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夢見向審神者告白那一日的櫻花雨,粉嫩花瓣盛開,極美之時亦是生命終點。伸手捧住落下的花瓣,他只能將櫻花的外形、顏色刻劃在記憶裡,然後翻手使其回歸塵土。
回過頭,他見到審神者在身後不遠處溫柔地笑著揮手,然後,她轉身往前走,身影漸漸消失在花瓣紛紛揚揚的景幕裡。
夢境揭示的寓意,他了然於心。那麼也該醒來了。
一期一振睜開眼。
現在,太陽剛於天際露臉,未點燈的室內被深藍色澤的暗影籠罩,產生處在深海中的錯覺。
還可以再睡一下,但一期一振睡意全無,他翻身,審神者熟睡的面孔迎面而來,前額瀏海滑落或翹起露出平日少見的額頭肌膚,閉合的雙目宛如收進刀鞘的刀刃,收斂鋒利見血的尖銳,使她的五官柔和不少。
一期一振伸手替情人整理睡亂的頭髮,淺眠的審神者立即驚醒,當她看清楚對方的面容時,眼中的敏銳瞬間散去,朦朧的睡意逐漸浮現,沒多久,她的呼吸再度回歸平穩規律。
看著審神者的睡顏,一期一振覺得這彷彿是在預習她的死亡。閉上眼的軀體,只要呼吸停止,胸腔不再起伏,就會被稱為屍體。
理智上,他知道只要開口叫喚,對方就會睜開雙眼回應,但情感上,他覺得閉上眼睛的審神者已成為遺骸。
瞬間,悲傷、憐憫、同情等等情緒浸淫他的心。好想要拿出全部的溫柔與耐心細心呵護她,但這份柔軟並非出於對情人的愛,而是因憐憫她那稍縱即逝的脆弱生命。
一期一振小心翼翼用手掌貼住審神者的臉頰,緩緩地、輕輕地沿著側邊撫過她的下巴,往上提起刮擦柔軟的唇瓣,在高聳挺立的鼻尖輕點一下,從鼻樑滑下去,撞上眉間。
這些只是形體,只是外殼。
從記憶中提取她的喜怒哀樂,放到眼前的睡顏上會產生比較差異,她清醒的表情沒有一個像睡著時這般放鬆平靜,即便是兩人親密纏綿之時,他總能讀到些許隱匿的警戒,一閃即逝。
這個訊息告訴他,審神者非常沒有安全感,應該說,她習慣對一切保持防備之心。
生命很脆弱,日子還過得膽顫心驚,如履薄冰,何苦呢。一期一振如此想著,然後不由自主地輕輕嘆了一口氣:「啊,真是惹人憐愛呀。」他抵著審神者的額頭摩蹭,伸手將她攬進懷中。
「嗯,一期……有點熱。」審神者睡眼惺忪地推開他,口中呢喃著模糊不清的句子,拉起棉被縮進去。
一期一振哼笑幾聲,他撐起身子,喝了幾口擺在床頭櫃的水,然後掀起棉被的一角,用無限溫柔的情懷凝視審神者熟睡的臉孔,並不時撥開滑落在她臉頰上的髮絲。
即使知道他們之間不存在永遠,這段感情也不會有任何結果,一期一振依然願意全心全意投入,因為稍縱即逝的美麗激起他內心陣陣漣漪,進而產生由衷的憐愛,對這個一期一會的愛情。
-完-
後記
這篇文嘗試用物哀的概念來寫一期一振的感受。看到有人詮釋說一期一振是具有日本物哀美學的刀劍男士,我非常贊同這個想法。
『物哀。哀是憐憫,也是感嘆、讚揚,是內心直接發出的聲音。花鳥風月,四季推移,大自然反映人事無常、發出死亡警告,萬物都是一期一會。』—出自《
日本美學1:物哀:櫻花落下後》
這就是一期一振給我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