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發作
看著賽斯一身白色服飾,指揮使不免往另一個方向想去。
「賽斯信神嗎?」
像是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似的,賽斯愣了一下。
「神是存在的?!顾皇沁@麼說著,附帶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還以為像我們這些非人類和宗教都是死敵。」
「哎……過去或許是吧,」賽斯顯然也很清楚,「不過無論何時,擁有信仰都像是有了依靠一樣吧?!?/font>
所以宗教才能廣泛的被宣廣出去。
指揮使試著讓自己不要去多想,剛醒來的她還是不要太虐待自己的腦袋,免得霞下的禁制很快就被破了。
「……我也是後來到這裡的,把我想成外派人員就可以了。在這裡的生活比預想中輕鬆得多,真是不想離開啊……」
沒說的是因為少了人監視,他也把自己搞得沒人看得出他是神官,抽煙喝酒樣樣來的神官還真的是不多,更別說這非人的地盤一般都不會想到有神官在裡頭。
就像一群不信神的人混入了異類。
「你不是來傳教的?」
指揮使偏頭,如果不是特意看過他的衣服可能她也發覺不了。
「一半一半吧,這種事也強求不來對吧?!官愃剐Φ溃骸赋鍪聲r人們會埋怨神、有好事時會感謝神,說起來或許不過是情感寄託的物件之一吧。」
「都會想著,為什麼自己沒有受到眷顧等等的,我想神大概沒空吧,所以神官才為此存在。」
她沒有否認他的話,生命埋怨的時間比讚美的時間要來得多,都是一樣自私的生物。
「那你能幫人實現願望嗎?」指揮使笑著道。
然後賽斯嘆了口氣,「神官啊,都是一群沒有假期的聖誕老人?!?/font>
她是不信神的。
就如同賽斯所說,人一生中埋怨的時間要比正面思考要多得更多。
就如是她,在破碎的記憶回籠的時候也忍不住去憎恨,如果真的什麼都不記得,想必她會輕鬆很多,但事實往往不可能如此。
至今為止她依舊受到那些破碎的片段所影響,她知道自己依然渴望著與人相交,卻又無可避免的在最後將所有交情摧毀掉。
最後一遍又一遍的殺掉自己,迫使自己的精神與理智都快到達極限。
渴望與破壞,到底哪一個才是她真正的心願?
回到自己的小屋,指揮使依舊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她會試著去接受他人釋出的善意,卻還是畏懼於更深的交流。
她的願望,就算是神官也無法幫她實現,因為連她都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妳回來了啊,指揮使?!?/font>
意外的看見站在她屋外的嫻靜女性,指揮使欠了身示意。
「稀客,西比爾小姐?!?/font>
黑髮的女性微笑著,「不用這麼生疏,妳可以跟珈兒她們一樣叫我老師就可以了?!?/font>
指揮使笑了下沒多說什麼。
「聽說妳剛回來,在外面玩得可好?」
「挺好的,也去找了老朋友敘舊?!?/font>
「那就好?!?/font>
她不是察覺不出西比爾那擔心的情緒,曾經她也是能感覺到他人的擔憂只不過都一概視而不見,或許是禁制的影響,她無端的生出一種以前沒有的愧疚感。
也許,那才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吧。
西比爾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像是發覺了她的改變而為此欣慰著。
「看妳比過去好那我就放心了,有空多來村子吧,大家都很想念妳?!?/font>
指揮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了,被人關心著的感覺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曾經過於敏感的神經變得對這一切更容易接受,而不是尖銳的防備著。
或許她的擔心只是多餘的呢?哪怕她曾經的嘗試都變成白費工,她也寧可只是自己想太多。
有些渾渾噩噩的回到屋子裡,像是失去支撐似的直接倒臥在床鋪上。
身體被床板撞得生痛也不管了,她想起了很多人,一面之緣的、關心她的,她還沒有到完全無可救藥的程度吧?那麼就像霞說的一樣,該放下防備去試著接受、去建立羈絆。
重複的、輪迴的一切,無止盡的循環,無法停止的腳步、無法控制的思想。
她的執著若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參進那輪迴之中,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迫切的需要改變,只要能夠說服自己那些記憶並不重要、根本沒有發生過,也許她就不會如此在意。
既然不是真的,那麼不去驗證也無所謂了。
是的,肯定是這樣──
尖銳的刺痛在瞬間襲向了她的腦袋、她的四肢、她的心臟。
她知道自己張開了嘴想慘叫嘶吼,卻發不出一絲的哀嚎或噎嗚,像條缺水的魚只能無聲的求救。
劇烈的疼痛讓她蜷曲起身體,四肢忍不住痙攣,痛覺蓋過了其他所有感官,她毫不懷疑自己可以被活活痛死。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死了。
明明更痛的也不是沒有過。
指揮使臉上滿是淚水,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哭,除了痛以外她什麼都無法控制了。
被刻意遺忘的破碎記憶頓時浮了上來。
曾經她所看見的都是在被安托涅瓦撿到前、她所忘記了的人事物,但就算是已經不存在於記憶裡的人也依舊讓她痛苦至今。
她不明白記憶裡的自己為何發狂、為何殺戮。
那些短暫而破碎的片段帶給她太多負面情緒以及極度的哀傷,她確不明白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開始害怕,害怕在那些片段裡看見現在所認識的人。
她知道若是成真的話,她將無法忍受,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些記憶的真偽,卻也在不知不覺終將自己朝〝曾經的〞自己推近。
疼痛讓她無暇思考,無數破碎的畫面在她腦海一閃而過,就像跑馬燈似的,血色浸染了那些畫面,讓人的面孔變得模糊不清。
明明知道的,不能接受他人的好意、不能想著要依賴他人。
一旦放下戒心,深紮在體內那些記憶的破片就會紮得更深,遍體鱗傷流血不止。
她為什麼答應了?為什麼接受了?不是絕對了不重蹈覆轍的嗎?就是為了不再嚐到這樣的痛楚才想死的不是嗎?
她覺得自己會死。
可是她不想死。
她受不了這樣的凌遲。
好想死、不想死。
就在她覺得自己的承受度將要到極限時,裸露的皮膚攀附上了紅色的光紋,像是無數紅蝶所串連起的圖樣散發著強大的力量。
禁制被觸動了。
痛楚未曾減退,指揮使卻猛然睜開眼,本是深紅褐色的眼瞳卻變得通紅無比,宛如鮮血一般。
那眼神卻是空洞的,彷彿什麼都映不入眼中,理性被禁制的力量所支配,纖瘦的少女猛然從床上跳起,一身狼狽的衝了出去。
她唯一想著的,大概只有片刻的不想死吧。
TBC.
H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