滴到我肩膀上變得冰冷,像是要把我澆熄一般,感到心疼。
「沒事了,我不怪你。」我輕拍女孩的背安慰她,繼續說:「倒不如說,我很慶幸妳壓到的是我。」
「嗚…為什麼?」
「因為有我在下面當你的安全氣墊,你才沒受傷不是嗎?」我伸手捏了一下女孩的臉頰:「以後不可以再做傻事了,知道嗎?」
「好…」
她輕輕的將頭靠在我肩上,大概是悔意還沒消散吧。
相較於左肩,我的右肩因為有了女孩的依靠而略顯沉重,但我卻絲毫不認為那是一種負擔,反而更像是她對我的一種信賴。
明明受了傷,明明每個傷都在隱隱作痛,卻在這個我們相擁的當下,我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硬要說有哪裡不適的話,大概就是心跳太快吧。
門突然開了,進來的是醫生和護士,護士看到我已經清醒之後立刻快步走來,檢查儀器並確認我的心跳血壓等是否正常,醫生則是向我點頭問好之後,緩緩的走到床邊的椅子坐下,手上翻閱著一本資料,沉默不語。
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凝重,但更讓我驚訝的是,女孩帶著一副驚恐的表情,直勾勾的盯著醫生,但她的身體卻在顫抖。
我雖然有點訝異,但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創傷癥候群吧,女孩可能因為經歷了被男性強暴的傷痛,而變得畏懼所有男性,她才會像現在一樣坐立不安。
不捨讓女孩獨自一人面對恐懼,我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大概是因為我們的手有溫差,她頓時聳了一下肩膀,發現是我牽住她的手之後,臉上不安的情緒才舒緩了一些。
明明我是想著要安撫她的,卻不只怎的我也得到了些許的安慰。
或許是因為,這世上沒有比被喜歡的人的信賴還更值得高興的事了吧。
醫生不發一語的寫著手上的病歷表,直到護士向他報告完我的心跳等等的身體數值後他才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