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間的休止是該好好放鬆的。
帕修特把遺跡巡禮視作放鬆身心的一環,雖然接連兩次遇上的不速之客讓他總在最後又落入驚險的逃跑過程,但整體而言,這幾天他確實是好好放鬆了,那兩次意外也沒造成實質傷害,算是他少有的幸運吧。
剛從螺旋繞橋回來不久,他仔細地洗清一身大洋的氣息,雖然再怎麼洗他都覺得身上帶有鹹味,偏偏身邊目前沒有人能告訴他這究竟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確有其事。
「接下來要去哪個遺跡?」在帕修特換上衣裝時,沉默良久的影子疑問。
他拿起桌面上一個淡綠瓶子細細端詳,半晌才給了回應。
「日晷祭壇。」
去過鏡像祭壇後,他對另一處祭壇的興趣更加濃厚了些,或許他能在兩處祭壇內發現什麼相似之處。
當然,他不會現在前去,游泳比他預想的還耗體力,就算日晷祭壇不在水下,帕修特也不想緊接著馬上出發,再怎麼說他的目的都是要放鬆心靈,這樣的行為無異於本末倒置。
他放開了那罐香水。
明天再出發吧,他想著。
?
日間,清淺光影錯落投映,海上、陸上,耀光粼粼,溫和且令人心曠神怡。
絲柏木與佛手柑,鼠尾草、洋甘菊與白芷,香柏木與皮革。這是帕修特今天的味道。
那罐淡綠瓶子裡揉合了夏日氣息,而今如薄紗般披上了身軀。
帕修特不常灑香水,雖然他喜歡這些東西。這回大抵是心血來潮想試用看看,雖然這罐香水早在收到的那一天便被他穿過了。
清新的木質調沖散了鼻尖的海水腥鹹。他拍動身後羽翼,飛行一陣後在某座島嶼北側高地降落。
染著清新氣息的虛影之翼收起,消失。
島嶼另一側遍佈綠茵,那是大片叢林,密集生長著,那裡同樣隱藏著一處遺跡,只不過那不是他的目的地。
僅是瞟了一眼,帕修特便收回視線,看向高處。
不用下水,他還挺慶幸的。
畢竟他不是居於水中的種族,對於陸地與天的喜愛程度遠勝大洋。
展露眼前的是古老的石柱遺址,地形崎嶇陡峭,末端據說是兇險斷崖,讓帕修特不禁懷疑,為什麼古人會將祭壇建在這種地方。
他踱步向前,逐漸接近那片遺址。
石柱與珊瑚人團團包圍遺跡,但那些珊瑚人就如同鏡像祭壇裡的那般,雖然能確認仍然活著,卻一動不動,恍若石雕。
帕修特拿出相機,打量著周遭。
確實與鏡像祭壇極其相似,或許其功能與用途也相仿,只是為何鏡像祭壇沉沒海中,這處祭壇卻分毫未損呢?
是因為地勢較高的緣故嗎?
他猜測著,繞過幾名珊瑚人,往崖邊走去。
浪潮撞擊崖壁,聲聲洶湧澎湃,這裡與海面相距兩百公尺,摔落必然粉身碎骨的高度。但他會飛,在水神殿的戰場也曾上升至如此的高度過,看著驚人的畫面,在他眼裡略顯平淡了些。
帕修特瞧見了幾個影子在水下浮游,那是珊瑚人,不屬於祭團控制之下的野生珊瑚人。他們對祭團方的珊瑚人抱有敵意,那模樣簡直要讓他懷疑,這些珊瑚人是不是水神的信徒,不然怎麼會對祭團抱持這樣的恨意呢?
水神痛恨祭團,或許這猜測也有其可信度,但在未知曉真相前,一切的推測都只是猜想。
浪花一次次濺起、破碎、重歸於海,如同無止盡的輪迴,一遍又一遍地循環往復。
鳥瞰風景好一陣會後,帕修特總算旋身退開,往遺跡正中的金屬日晷走去。
雖然遺物不像鏡像祭壇般佚失了,但這裡的日晷被時間淘洗,褪去了原有的金屬色澤,僅留下密佈的鏽蝕,青苔緊緊依附其上,足見這日晷已在這兒擱置了多久遠的年歲。
若不是組織前來探索——這些遺跡,怕是自文明消失後便再未有人造訪過。
就如同在水神殿時一樣,帕修特抬手,輕輕撫上那陳舊日晷。
苔痕在摩挲下漸淡,顯出深埋的鏽跡斑斑。
他所知悉的,關於水神與水神殿的訊息逐步浮上。
札納說過,絕對不能讓水神信仰回歸——但這些屬於水神的遺跡,卻未受損壞地、安安穩穩地存留於此。
祭團似乎沒有要毀去這些痕跡的意思,或許是覺得不需要吧,畢竟水神已不在。
但為什麼那些水神殿的徽章就被破壞了呢?
凝望鏽蝕半晌,他繞著日晷移動。日晷雖古舊,功能卻絲毫無損,帕修特將陰影投映之處的青苔抹去,露出底下的淺淺刻痕,與手機一對照,確實是當下的時刻。
他拿起相機拍下,轉而觀察起周遭地面。
地上有些凌亂,碎石、殘片、破裂得看不出原貌的遺物四散,他行走於其中,在珊瑚人與石柱間穿梭,不時將某些碎塊拾起、檢視,最終又放了回去。
那些不是他要尋找的物品。
湛藍殘片數量沒有多到唾手可得,帕修特在祭壇轉了一圈,總算在某個珊瑚人腳邊找到了點湛藍。
已分不清來自何種祭祀用物,那塊碎片太小、太殘破,脆弱得彷彿稍一施力便會碎成齏粉。
他小心翼翼地將碎片拾起——
喀啦。
一點細沙如沙漏般,自髮鬢邊墜落。
在帕修特發動能力潛入影中前,影子倏忽竄起,甩出幽影凝成的刃,強硬格下了珊瑚人斬下的刀。
那是本應沉睡的珊瑚人。
珊瑚殼裡還能瞧見些沙粒、碎石,足見他已沉睡了多長時間,但那本該僵直不動的身影此刻已將手化做長刀,以蠻橫力道企圖把冒險者梟首。
可惜他沒料到,這名冒險者有著特殊的自衛機制。
幽影的眼瞳深邃墨黑,深刻映在珊瑚人矢車菊藍的眼裡。影刃軟化成流體,迅速纏上珊瑚人變形的手,最終成了緊緊束縛對方的黑索。
「不妙?!沟偷偷模列尢匕盗R了聲,自口袋中抽出的手透出青蒼色澤,隨後拉長出一把寒氣滿溢的冰槍。
那塊小小的湛藍碎片——有如將負傷的獵物拋入鯊群中,周遭的珊瑚人有不少都出現了甦醒跡象,雖有些動作仍僵硬遲滯,但也有數名正朝帕修特的方向逐步進逼。
這後果雖不完全脫出意料之中,但他確實沒想到會引來這麼多珊瑚人。
槍尖一挑,他推開一名珊瑚人。
在這種地方著實動手不易——動作不能過大,否則遺跡石柱可能受損;他也不能殺死珊瑚人,只能驅逐或迴避,但那些珊瑚人的舉動,一招招都打算要了他的命。
麻煩,真的麻煩。
凍風翻捲,如同舞者的飄逸裙擺,又好似北地永夜的極光之色,那是晶瑩而閃耀的美,卻將珊瑚人的肢體敷上一層冰晶,迫使他們只能僵立原地。
乘著稍遠處珊瑚人來不及趕來的寶貴時刻,帕修特迅速朝來時方向奔去,翅羽在背後綻開,猛然掀動搧出狂風,將輕盈身軀帶上半空。
逃也似的離開了。
珊瑚人見入目標消失,似乎也逐漸收斂了敵意——他們緩步踏回原位站定,再次回歸最初的模樣,再看不出什麼曾有人進入過的痕跡。
好似方才什麼也沒發生過——
一場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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