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騷動打破黑暗的寂靜。隨著桶子倒地,公冶持從中爬出來,大力呼吸,心跳激烈無比,與死神擦身而過的瞬間令他腦袋空白無法思考。許多人以為,死亡之前會出現(xiàn)人生的跑馬燈,其實不然;在死亡面前,除了無助與孤寂,不存在任何東西。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是幾分鐘,抑或幾小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不在冥府之前,而是黑暗之中。怕黑的少年拿出布條與某種粉末,摸黑找到身旁的木桶,模仿文良在黑暗中點燈的方式,將布條放入木桶後搓粉點亮。
“媽啊,我差點就死了。”公冶持朝自己爬出的木桶一瞪,大冒冷汗。
那把劍如果再離烙白酒一個拳頭的距離,他就死了。但能逃過一劫絕非僥倖,而是精密大膽的計策。
裝烙白酒的盒子刻意放在木桶偏側而非中央位置,依火焰家重視烙白酒的程度,決不會冒風險傷害到它,這就保護了躲在盒子正下方的公冶持。當然,這不是天衣無縫的計畫,一但伊凡總管更加不按牌理出牌,持早已死於劍下。
“該死的東西。”公冶持拔出桶中劍,朝寶庫大門扔出,發(fā)出清脆的噹噹聲。
困難的第一步已經克服,接下來就是公冶持的專長了。眼前的酒桶並非單純裝著爵斯家酒,而是各個藏有玄機,使用了跟飲酒大賽類似的機關:桶內塗黑,並用木板將桶子分為兩層,上層放酒,下層藏匿強酸瓶、陷阱、暗器等可以搞事的工具。
持將桶子一一翻轉,從底部取出這些寶貝打包,心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火焰家該自食惡果了。”
仔細一看,這寶庫是一個石壁構成的密室,放滿戰(zhàn)利品。
奧尼達之盾是舊帝國統(tǒng)一以前的國王奧尼達持有的,他率領一批三百人的菁英戰(zhàn)士對抗十數倍的敵人,在埃蘭西隘口英勇的犧牲了。沒想到這傳奇國王的盾牌竟然落到火焰家手中。
森林之民的頭顱是傳說中的物品,據說在一個冰與火的島上,有著能使用魔法的森林之民,可是這種東西只可能是仿製的,不可能有真品。但要做到這麼寫實的,絕對是非凡之物。
羅冰漢之弓是帝國最偉大的神射手羅冰漢的武器。他本來是藏在樹林的強盜,後來被帝國招去平定內亂。羅冰漢後來歸隱山林,武器也消失無蹤。
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寶物。牆上鑽了許多小洞,維持室內的空氣流通,十分講究。
“驚人的財富,到底從哪累積的?”公冶持四處亂逛,不僅如此想到。除此之外,這裡竟然也放了一些書和紙張,難道是藏寶圖之類的東西?持走過去,有張奇怪的圖紙吸引了他的目光,上面畫著正八邊形與七芒星,旁邊有個標示方位用的十字架。七星中有六個頂點落在八角形的頂點上,被塗上藍色;剩下的一個星角則頂在八角形的東側邊,被塗上紅色。
公冶持越瞧越怪,這圖形似乎在哪裡見過。他拿著紙來回亂走發(fā)想,卻不小心踢到點燈用的酒桶,手中的紙飛了出去。
「哎呀!」他叫了出來,急忙去撿那被酒弄濕的紙。
「這是什麼?」上面浮現(xiàn)了一行字:
『七芒法,星匠術,一OOOOOO』
「怎麼這麼模糊啊?」持晃一晃紙,試圖甩掉酒水,但字並沒有更清楚。
不知怎地,他的背後火光四起,剩下的字浮了出來:
『七芒法,星匠術,一筆血清恩仇錄』
公冶持還沒意識到這行字的意義,便發(fā)現(xiàn)自己闖了大禍。剛剛打翻的燈火沿著到出來的酒燃起來,延燒到旁邊的紙堆。用不了多久,整間密室就會陷入火海。
「該死!」他後悔不已,趕緊收起圖紙,跑去取地上的工具。本來,他可以按照計畫慢慢分配這裡的資源,準備充分再出發(fā)應對接下來的困難;可現(xiàn)在得冒著生命危險,在被火舌吞噬前逃出去。
黑煙瀰漫上空,公冶持必須趕緊破壞大門逃離寶庫。他蹲低尋找可用來破壞大門的強酸藥劑,可多罐藥劑皆為無色,一時難以分辨,只能隨手取出一罐,朝入口砸去。
匡--
瓶子破了,但大門毫無反應。
他暗罵一聲,不知道大門是什麼成分,也不知道自己丟的是什麼,如盲人摸象毫無頭緒。眼下每浪費一罐藥劑,就在後續(xù)關卡可用越少,這並不像當初溶解絲貝兒手中的鐵鍊那樣簡單。
“省點丟吧。”他再拿出另一罐,這次不再亂丟,而是潑出一些到大門上測試。
嘩--。這些強酸竟就像一般的水,絲毫不起作用。
“太扯了吧!”連續(xù)兩次失敗,身後的火也更烈了,一半的房間已燒起來。剩不了幾分鐘,不是被黑煙嗆死,就是沒有足夠的氧氣悶死,或被活活燒死。
公冶持呼吸急促,思緒漸漸遲鈍,這牆好像有什麼魔法在保護一樣,竟然沒辦法被強酸溶解,超出了他學過的知識。火焰家並非星匠師出身,手上卻有什麼『七芒法,星匠術』這種超出學理的東西。說起來,若他們真得到魔法,還用來加固自家的寶庫,那除了命喪火窟,沒有其他可能性了。
一想到自己的人生,要因為踢翻酒而愚蠢的結束,就滿肚子氣。
「垃圾!」他取出懷中預備要偷喝的酒,朝之前砸強酸的位置丟去。
匡--。牆壁固若金湯,毫不受損。
「呵呵。」持嘲笑自己的蠢,也嘲笑命運的殘酷。連劍插入酒桶都沒死了,怎麼最後會死在自己手上呢?俗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眼前不是什麼福氣,是樂極生悲。
儘管他從不信神,也不禁想要祈禱活命。現(xiàn)在,黑煙已經濃到要趴下來才能呼吸的地步,持只能絕望地一邊咳嗽,一邊趴低。
“?”
不趴還沒看到,一趴就發(fā)現(xiàn)令人震驚的一幕:地板和牆壁的交界在冒泡,是溶解反應!
公冶持馬上意識到,能夠防強酸的牆壁根本不是什麼魔法保護,而是上了可被酒除去的漆。
謎題解開,剩下的事情就只是簡單的課後複習而已。他取出數瓶強酸,毫不保留的猛丟。
「匡--噗滋--嘶--」
「匡--噗滋--嘶--」
瓶子的破裂聲,牆壁的溶解聲,構成了悅耳的樂章,令人心曠神怡。
現(xiàn)在的大門已不難破壞,持閉氣上前,撿起不久前扔出去,那把差點殺死他的伊凡寶劍,往門的脆弱處猛戳猛刺,用上全力。
這金屬大門雖然很硬,可並不厚,隨著他的破壞,門上終究開出了一個洞。
光順著破洞照出去,形成長長的錐子,公冶持收起寶劍,順著軌跡爬出去,逃過死劫。
寶庫大門的另一側是無盡的黑暗,一但離開寶庫內的光,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世界。公冶持大力喘氣,剛剛的意外消耗了許多體力,令他腦袋混亂,嗆鼻難受。
他坐在地板上,開始思考接下來的任務。
“當務之急,是弄清楚現(xiàn)在幾點。”從寶庫內醒來,直到回過神逛了許多東西,又遇到火燒的意外,持不知道自己浪費掉多少時間。在地牢內,沒有星星可供觀測,也不會有機械鐘可以參考時間。唯一的可能,就是逃出這裡,到一樓找到火焰家的機械鐘。這種高級物品,在大貴族家宅的舞池都會設立幾個,而舞池通常都在一樓的中央大廳。
可要怎麼離開這邊呢?他開始回想大家討論策略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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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公冶持疑惑道,「要我躲哪?」
「裝烙白酒的桶子裡啊!我們要搞得豪邁又霸氣,才符合火焰家的襯頭。」積德指著灰袍男道:「這人會負責當保鑣,剩下的……」
持聽了他們的計畫,很不願意冒這危險,那可是賭命;可計劃之縝密,絲毫不像臨時起意。他開始懷疑這次的事件到底是不是自己惹出來的,還是早就被算進去其中的一環(huán)?不管如何,文良也參與其中,必然不會讓自己死掉。想起下水道信誓旦旦的口氣,文良的承諾,還有絲貝兒的生命,他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前進。
「若你活下來,得先逃出地牢。」嘉白洛拿出一張紙放在桌上,它畫滿密密麻麻的隔間與符號,熟悉陷阱機關的公冶持一眼就看出這是什麼。
「這是火焰家宅的構造圖。」嘉白洛意識到公冶持的表情變化,但還是繼續(xù)說。他指著圖中的星星道:「他們都把寶物運到這裡,你得從這逃出來。寶庫大門是金屬構造,我們已經準備好相關的工具。聽說,你是個用酸的高手,這任務最適合你不過了。」
接著,他指向階梯圖示道:
「這是通往一樓的階梯,可每個階梯都藏在密門之後,得先找出藏在鄰近房間的機關才能開啟。至於機關在何處,這張構造圖並沒有顯示,應該不會距離太遠。」
「這是什麼?」公冶持指了塗黑的階梯圖示問。
「假階梯,不用打開密門就會看到。可千萬不能往上走,必死無疑。」
公冶持接過圖紙,發(fā)現(xiàn)這是畫有四個樓層的構造圖,除了地下室的結構雜亂,其他樓層簡潔整齊。
「看起來,打大叉叉的地方是陷阱。」公冶持指向在道路上還有房間內的標記道,嘉白洛微微點頭。
「小兄弟,看不出來你還真的是行家。」積德巴結道,「這計劃的成敗就在你身上呀。」
「還行。」公冶持摸頭回應,看來自己是真的被設計在這局裡面了。一想到此,無數疑問誕生。
整個事件的起因是什麼?為什麼火焰家設計如此複雜彷彿迷宮?這構造圖又是從何而來?
看似無關的事情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大秘密:絲貝兒被擄走,就像以前瑪莎那樣、爵斯盃慘死的巴薩卡、文良出現(xiàn)找他,又答應幫忙……可自己若不在成年禮前逃出高塔,怎麼又會遇到這一連串的事情?
想著想著,腦袋就快炸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這個圖示又是什麼?」持比向一個鈎形方塊,上面還有一個小小的三角形,是個從來沒見過的怪圖示。
「這我就不知道了,火焰家還有許多不讓外人知道的秘密。」
「沒關係,拿著地圖走根本就是作弊,不會太難。」公冶持自信地回道,他向來擅長玩逃跑遊戲。
「那可不一定,有好幾個難點:」嘉白洛臉色微變,語氣嚴肅道:「首先,地牢沒有火光照亮道路,整個過程都得摸黑進行;」
他比出兩根手指,繼續(xù)道:「第二,我們不知道他們如何分配衛(wèi)哨,早上火焰家發(fā)生了一些事情改變了原本的計畫,這不是我能得到的資料。可以確定的是,真正的階梯只有七個,不會全部都有守衛(wèi),那樣消耗的人力太多,會使其他地方的防守變弱。」
「可是,一但進入階梯密室,上到一樓後就很容易曝光。」嘉白洛將構造圖翻到下一頁,比出每一個階梯密室所對應到的一樓位置。
「你看,幾乎每個在一樓的階梯出口,都連接著密室,而密室又連結著普通房間,這些房間必定設有警衛(wèi),你一出來就會驚動到裡面的人。」
「這設計精密過頭了吧。」公冶持嘟噥,「那我該從哪個樓梯出來?」
「這個。」嘉白洛指向大門右側,被切成三份的鈎形房間,這裡有兩個階梯,其中一個接著中央的房間,屬於那種容易被發(fā)現(xiàn)的密室,另一個則是直接連接一樓的,沒有和任何房間連通。
「只有這個樓梯的出口不在密室內,不用冒著驚動房內人員的風險,只是……」
嘉白洛語帶保留,「這房間隔壁,是總管伊凡的房間。」他比著中央的房間,上面畫了一個三角形。
「那這根本是最嚴密的守備點嘛。」公冶持嘆氣。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在人力有限的情況下,這種地方都是靠巡邏去守衛(wèi)的,反而不會有固定人員在那。」
嘉白洛停頓一下,直視公冶持的眼睛,繼續(xù)說:「這項逃出地牢的任務,得在半夜完成,約六小時後,就要執(zhí)行下一階段的計畫。我們會在出口留下暗號,如果有意外發(f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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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庫的光突然減弱,看來裡面能燒的東西不多了。一但沒光,地牢將籠罩在深深的黑暗之中。公冶持回過神來,用最後的餘光確認前進方向。
其實,這任務一點都不簡單。一般人看著地圖走或許不是問題;但在黑暗中,僅能利用現(xiàn)在的記憶時間,強硬記下幾條路線。若過程有突發(fā)狀況亂了套,混亂的情況下如何定位?
持的懷中剩下一罐酒,也是僅有的點燈機會。如果用了,還要擔心被巡邏的守衛(wèi)發(fā)現(xiàn)。就算沒被發(fā)現(xiàn),也不一定能確認自己的位置,這個地牢設計的實在太複雜了。
前方的三叉路口看似都可走,其實右側是死亡陷阱,筆直前進則是另一個陷阱。如果沒有這構造圖,逃出去的機會可說是零。持決定摸牆前進,並走最快的道路來完成任務,走左邊只要拐兩個彎就可以抵達階梯密室了!
持先左轉,摸牆前進,不到十步,他就順利地按照計畫前進到下一個雙叉路口。他忽略左邊那條也有陷阱的道路,繼續(xù)走著。
拐過彎,已經沒有任何寶庫傳出來的餘光,眼前一片漆黑。他慢慢走,盡力放輕腳步,消除聲音。如同黑夜中的刺客潛行,藏住自己的位置。人類怕黑,是與生俱來的天性,所以我們用上光火來掌握一切狀況;那動物為什麼不怕呢?因為他們知道黑暗可以保護自己。
現(xiàn)在的公冶持,強忍著未知帶來的恐懼,想像自己是夜行的動物,匿蹤前進。
突然,手的觸感改變,嚇到了他。
持忍著恐懼,伸手往同樣的地方摸了第二次。
“原來是木門。”持喘了口氣,差點沒被自己嚇死。
黑暗中,能倚靠的只有聽覺和觸覺。他聽到的只有自己的腳步聲,還有心跳的聲音。可是觸覺,是完全未知的,任何的感覺變化都會讓人緊張不已。
按照構造圖,這扇木門後面是一個通道房間,雖然也能抵達目的地,可公冶持一點都不想要打開這扇門,生怕自己遇到什麼不可預料的東西。
他跳過這門往前走了約十步,又摸到一扇木門。這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不再被嚇到,也就忽略過去,來到一個十字路口。
這又是一個三叉路,往前走會直直地撞上牆壁,左邊則是藏在地板的陷阱。
“往右彎,就彎兩次了。”持想想用來記憶的口訣,不禁認為自己是個天才,這樣複雜的房間走沒幾步就要破解了。接下來,只需要向右拐彎,就會在通過下一個叉路口後,遇到階梯密室之外的陷阱。附近雖然有數個複雜的小房間,可距離並不遠,耐心就能破解藏在其中的機關。
就在公冶持沾沾自喜,以為任務即將完成之際,他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腳步聲。
他停止動作,強忍恐懼,思考路線。
有一個微弱的腳步聲從左邊那條有陷阱的道路傳來,慢慢接近,又慢慢遠離。公冶持轉身面向它,全身繃緊,努力聽那聲音。接著,這個聲音轉到左後方,突然消失了。公冶持並沒有去記憶那個方向的地圖有什麼,可腳步聲消失,只意味著對方轉進了他不知道的房間。
持面對那條道路,身子微微後退,摸到冰冷的東西,嚇得差點跌倒。
他暗罵一聲,順勢趴在地板尋找聲源。
又聽到了。
這腳步聲靠到非常近的地方,幾乎就在旁邊不到十步的轉角而已。
心跳隨著腳步聲接近而加速,全身緊繃冒汗。面對突如其來的危機,公冶持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