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鑑17年,拉斯法高塔,盛夏清晨
光鑽過窗戶的縫隙射進房間,微風(fēng)輕拂藍色窗簾。
床邊站著一位女孩,有著長及肩下的秀麗黑髮,非??蓯矍寮兊哪樑c碧藍眼睛,看起來大概十六歲年紀;身穿白底襯衫搭配黑色束衣,胸口打了一個雪色蝴蝶結(jié);皮膚白皙粉嫩,但是手長滿了繭。
她很特別。
雖然是個女僕,卻有著不遜於貴族女孩的氣質(zhì)。
「該起床啦,少爺!」女僕用手拉拉被子,可完全沒有回應(yīng);她掀開棉被頭,下面竟然藏著一個假人頭。
「唉,又逃家了?!?/font>
她跑向窗邊,看見一條綁在窗臺的繩子,垂到兩層樓下的窗臺。
回想一下昨天,少爺突然要求要打掃下面的空房間,她就覺得很詭異。少爺宣稱是要當倉庫,收納後天成年禮會收到的禮物,沒想到是他拿來逃跑用的假房間。
``看來要在這潑油讓他滑倒才行?”
女僕回頭,看著「空無一人」的床,突然有點想念她的主人。在高塔的生活,竟然快十年了,那個幼稚的少爺也即將成年,成為正式的城主繼承人。
公冶家的歷史久遠複雜,統(tǒng)治拉斯法卻只有短短的二十二年。奇怪的是,城主公冶達遲遲沒有宣布繼承者是誰。他獨有一子公冶持,沒有其他後繼,因為妻子在來拉斯法不久就過世了,之後也沒有再娶,大家默認公冶持就是城主繼承人。
直到最近,城主才聲明:成年禮將會立公冶持為正式接班人。
只要他能活到後天。
「小持……」
想到這,女孩心一揪,突然擔心起這個常跟她鬥嘴的少爺。他有時很幼稚,惹不少事情;身為大貴族,卻沒什麼架子,對下人親切,把瑪莎當成朋友看待。
這樣的一個少爺,對於她來說真是溫暖至極。畢竟同年齡的女僕不多,而能交心者更少。在這,大多是一起抱怨工作上困擾的夥伴,還得應(yīng)付彼此的勾心鬥角——沒錯,不只妻妾會鬥爭,女僕之間也會。想要在那微薄的待遇上多得到一些好處,就得在其他地方下功夫。
不知道持對她算不算特別呢?瑪莎隱約從少爺?shù)纳砩细惺艿教貏e的友善,總在聊天時逗她開心。
不過,偶爾的嘴砲會讓她氣得牙癢癢。
女僕朝床頭走去,仔細檢查假人,發(fā)現(xiàn)上面夾著一張字條寫著:
?瑪莎,這禮物送妳。?
她有些害羞,期待地掀開棉被,卻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用網(wǎng)子包住一堆髒衣服做成的假人。
持惡整她的嗜好,讓瑪莎的好感瞬間消失。她生氣地衝到走廊,搖起緊急鈴鐺。
沒多久,長廊傳來不穩(wěn)定而快速的腳步聲,一位穿著黑色皮衣,年紀約五十來歲,一頭灰藍色髮,臉上鬍子絲毫不修的騎士從走廊一端吊兒郎當?shù)嘏軄怼?/font>
「怎麼了?」
``是風(fēng)暴大人!”瑪莎看到騎士,呆傻在原地。
風(fēng)暴見到瑪莎恍神,不理會就直接踹開公冶持的房門。
「起床挨揍囉,小子?!?/font>
房內(nèi)沒有回應(yīng),騎士逕自入內(nèi),看見床上的假人,無奈的搖搖頭。
「瑪莎……?嘿,瑪莎。」
女僕被喊了二聲才回神過來,恭敬地問道:「是的大人?」
「別恍神了,快來處理這些,我要去報告這小子的惡行了?!?/font>
「是…是的遵命?!宫斏o張回應(yīng),低頭進去抱起假人,然後連忙衝出房門。
這一著撞上了風(fēng)暴騎士,髒衣服散落滿地,瑪莎手忙腳亂地頻頻道歉,蹲低去撿。她拿起衣服,驚見風(fēng)暴也彎腰撿了幾件,拋給她之後就轉(zhuǎn)身離開。
瑪莎抱著衣服,快步前往洗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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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暴快奔至城主寢室門前,通報守衛(wèi),然後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八角型的小型私人會客室。
西側(cè)的門通往城主的內(nèi)寢室,南側(cè)開口則是進來的通道。
三張圍成凹字型的沙發(fā)置於北側(cè),中間擺張沒有雕紋裝飾的長青木製矮長桌,八座長劍造型的燭臺分散在各個角落。
牆壁上畫的著七種不同植物(註),有著白色花梗與黃色花瓣的永誌花、古老雜錯的長青樹、黑色扭曲枝幹長著銀葉的玄樹、有如寶石般墨綠葉片的石蓮花、被黑色分泌物包圍的影芒草、長著尖銳高挺的赭色花梗的火焰花和灰色樹幹長著黃色葉子的隨風(fēng)樹。
風(fēng)暴踱步而入,微微低頭。
西側(cè)的門被打開,一個並不高大的紅髮男子走了出來。他穿著簡單褐色皮衣,左胸口有個腳型胸章;臉上的鬍子刮得整齊,黑色眼眸銳利清晰。
「持又逃出高塔了是不是?」紅髮男子定氣神閒地說。
「不愧是公冶家之主,判斷精準。那麼您意下如何?!?/font>
這位紅髮男子便是當今拉斯法城主:公冶達。
「這個嘛……」公冶達舉手搔頭,
「成年禮就在後天,我怕他壞了我們的大事。」
風(fēng)暴看著公冶達的眼睛回道:
「要『高效率』嗎?我可以讓他暈個一天再帶回來。」
「別,我怕他醒來之後賭氣又偷跑。」公冶達皺起眉頭。
「找文良騎士?」
「我本來要叫文良去辦別件事情的,看來沒辦法了?!?/font>
公冶達示意風(fēng)暴坐下,接著吹聲口哨。門外守衛(wèi)跑了進來,朝城主和騎士分別敬禮。
「去找文良騎士過來,說有要事?!故勘鴳?yīng)答後,立即跑出門。
過一會兒,一個身穿白色皮衣,灰色長褲,有著金色眉毛與頭髮,氣質(zhì)高雅非凡的美男子走進了來,朝城主敬禮。
「大人,發(fā)生了什麼事?」他不疾不徐地問。
「唉,持又翹家了?!构边_攤手說?!肝遗滤麜恋K到你的任務(wù)?!?/font>
文良眼神飄向風(fēng)暴,公冶達點頭示意他繼續(xù)。
「根據(jù)線索,火焰家會在這次星光節(jié)出手,最近他們在城內(nèi)動了很多手腳,氣焰高漲得很?!刮牧紡膽阎心贸鲆粡埣?,唸道:
「第一城區(qū)和第二城區(qū),總共有四名農(nóng)民和二名鐵匠、教師因沒有通過法劍測試,被指控為狄亞間諜。這些人都是男性,而且被火焰家抓走了。」
「皇帝給了火焰家法劍,他們就擁有裁判權(quán),但最近抓走的人數(shù)實在太多了?!刮牧嫉?。
公冶達揮手示意文良坐下與享用茶點,接著說:
「明天會有來自安索爾的大商隊,火焰家一定會動手腳。到時候我們就沒有辦法抓到他們的把柄了,今晚就得解決。」
「最重要的問題是,火焰家到底要幹嘛?」文良看著公冶達問,「我已經(jīng)準備好在必要時動手。但若理由不足,必定引起其他貴族的質(zhì)疑?!?/font>
「農(nóng)民、鐵匠與教師,抓這些人要幹嘛……說真的,我不在意一、二城區(qū)有少量狄亞人混進去,因為那無法動搖拉斯法的防禦?!?/font>
拉斯法固若金湯,幾乎牢不可破。除非第三城區(qū)的貴族從內(nèi)部接應(yīng)外敵,突破高塔防禦,才會由內(nèi)而外崩潰。貴族接應(yīng)外敵的可能性非常低,因為那不但高風(fēng)險也很難有報酬。誰會相信世仇的承諾?平日他們也已經(jīng)從軍費上撈了不少,沒有足夠的動機背叛。也就是說,突然去抓大量的狄亞間諜是浪費資源且沒有意義的事情。
公冶達低頭沉思,愁眉苦惱之際,風(fēng)暴忽然拍手道:「啊!十年前有個類似的事件,當時也有七人被以強盜、偷竊的罪名抓走,而且最後一個……是瑪莎?!?/font>
公冶達驚訝道:「你認為十年前的事情會重現(xiàn)?」
風(fēng)暴續(xù)道:「如果我沒猜錯,火焰家想必會再抓一人?!?/font>
「那次不是火焰家抓走的,我們也不清楚指使者是誰,因為次一級的貴族背了黑鍋。」公冶達嚴肅地說:「因為你介入保護瑪莎,才使得事件終止,所以你肯定不能二次出馬。麻煩的是,萊辛特帶了一批高塔守衛(wèi)離開了,我們沒有足夠的親信軍力。該死的小孩子又偷溜出去製造麻煩。文良騎士,你有什麼看法?」
「我有個大膽的想法。」公冶達點頭示意,文良接著說:「可以讓少爺成為計畫的一部份。」
三人低頭耳語一會,公冶達皺眉逐開,拍手道:
「妙,很妙!這是險棋,但要成為『公冶』的繼承人本來就不容易。立刻出發(fā),文良騎士?!?/font>
「是?!刮牧紤?yīng)聲告退。
風(fēng)暴也起身,伸了個懶腰說道:「從來沒看過你這樣的父親啊?!?/font>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公冶達雙手合握,回道:「我可是攻下拉斯法的男人。」
「別忘記天秤的平衡,我的朋友?!癸L(fēng)暴騎士揮手告辭,朝門外走去。
房間靜了下來,連螞蟻爬行的聲音都能聽到。蠟燭在角落默默燒著,將公冶達的身影映在牆上。他喝了口茶,默默地唸:
「『只有不斷戰(zhàn)爭,和平才會來臨?!弧?/font>
§七種植物§
西北牆是象徵淒涼的永誌花,有著白色花梗與黃色花瓣;東南牆則有象徵繁盛的長青樹,古老雜錯的枝幹襯出翠綠葉片的生命力;東牆是象徵背叛的玄樹,銀色的針狀葉長在扭曲的黑色枝幹上;西側(cè)門畫上象徵忠誠的石蓮花,有如寶石般開展的墨綠色葉片;東北牆有象徵恐懼的影芒草,高過於人的莖微微滲出黑色的未知分泌物;西南面畫著象徵勇氣的火焰花,那尖銳高挺的赭色花梗襯出誇張漫開的花朵艷紅;北面則是象徵離別的隨風(fēng)樹,灰色的樹幹和黃色的葉子隨時都會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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