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從容地搖著酒缸，其他隊友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他們在幹嘛？
大鬍子轉頭看看巴薩卡，打了聲招呼：「嘿，怎麼啦？你們喝得挺不錯的嘛，年輕就是猛。」
「你們打算放棄比賽了嗎？」巴薩卡有些敵意地問道。
「不不，這叫萬全準備。」
歐克斯隊上的品酒師——背心男韋斯特把手伸入缸子之中，用手攪拌起來，其他隊友就只是靜靜地在旁邊看。
「搞什麼鬼？」
「不要玩了，歐克斯家。好好喝啊！」
「我可是都賭在你們身上了耶，巴特，別輸給年輕人好嗎？」
觀眾噓他們、喝倒采；可歐克斯隊聞風不動，一臉悠閒。
「看看戴尼修斯隊，他們已經喝掉一半了！」主持人舉起手播報戰況，觀眾興奮地吹著口哨和鼓掌。
「媽的，是誰說不要賭他們身上的？」
「我早就說他們有潛力，你看你就不聽。」
「看來這小子跟他老爸不一樣啊，難道真能重現戴尼修斯的榮耀？」
「歐克斯家竟然是進度最慢的，是不打算比賽了嗎？」
周遭的鼓譟絲毫不影響背心男韋斯特，他專心攪拌，有如行軍般規律。巴薩卡開始覺得奇怪了，他們豈能如此悠閒？把手伸進桶中更是讓人匪夷所思的動作。雖然觀察不出酒的顏色，一個熟練的飲酒師還是可以透過聞味道跟淺嚐得知酒的種類；從來沒看過有誰會把整隻手伸進去攪的，因為這會毀亂酒的味道，除非——
碰。
嘩哇——
背後傳來的倒地聲還有觀眾的驚呼打斷了巴薩卡，他機警地意識到自己犯了致命錯誤，立馬回頭。
濃眉小子扶著酒桶喘氣，臉紅得不像話；黑髮青年則是癱軟在地上，快暈了過去。這明明是博特酒，怎麼可能喝成這樣子？
「巴薩卡，怎麼辦？」黑髮女生緊張地搖著黑髮青年。
「你們怎麼了？」巴薩卡扶著粗眉小子問道。
「這真的……咳……是博特酒嗎？一開始很像沒錯，但後來有一層奇怪的油，下面混了另一種不知名的酒……咳。」粗眉小子放開酒桶，倒了下來。
「巴薩卡，酒還有一半……我們沒錢付這些的。」黑髮女生有些顫抖地說。
「冷靜點，先給他們吃解酒藥。」巴薩卡吞口水，用手指沾酒輕嚐一口，嚇個大跳。
這是「厄炎」，嗆辣無比的超烈酒，跟博特的味道不但相反，還互斥。如果同時喝下兩者，就好像在花園漫步時，四周突然燒來熊熊烈焰那樣，完全反應不及，只能被火吞噬。上方的博特、中間的油膜、還有最下方的厄炎有著不同的密度，加上油膜因為北方的氣候而沒化開，不同的酒被完美隔離，才會沒讓人發現異狀。
可回頭再想，不對啊？烈酒的密度比淡酒低，這不合常理！這真的是厄炎嗎？這是什麼？巴薩卡的思緒變得紊亂，這些問題超出了他對酒的知識。
“該死，所以他們才要用手攪拌！”巴薩卡沈思，這太奇怪了，不合常理，歐克斯家就好像預知這件事情一樣！不過，其他隊伍應該也會遇到類似的問題才對。
巴薩卡看了一下右手邊的三支隊伍，竟然都安好無事，只是喝酒的速度慢了很多。
太詭異了。
「起來啊！怎麼倒下來了。」
「他們怎麼了？」觀眾開始注意到不對勁。
「喝個酒也出事情？果然不行。」
「別讓酒晃出來了，會淘汰喔。」大鬍子巴特在一旁幫腔。
「巴薩卡別輸啊，我可把飯錢都賭你身上了！」
「戴尼修斯又出一個窩囊廢了。」
「這樣還能比賽嗎？大會應該派人過去看看。」
「幹，真沒用，我去都比他們強。」
噓——嗚——喔噓——
群眾騷動起來，原本支持的聲音越來越小，質疑、錯愕、唱衰的人越來越多。巴薩卡愣了一下，不敢置信，怎麼會遇上這樣的意外？
戴尼修斯隊陷入了兩難之中。
這比賽有鬼，跟大會抗議不但沒用，還會因拖延比賽讓群眾憤怒；如果認輸，就可以脫離險境，可是他們全員會傾家蕩產；如果選擇繼續比賽，就得踏入那明顯的陷阱之中，被逼著使用最後招數。
戴尼修斯必須重回榮耀，不能退縮。爵斯杯曾經讓他們登上巔峰，因命運的玩弄跌入深淵之中，直到現在又要從底爬回巔峰……
「什麼？歐克斯家急起直追，難道要反過來成為第一名嗎？」主持人大聲播報。
哇嗚——嘩——
「衝阿歐克斯家！」
「這才像樣阿，大鬍子。」
戲劇性的轉折發生了，本來聲勢低落的歐克斯家一下子爆發上來，觀眾賣力嘶吼，局勢陡變。巴薩卡沒空去管歐克斯家發生什麼事情了，他得立刻下決定。
「言子，我們來喝完它。」
「但……但是連阿木和阿金都因為這個倒下了，我不敢……」黑髮女生回答。
「喝不完就得負債。」巴薩卡冷酷地說。
「我……」黑髮女生支支吾吾，不情願地低頭喝。
酒從嘴巴開始直穿喉嚨，流經之處伴隨著血管被一根一根挑起來燃燒的噁心，每一吋的皮膚癢如蟲子在鑽，這「酒」不是厄炎，比之更加險惡，甚至可以說是毒藥了。兩人邊喝邊咳，痛苦不已，不到半缸的酒彷彿無盡深淵。為了轉移噁心和痛苦的感覺，他們只能出力抓緊酒缸，直讓指甲發紫，青筋暴露。
「巴薩卡加油阿！」在吵雜的嬉鬧聲中，只剩下當初在酒館的幾個少數人，還有公冶持在替戴尼修斯隊伍加油了。
「好像真的有點奇怪啊？」
「有什麼怪的？除了歐克斯家，別的隊伍也有人撐不住倒下。」
「這就是實力問題，沒什麼說嘴的。你的錢就要變成我的了！」
「他媽個說什麼勁呢，沒點同情心？」
「追上去阿，戴尼修斯！」
「真是侮辱戴尼修斯的頭銜。」
「別喝啦，直接輸掉也沒差啊！」
觀眾的騷動、嘲諷、嘶吼還有不成比例的加油聲讓比賽進入白熱化，各支隊伍都進入收尾階段。舞臺右側三支隊伍雖然速度不快，但穩定前行；最左側的隊伍也絲毫不讓；歐克斯家從落後追上，成為了目前喝最快的隊伍；而戴尼修斯隊顯然落後……
「不行了——」黑髮女孩臉紅到極限，她放開酒缸，快吐出來。
「不準吐！」巴薩卡命令道，「阿木、阿金都起來喝完吧。」
「巴薩卡，再喝下去可能會出人命的，放棄吧。」黑髮青年從地上勉強爬起來。
「這酒真的有問題……我不行，不陪你玩了。」粗眉小子雙腳發抖後退，就在要轉身離開的時候被巴薩卡一把抓住肩膀。
「別背叛我。」巴薩卡瞪著粗眉小子，咬牙說道。
「是你說就算輸了也不會讓我擔的，這都是你逼我選的——」粗眉小子大力甩掉肩膀上的手，轉頭離開。巴薩卡氣得發抖，跳上去朝他痛揍一拳，粗眉小子應聲倒地。
巴薩卡看著隊友們恐慌的神情，懊悔自己對他們信任。是阿，他們的確一起克服了許多困難，但從來沒有一個困難像今天這樣，是真正攸關自身名譽還有未來的；也沒有像今天一樣，有著失敗就一切全毀的危機……原來所謂同生共死，盡是自己的幻想；原來他們的友誼，只建立在自己還有錢的時候……這些「隊友」，跟那些嘲笑他父親的人沒什麼兩樣。
“啊，戴尼修斯的榮耀……”
巴薩卡回憶起父親為了洗刷爺爺——也就是當初那位被殺死的酒王——所受的屈辱，將經商所得投入飲酒大賽，卻慘遭失敗，被眾人羞辱，在剩下幾年抑鬱寡歡而死。「戴尼修斯」從引以為傲的象徵，變成了人毀家亡的印記。他們不是貴族，勢單力薄，是唯一靠自己力量參賽的隊伍，卻難以突破那身分的象徵與差距。
他本來以為，父親是死在自己的驕傲上；他本來以為，自己肯定跟父親不一樣。早知道沒有本錢反抗貴族，就應該低調渡過餘生……
“不，不……不！我跟父親不一樣，他選擇茍活，而我會勝利。”
巴薩卡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玻璃瓶，裡面裝著紫色的溶液。在他的腦中，迴響起酒瓶的乒乓聲，從零星的聲音變快，變快，越加急促瘋狂——
就在那個瞬間，響起瓶子爆開的聲音，巴薩卡喝下了手中的藥水。
「戴尼修斯隊爆走了！」主持人驚呼著，眾人也跟著叫出來，只見巴薩卡獨自舉起酒缸，以非比尋常的速度喝酒。宛如發狂的怪獸，沒有理智也沒有極限，只有野性支配。
那場景太過駭人，嚇到了旁邊的隊伍，所有人都被他驚人的氣勢震懾到，轉頭看著。巴薩卡的隊友跪倒在地，看著眼前這熟悉而陌生的隊友，害怕地打顫。原來溫良的巴薩卡怎麼變成如此野蠻，那是必死的、無法回頭的執念。
只消幾秒，他喝完了剩下的酒，從最後一名逆轉成第一名。
「什麼？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
「粗眉小子被揍倒地，巴薩卡喝了未知東西後發瘋了……」
「這還是人嗎？難道他是狄亞人雜碎？」
「少瞎說了！幹得好啊，戴尼修斯。」
「賭在這年輕人身上果然是對的，畢竟他得洗刷戴尼修斯的屈辱。」
就在觀眾驚呼不斷，爭論不休之時，一位身穿紅衣的光頭男子站了起來，用超巨大的音量，壓過所有人說話：
「去你的幹，誰準許『狄亞賤種』參賽的？」
眾人一陣譁然，議論紛紛，本來支持巴薩卡的人突然什麼都不敢說，交頭接耳。
「你們看過誰變身發瘋的？這顯然是雜種的野性！」另一位身穿紅衣的圓胖男子起身應和。
「沒錯，沒錯。這種野蠻行為只有卑劣的狄亞人才有，他不算贏。」被這些紅衣人鼓動之後，觀眾的情緒開始變了。
「願賭服輸啊你們，乖乖拿錢來。」一名賭戴尼修斯贏的觀眾叫道。
「放屁，這是作弊！」一名男子將酒瓶砸在地上回應。
「去死吧，戴尼修斯竟然是狄亞人？」
「不敢相信，他竟然騙我們……」
「不……不是吧。」公冶持見狀，嚇了一跳，「這下連法劍都沒有就可以栽贓了啊？」
「喝完不就贏啦？怎麼他又變成狄亞人了。」
「小子，」捲髮男積德回道，「你能保證他不是嗎？」
「但是，的確有些藥水能讓人狂暴化啊！這是科學能做到的。」公冶持大聲回話，「這關種族什麼事情？」
「來不及了，黑皮。」文良伸手摀住持的眼睛，「一旦有人煽動，就很難收拾了。」
持甩開文良的手，「放開，我要阻止大家鬼扯。」
「年輕人，這是場貴族競賽，你鬥不贏的。」積德冷冷地說，「早在參賽之初，就註定會變成這樣子了。」
「不可能的，巴薩卡不是——」語畢，公冶持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就在舞臺中央，巴薩卡撕碎自己的衣服不斷大叫。他的五官因失去理智而扭曲、身體不堪「厄炎」的負荷而血管脹滿、雙手槌碎酒缸而血肉模糊……
就像其他人說的，他變成了一頭野獸，一頭生命快速消逝的野獸。
持覺得噁心反胃，摀住嘴巴，看著這幕既是憤怒又是無力，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轉變。
善解人意的巴薩卡，應該是個自信且厲害的人，還有著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才對，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絲貝兒的悲劇，以另一種形式再現於這個舞臺……
啪——
「別看了。」
文良看不下去，一記手刀將持打暈。
舞臺上，巴薩卡的發瘋引起了場邊守衛的注意，酒館的護衛則進場控制觀眾的暴動。緊接著，巴薩卡完全失去理智，衝去咬身邊的隊友，引來守衛衝上前一頓毒打，直到他動彈不得……
混亂伴隨著其他隊伍的完賽告一段落，只聽見主持人用冷酷的語調播報著：
?第一名——戴尼修斯；第二名——歐克斯；第三……?
本該歡樂的星光節已經悄悄變調，染上了再也無法洗刷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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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虛偽聖戰【第一卷 北境】 第二章：血色星光（三）
虛偽聖戰第一卷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