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戴勛洋精神奕奕地陪奶奶外出買菜，周子汎本該跟著去，但他一早倦意明顯，眼下一抹淡淡黑青，因為一整晚沒睡，他以此為由在家休息，戴勛洋要他去睡回籠覺，但他有更要緊的事。

　　回房換上外出服後他傳了封訊息出去，接著出了門，來到戴勛洋家的公寓前。

　　他可能這輩子都沒有這麼緊張過，能夠比擬的，就是遇到戴勛洋父親的那天，但他現在比那時更緊張。

　　戴盛希看到了。昨晚一通不認識的號碼打來，接起來後他先表明身分，之後以「我想跟你談談」為開頭說了──「雖然沒有看得很清楚，但直覺告訴我，你們的關係特殊」。

　　周子汎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話，重點是他約了他談談。

　　不知道要談什麼？這樣的疑問周子汎想了一整晚，他想了很多，也想了應對方法，但始終沒有結論。

　　再度進到那偌大的客廳，他們坐在落地窗前的餐桌旁，戴盛希笑著端來依自己喜好所泡的咖啡，一杯放在周子汎桌前，另一杯跟著他來到對面的座位。

　　周子汎在他問「要喝什麼」時，回答「不用了」，也道了謝，但戴盛希還是幫他泡了咖啡。他很緊張，對任何事，甚至思考自己的應對是否有不恰當之處，戴盛希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在談你們的事之前，我先為我私下調查你的事道歉。」他向周子汎低頭，說：「抱歉，昨晚電話中沒先跟你說。」

　　他點頭示意，沒開口回應。關於這點，他沒辦法昧著良心說不介意，雖然可以理解戴盛希擔心兒子，但對錯還是得分明。

　　坐在對座的戴盛希看著周子汎平靜地輕啜一口咖啡，嘴邊藏不住笑意，他知道周子汎很緊張，而他確實是該緊張，但周子汎還是會看著他的眼睛說話，表現得相當冷靜。

　　「我不會說要你離開勛洋，或是要你們分手的這種話，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不是第三者能插手的。」

　　周子汎的眼神洩露出些許驚訝，這跟他昨晚臆測的一切完全不一樣。

　　「但我也不會支持你們。」

　　「我知道。」

　　戴盛希始終掛著一抹笑。「你果然跟我想得一樣很聰明。」

　　喝了一口不加糖、不加奶精的咖啡，苦中帶點酸味，滑順地吞下喉嚨深處，咖啡的香味充盈口中。戴盛希滿意地放下馬克杯。

　　「這就是為什麼我只找你，不找勛洋，也不找你們兩個一起的原因。」

　　周子汎沒有回答，但戴盛希也沒有要他回應的意思。

　　「沒有任何一個父母會希望孩子選擇一條艱辛的路。我不會說自己是個成功的父親，但我也跟全天下的父母一樣，不希望自己的小孩過得辛苦。」

　　他雙手交握放在桌上，問：「你有想過嗎？」

　　「我……比勛洋還不勇敢。」周子汎低眸看向乾淨的桌面，續道：「我預想過很多未來，所以我拒絕他。」

　　他再度與戴勛洋對視。「但拒絕他，比喜歡他、喜歡一個同性別的人還要痛苦，所以我最後選擇跟他在一起。」

　　「嗯……跟我想的一樣，是我們家笨兒子追求你的啊。」他了然於心地點點頭。

　　周子汎睜大眼，連忙解釋：「不是……我的意思是……」

　　戴盛希笑了一聲，抬手示意他不用解釋。「沒關係，我沒想這麼多，我原先就覺得你沒有那種氣質，有猜到是勛洋主動的。」

　　「回歸正題，我不會支持你們，也不會拆散你們，同樣的，也絕對不會看好你們。」他靠著椅背，說：「以一般的說法來說，就是我看衰你們。」

　　「我想你知道，這社會真的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友善。」

　　周子汎慢條斯理地喝一口咖啡，沒有任何回答。

　　「苦嗎？」在他放下杯子的同時，戴盛希開口問道。

　　「很苦，但還不至於難以下嚥。」

　　「是嗎？我還以為你喜歡呢。」他笑了笑，然後喝了幾口咖啡。

　　周子汎重新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

　　「請問還有其他事情要談嗎？」

　　戴盛希抿抿唇，回味著口齒中的咖啡香。「嗯……大致就這樣吧。不好意思讓你特地過來，還臨時約了你。」

　　「不會，叔叔您很忙，佔用您的休息時間我才感到抱歉。」

　　他很快地喝完咖啡後離座，戴盛希跟著他到門口，看著他有禮地道別後關上了門，戴盛希回到位子上繼續喝咖啡。

　　他是個很好的孩子，明明很緊張，但與人說話時還不忘看著對方的眼睛，是不會讓人覺得有壓迫感的直視眼神，因為是個溫和的孩子，堅定而有自信……他緊張，不過有把握可以好好應對。

　　眼角瞄到桌上的空杯，他忍不住笑了。

　　不過終究還是個孩子，他是不是給他太大的壓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