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祐希從睡夢中醒來,睜開眼睛的瞬間,浮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如往常黯淡的天花板。
她就這麼靜靜地凝視著天花板,直到聽見外頭滴滴答答響個不停的雨聲後,這才露出鬆了口氣的笑容。
──太好了,今天是下雨天。
祐希從小就喜歡下雨天,當四周都被雨水給包圍的時候,世界就會變得十分安靜,一切的喧囂
都會融化在雨滴的聲響中。
唯有在這樣沒有噪音汙染的日子裡,祐希才覺得自己真的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祐希從床上起身,著手整理自己的儀容。她仔細地梳理一頭及腰的長髮,平時她是沒有花太多心思在頭髮上的,但今天不一樣,在外頭淌著雨滴的此刻,多花些時間在頭髮上是一種享受。
祐希一邊望著窗外陰翳的藍天,一邊將疏好的長髮紮成馬尾。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看起來莫名的平靜,在此之前無數個早晨,玻璃上反射出來的自己永遠頂著一副萬念俱灰的表情。
但唯獨今天她看起來格外美麗,十七歲的下雨天,連空氣中都彷彿飄盪著藍色的晶瑩粒子。
祐希不自覺地露出笑容。她換上夏季清爽的制服,揹起書包走出房間。
在即將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她露出了些許留戀的表情。面對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臥室,她輕輕揮了揮手,然後帶上房門。
祐希踏著輕快的彷彿像是在跳舞般的步伐,走在到處都是水窪的人行道上。
她的好心情在臉上表露無遺,在這雨下個不停的早晨,她就像是一朵夏日盛開的牽牛花般,讓每個經過的行人都感受到她的活力。
這個早晨,她在速食店裡點了她一直以來都想嘗試看看的晨間早餐。不論是鬆餅綿密的口感、蜂蜜的香甜,還是拿鐵咖啡濃厚的香氣,都令祐希打從心底感到滿足。
不曉得多少個早晨,她的胃裡只裝著一片吐司或是幾塊蘇打餅乾,她得強忍著飢餓感,踏著虛浮的腳步前往學校。
但今天,她吃得飽飽的,肚子裡沉澱著滿滿的幸福感。一隻手撐著傘,她的心情好得幾乎想要跳著走,就像是電影〈心之谷〉裡的女主角月島雫發現了貓男爵所在的精品屋時那樣。
走著走著,祐希的眼前浮現熟悉的橋梁身影。
這座橫跨溪水兩端的大橋在濛濛的雨幕中靜靜佇立著,這裡是祐希最喜歡的地方,每當她心情陷入低潮時,總是習慣倚著護欄俯瞰底下潺潺流過的溪水,情緒總會在不知不覺間平靜下來。
祐希慢慢地走到橋的正中央,橋下的溪水因為下雨而變得湍急,不時有大片垃圾從水面上漂過。
在這樣洶湧的溪水之中,只要一掉下去,很快就會沒命了吧!
祐希的雙眼直盯著水面,她的眼神非常平靜。在此之前她注視著溪水的表情總是非常的悲傷,偶爾還會噙著眼淚,但現在,在這被漫天的雨珠給覆蓋,呈現一片蒼藍的穹頂之下,少女打從心底感到心滿意足。
被剪破的裙子、塞滿垃圾的抽屜、不知去向的課本、在校舍的角落朝她揮過來的巴掌陰影。一切的一切都消逝在眼前藍色的風景中。
然後,就像是回應她的決心般,一道金色的朝陽剎那間穿透了雲隙,灑落在她身上。
那宛如奇蹟般的光芒讓祐希忍不住瞇起雙眼,即便陽光隨即被烏雲給掩蓋,但她已沒有任何遺憾。
於是,她露出了淺淺的笑容,轉頭看向我,她的嘴唇微微掀動,但我還來不及看清楚她說了些什麼,祐希便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一縷淡淡的、若有似無的輕煙,象徵亡者的靈魂朝天空升去。
本來,我應該要一把將她捉住的。這個在此世名為陳祐希的魂魄,註定還要經過幾十次的輪迴,而每一次等待她的都是無止盡的痛苦跟絕望。
但如今我卻不打算追上她,只是任由輕煙飄向她生前最愛的夏季時雨的天空。
她應該會一路穿越數萬光年的宇宙,最後抵達靈魂安息的天之川吧!
看著她愈離愈遠,最後消失在雲層之中,我忍不住嘆了口長氣。
好了,接下來,先找一家咖啡館坐下來寫失職的檢討報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