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的心情很不好。
上午第四節(jié)的助教課，教室裡學(xué)生人數(shù)眾多，因接近午餐時間，氣氛稍稍躁動。凜雪鴉臉上倒沒表現(xiàn)出來，只是鎮(zhèn)定自若地幫大學(xué)部的學(xué)弟妹們講解習(xí)題，與平時一樣幾乎看不出任何異樣。
但殺無生認(rèn)識凜雪鴉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點情緒的變化還是察覺得出來的。他坐在教室最後面，一手支著臉頰，冷眼看著。
「助教～」接近下課的時候，底下有同學(xué)說話了。「期中考考得不好的，可不可以補(bǔ)交報告加分啊？」
「對啊助教，有沒有加分啊？」
這種事情在殺無生的助教課上就不會發(fā)生，殺無生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臨時抱佛腳的死大學(xué)生，但是凜雪鴉就不同了，他樂於周旋在教授於學(xué)弟妹之間，所以大家對他的評價一向不錯。
凜雪鴉在講臺上笑笑，這次給出了不一樣的答案。
「這學(xué)期不給加分喔，老師接下來就要出國了，不會有時間看大家補(bǔ)交的報告，同學(xué)們期末考再好好加油吧。」
「蛤？助教～不要這樣啦！拜託！」
「期末考再怎麼進(jìn)步也不會pass啊！」
「加分！加分！」
凜雪鴉也不跟底下同學(xué)們辯解什麼，逕自收拾好了東西，道：「不管求多少次，沒有的東西就是沒有，同學(xué)還是要對自己的學(xué)業(yè)負(fù)責(zé)。如果自知不會過，記得要在學(xué)校的期限內(nèi)趕快退選，這是我唯一能給大家的建議了。」
「期末考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在助教時間到研究室來找我，我很樂意解答。」
說完他宣布下課，揮揮手離開了，留下現(xiàn)場失望的大學(xué)生們。
「走吧，無生，我們?nèi)コ晕绮汀！箘C雪鴉出了教室後，迎向在後門等待的殺無生，殺無生挑了挑眉，沒有展現(xiàn)出一絲熱絡(luò)。
「你也差不多夠了，這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到底想鬧脾氣到什麼時候？」
「唉，明知我心情不好，無生你作為我的室友就不能稍微安慰安慰我嗎？」凜雪鴉伸手過來，玩弄殺無生頭上的羽毛，殺無生毫不留情把他的手拍開。
「你是不是搞錯討拍的對象了？我可沒有好到把同情心分給你的地步。」
「真是無情啊……」
殺無生走在前頭，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實際上昨天凜雪鴉就已經(jīng)煩了他一整個晚上，殺無生覺得他對凜雪鴉完全已經(jīng)仁至義盡，不想再理會他。
兩人午餐的地點是殤不患經(jīng)營的簡餐店，這裡的菜肴既美味CP值也不錯，是附近大學(xué)生聚餐玩樂的好地方。
論價格這裡不是解決日常三餐的平價小店，但凜雪鴉與殺無生兩個有錢的研究生自然不在意這些。
中午時段的店裡顯得有些擁擠，大學(xué)生們輕鬆歡快的談話嬉鬧點綴了桌上佳餚，會在這裡用餐的大抵下午都是空堂。一群不用趕回去上課的人，在這裡肆意揮霍悠閒時光。
當(dāng)然之中也有下午並非沒課，只是不打算出席的人就是了。
兩人在這裡巧遇捲殘雲(yún)與丹翡，相請不如偶遇，既然碰了面，以丹翡的面子自是不好意思說約會中勿擾，於是便成了四人同桌的局面。
「今天要點什麼？」殤不患拿著點單來到桌邊，人潮眾多的午餐時間，身為店長的他也得忙進(jìn)忙出幫忙支援。
「西班牙番紅花海鮮燉飯。」丹翡很快決定。
「嗯嗯……那我要、要……我要南洋風(fēng)咖哩雞肉義大利麵！」捲殘雲(yún)猶豫不決總算還是決定了。
「隨便，你幫我決定就好。」殺無生眼睛一閉，他來這裡一向都是這樣點餐的。
「那你呢，凜？」殤不患一面迅速抄下三人點餐，一面問道。
凜雪鴉沒有回話，手裡菜單左翻右翻，看起來心不在焉。
「凜？」
「唉……我現(xiàn)在實在沒有食欲呢。」凜雪鴉放下菜單，雙手一攤。
「……那你到底是來這裡幹嘛的啊？」殤不患忍不住吐槽。
「起酥蛋糕。」
「什麼？」殤不患沒聽清楚。
「我要吃起酥蛋糕。」他抬起頭，笑笑地道，但不知為何殤不患總覺得那表情不像是真笑。
「沒有賣啦！」這傢伙該不會是特地來這裡找人吐槽他吧？
「唉，那我不吃了，給我白開水就好。」
凜雪鴉一下子看來意興闌珊，殤不患頓時詫然，丹翡與捲殘雲(yún)也面面相覷。
「怎麼，你心情不好？」
殤不患瞄了瞄後頭滿滿等待點單的客人，決定還是花時間關(guān)心一下自己的戀人。
「嗯……也不能這麼說，只是最近啊……」
凜雪鴉開始閒扯些言不由衷的藉口，還時不時瞥著殤不患的反應(yīng)，不一會兒殺無生就已經(jīng)不耐煩，以手指敲著桌面。
「想討拍就快點，有什麼好拖拖拉拉拐彎抹角的？趕快把午餐吃完我要回研究室了。」
「不患，無生好兇哦。」
殺無生不理會他，逕自轉(zhuǎn)頭對殤不患道：「這傢伙的東西被偷，鬱悶了一整天，我已經(jīng)快被他煩死了。」
「啊？」
「什麼？」
「怎麼會！」
殤不患等三人驚呼，第一時間湧現(xiàn)的情緒並非同情，而是從來只有掠風(fēng)竊塵偷別人的東西，想不到居然也有業(yè)力引爆還諸己身的時候，吃驚得無以復(fù)加。
「呃，那他到底被偷了什麼？」殤不患搔了搔鼻子，追問道。
「研究生宿舍的冰箱遭小偷，這傢伙放在冰箱的起酥蛋糕遭殃了。」
「……別說了，真是奇恥大辱。」縱使是凜雪鴉此時也不禁面露尷尬，故作鎮(zhèn)靜想避開這個話題。
「蛤？」殤不患一下錯愕：「就這樣？只是因為你的起酥蛋糕被偷了？」
「什麼叫就這樣啊？」凜雪鴉頓時不滿，忿忿道：「要是被我抓到兇手，絕對讓他研究所兩年吃不完兜著走。」
「整個冰箱那麼多東西不偷，居然一拿就拿我的起酥蛋糕，難道不認(rèn)識我是誰嗎？」
「不過就是一兩個起酥蛋糕，沒那麼嚴(yán)重吧！」殤不患皺了眉，完全沒有要安慰人的意思。他模仿著凜雪鴉的語氣道：「『既然你那麼喜歡，這塊蛋糕就送你也無妨！』你以前不都這樣說的嗎？」
「那不一樣。」凜雪鴉堅持。「其他東西算了就算了，但是拿走我的甜食就不可原諒。」
「我熬夜到三四點沒睡，好不容易工作做完，只想吃兩片起酥蛋糕，結(jié)果卻被不知道哪個人渣偷走了！」
你有什麼資格說別人是人渣啊……
在場每個人心裡大約都在吐槽，只是沒人說出口。
「都讀到研究所了，人品還這麼惡劣，真想看看他父母長什麼樣子。」凜雪鴉微笑的唇角完全沒有笑意。
「呃……我是也蠻想看看你父母長什麼樣子的啦……」殤不患終究還是忍不住吐槽的衝動：「雖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自介，不過這下你多少也知道東西被人偷走是什麼滋味了吧？」
「話可不能這麼說。我作為一個盜賊偷盜的都是一個人身上最有價值的至寶，與賊頭賊腦從冰箱幹走別人消夜的人怎能相提並論呢？」
凜雪鴉抬頭望向殤不患，好像希望他能認(rèn)同，可殤不患完全不敢茍同。凜雪鴉當(dāng)初在遊戲裡以掠風(fēng)竊塵這角色翻雲(yún)覆雨，搞出一齣驚人的大drama，實在沒有高尚到哪去，不如說這種惡趣味還比冰箱小偷糟糕多了。
「看什麼看，我可是不會認(rèn)同你的！」殤不患揮揮手，像是要把凜雪鴉的視線從眼前揮開。
「好啦好啦，你這不就是要討拍嗎，我拍拍你可以了吧？」殤不患沒什麼誠意地伸手隨便揉了揉凜雪鴉的頭頂。
「唔，我可不是為了討拍才來的。」
「知道啦、知道啦。」
「我回去還要好好想法子教訓(xùn)小偷。」
「好、好，我不會同情他。」
凜雪鴉頗為受用，情緒有人安撫了之後，講出來的話也柔軟許多。
「嘛，算了，起酥蛋糕被偷，多少也算是無可奈何的事吧。」
「你想開了就好，就當(dāng)雞排被狗咬走，別計較了吧。」
「說起來小偷是挺有眼光的……」在對失去的蛋糕釋懷之後，他的態(tài)度反而呈現(xiàn)一種微妙的得意。「那盒起酥蛋糕是我特地在有名的蛋糕店買的，它的品質(zhì)從各方面來說都是不負(fù)名店聲望的一品。從這一點來看，我的蛋糕被小偷盯上也是理所當(dāng)然吶。」
「呃，你能換個角度來面對也好，現(xiàn)在心情好點了吧？」殤不患嘆了口氣。
殤不患早已對蛋糕的事情失去興趣，後頭還有很多客人，既然凜雪鴉的心情已經(jīng)好多了，他想快點去做自己的工作。
「嗯……怎麼說呢，是呢，如果從這個角度來想的話，心情確實是好多了！果然世界的樣貌是靠人的心境來決定的呢。」凜雪鴉像是思索著有趣的事情，嘴角不自覺揚起笑容。
「什麼角度？」
「起碼我放在冰箱的是真正的美食，而其他人冰在冰箱裡拿來當(dāng)消夜的東西根本連偷的價值都沒有，一想到他們晚上工作結(jié)束只有那些連小偷都不吃的東西可以吃，我還真替食物不用被偷的人感到可憐啊。」
他哼哼笑了兩聲：「知道我不是最慘的那個，心情就好多了。」
「蛤？」結(jié)果沒想到心不在焉的殤不患，聽了這句立刻就有了反應(yīng)。「東西被偷也能有優(yōu)越感，我真服了你。」
「沒被偷就代表不好吃嗎？誰需要你可憐啊，有可能只是你平常做人失敗，所以專偷你不偷別人吧？」一直都耐著性子的殤不患，一下像隻充滿防衛(wèi)的刺蝟：「午餐吃不下是吧，喏，你要的白開水。」
「欸？」一個水杯擺到凜雪鴉面前，凜雪鴉抬頭盯著他道：「怎麼了反應(yīng)這麼大，你心情不好啊？」
「沒、有。」殤不患佯裝無所謂道：「東西被偷的是你，我?guī)致镆那椴缓茫俊?/div>
「午餐時間很忙，我先失陪了。」說完他竟氣呼呼地走了。
凜雪鴉少見的愣在當(dāng)場，殺無生在一旁冷眼看著，本來想著殤不患可以幫他搞定凜雪鴉，結(jié)果想不到今天連殤不患鬧起脾氣來。
他挑了挑眉，問道：「那，現(xiàn)在是什麼狀況？」
丹翡和捲殘雲(yún)尷尬地笑笑，看了彼此一眼，才由丹翡緩緩說了。
「其實……我們公寓那邊的公共冰箱，也遭小偷了。」
殺無生和凜雪鴉都是矜持的人，沒有一個願意擺出吃驚的表情來。
「所以說殤不患的東西也遭殃了？」殺無生冷靜地問道，但也覺得似乎不只是這樣。
「不，這個，欸……」捲殘雲(yún)搔搔頭，不知如何啟齒。
「很多人的東西都被偷了。」丹翡接下去說道：「哥哥帶來給我的胡桃餅、還有殘雲(yún)從夜市買來的滷豆干，不過……」
「嘿嘿，剛好就大叔他的燒餅沒被偷呢。」捲殘雲(yún)攤手道。
「什麼？」殺無生不可置信道：「沒被偷不是正好嗎，鬧什麼脾氣？還是他因此被當(dāng)成犯人了？」
「也不是。」丹翡解釋道：「大家不相信平時人這麼好的殤先生會是小偷，不過、不過……」
一旁的捲殘雲(yún)已經(jīng)在竊笑。
「小偷專偷吃的東西，但只有燒餅沒被偷，所以……殤先生因此被同棟公寓的大家取笑了好幾天呢！」丹翡一邊說，一邊偷偷瞄著遠(yuǎn)處的殤不患，希望他沒聽見這裡在講他的八卦。
捲殘雲(yún)克制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哈哈，小偷什麼都偷，就只有燒餅整袋好好地動都沒動過，笑死我了！」
他笑得趴在桌上：「老實說，我也搞不懂為什麼大叔這麼喜歡吃燒餅欸，乾巴巴的又沒味道，只有大叔自己才吃得津津有味。」
「殘、殘雲(yún)！不可以這樣！」丹翡趕緊把他拉起來，不斷示意他快安靜下來，餐廳人聲嘈雜，她緊張地注意殤不患有沒有聽見他們的談話。
「不、不是啊……可是，噗哧，哈哈哈哈……連我吃了一半的滷味都不見了，就只有燒餅……」捲殘雲(yún)一笑就停不下來，這幾天公寓裡的住戶們圍繞著燒餅的話題是如何熱烈精彩，可想而知。
凜雪鴉看著笑道不能自己的捲殘雲(yún)，默默恍然大悟，總算知道殤不患為何突然不開心了。
殺無生只覺得兩個都是智障。
兩人再次見面已是晚上，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生氣，說來是挺幼稚的，心情平靜下來之後互相也都覺得有些好笑。
「那個，對不起啊，下午講話衝了點。」殤不患打開自己租屋的房門，凜雪鴉已經(jīng)在裡面等他了。
「沒關(guān)係，你的事情我聽殘雲(yún)他們說了，是我先說了讓你不開心的話。」凜雪鴉窩在殤不患床上，悠哉地抽菸。
「喏，拿去，起酥蛋糕。」殤不患手上提著的蛋糕，是出自凜雪鴉喜歡的那家店，這人就連買蛋糕贖罪都能彆扭。「熬夜到三更半夜很辛苦吧，想休息的時候別虧待自己啊。」
「呵，多謝啦。」凜雪鴉微笑著收下對方的好意。「其實你不用特地為我買的，我已經(jīng)完全不在意了。」
他感嘆道：「就像你說的，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個蛋糕，他喜歡就讓給他也無妨。為了這個耿耿於懷，實在不像我啊。」
聽凜雪鴉這麼說，殤不患霎時有些意外，懷疑地道：「真的假的，你可別勉強(qiáng)自己說這種話，把情緒憋在心裡不是好事啊。」
「不患真溫柔呢，但我是真的沒事哦，真心不騙。」殤不患也坐到床鋪上，凜雪鴉伸手?jǐn)堊∷难旖歉〕鲆荒ㄔ幃惖男Α?/div>
「這次冰箱裡的起酥蛋糕就讓給他吧，我在裡面幫他加了一點特別的好料。」
「……。」殤不患啞口無言。
「怎麼，中午是誰說不會同情小偷的？」
「不是這個問題吧……」殤不患嘆氣道：「你就想不到不犯法的手段了嗎？」
凜雪鴉滿不在乎吐了一口煙：「這種最有戲劇效果啊，後續(xù)如何，到時我再說給你聽。」
「……不用了，我不想聽。」
愚蠢的小爭執(zhí)解開了，冰箱小偷也即將被抓到，還有一整晚的時間可以和戀人一起度過，可喜可賀，事情沒有更好的結(jié)局了。即使凜雪鴉抓小偷的方法充滿疑慮，姑且、勉強(qiáng)、也可稱作瑕不掩瑜，殤不患不能更滿意了。
至少在隔天早上之前，他都是這麼以為的。
他只是萬萬沒想到凜雪鴉還有辦法讓事情變得更加－－完美。
早八有課的凜雪鴉在殤不患醒來之前早早就離開回了學(xué)校，今天休假的殤不患則獨自在被窩裡睡到飽。
待到睡醒之後，他自然而然揉著眼睛，踱步到樓下打開冰箱。
連小偷都不偷的燒餅不翼而飛，只留下一張紙條，上面是凜雪鴉的字跡。
別難過了，這麼好吃的燒餅，我就幫你偷走吧－－by掠風(fēng)竊塵。
「……。」殤不患頓時沒了早餐可吃。「……凜雪鴉你這個冰箱小偷！混帳！」
凜雪鴉在課堂上一邊轉(zhuǎn)筆一邊聽講，不時抄抄筆記，早上才吃過起酥蛋糕的他心裡甜甜想著－－真是超完美結(ji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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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離劍遊紀(jì)】冰箱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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