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的腦海中,不斷閃去一些過往記憶,以及之前睡夢中所夢過的片段。
『身為保家衛國的乙太少女,和我們一樣都是軍人,所以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
夢中的女子如此呼喚著大中。
『雖然副作用是讓你在這三年內的身體完全沒有成長,但至少──』
女子說到一半,地面開始搖晃,天花板的燈光閃爍不定。
『我們已經貫徹了自己的使命,相信你也可以,夏洛特......不,不對。』
『從今天開始,你的名字就叫──』
「陳大中!」席琳娜的喊聲,讓大中的意識回到此時此刻。
「沒……沒事。」他這樣對席琳娜說:「只是頭有點暈。」
「你這樣應該不是『有點』吧?」席琳娜這樣反問。
大中跟席琳娜都是蹲著的,不過,現在兩人都站了起來。
「沒事了嗎?」席琳娜扶著大中坐上長椅。「先休息一下吧?等等我陪你去醫院。」
「……不用啦。」大中坐到椅子上後說道。
「還這樣子說,如果你是擔心錢的話不是跟你說過了。」
而且,現在學校每個月初都會給零用金,到時候你在還我就好啦。
席琳娜這樣說。
可是大中還是回答:
「真的不用,我現在已經頭不暈了。」
「……」
「……」
兩人一陣沉默後,席琳娜隨口一說:
「……感覺,跟那個時候很像呢?」
大中「欸」一聲,不過回過神來就發現本來在自己面前的席琳娜,已經坐到自己左手邊了。
席琳娜接著說:
「你忘了嗎?在那條小巷裡我跟你要手套,結果你卻把我推倒的那個時候。」
同一時間,席琳娜腦中也想起當時的狀況。
不過坦白說,如果不是自己先去拉扯大中上的破布,也不會落到那種下場。
某種程度席琳娜自己也有錯,她本人也是知道這點的。
「什麼?還不是因為妳拉我的衣服?」大中轉過頭來吐槽。
然而席琳娜此刻故意不提。
「是嗎?」她說:「不是因為小白臉你對我的肉體有著如野獸一般的渴望,所以才那樣的嗎?真是掃興呢。」
「為什麼?」大中喊聲:「妳很想被推倒對吧?是這樣的對吧?」
好有趣──席琳娜心裡這樣想著,忍住想要發笑的心情,一邊擺出高傲的姿態、憤怒的表情,一邊想著接下來該說些什麼嗆他。
本來席琳娜是想要這麼做的,就跟十幾秒前一樣。
可是她現在並沒有這樣的心情,只是一直盯著大中的臉龐,嘴角上揚不發一語。
「……」大中看到席琳娜一直盯著自己,臉頰泛紅,撇過頭去。
他說:「所、所以然後呢?」
「嗯?什麼然後?」席琳娜問。
「後來她怎麼樣了?就是那個,學姐說的那個夏洛特……是這個名字嗎?」大中放低聲這麼問道。
席琳娜聞後,再度將視線放到遠方的街道。
這時,她看見了一對雙胞胎,兩名女孩子,她們正要過馬路。
一輛車子駛過馬路,濺起地面上的小積水,令這一對都往後退了好幾步。
其中一名頭髮較短,看似男性,她摟住身旁與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孩,說了句還好嗎之後,緊緊抱住了她──這一幕收入了席琳娜的眼底。
然後她說:
「她離開之後,我們就沒有再聯絡了。」
「……這樣啊。」大中低頭。
席琳娜看著那一對雙胞胎往商店街開心地笑著走了過去,這一幕卻令她難過地想要大聲嘶吼。
「之後我就被迫過著每天都是訓練的生活。」席琳娜以比方才還要大聲的音量這樣說。
「訓練?」大中看著席琳娜,歪頭問道。
「夏洛特以前就是個天才乙太少女,才五歲,就有辦法對抗最強的乙太魔物,我當時什麼都不會,勉勉強強只是個會使用火元素的未開發者而已,就算有她給的微笑面具,我也沒辦法做到跟她一樣好。」
「……」
「每天接受這種不是正常人可以接受的訓練,每晚躺在床上身體都會隱隱作痛,然後還要顧及那些大人們的各種懷疑,不知道什麼時候身分會被揭穿。」
現在回想起來身體都還會有點不舒服,好像全身骨頭都快散掉了似的。
席琳娜說完這句之後,放低聲音接著說:
「我不是天才,可是卻必須接受天才的待遇,以配得上她的身分,好不容易十幾年過去了,發現自己真的因為那些詭異的訓練變得異常強壯,確實心裡有種不可言喻的成就感。」
「這樣感覺好像還不錯不是嗎?雖然很辛苦就是了。」大中說。
「你懂什麼!」
大中聞後一時語塞,大概是因為席琳娜這四個字喊得很大聲的關係吧。
不過雖然如此,席琳娜喊完後不到兩秒就向大中說:「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或許是因為這樣,才讓大中的心情恢復平靜。
接下來,席琳娜繼續說:
「後來才發現自己什麼也做不到。校長都被抓走了我竟然還坐在這裡,除了把地下監獄炸掉以外什麼也沒幹。」
「學姐……」大中這個時候張嘴些許,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是到頭來卻什麼也沒說。
「我那個時候只是想跟她好好玩在一起而已,就只是這樣而已,為什麼?」
說到這裡,席琳娜開始哽咽起來。
淚水從眼角流出,不久後就在臉頰上形成兩道淚痕。
「為什麼要讓我承擔那麼重的責任。島上最強的乙太少女,那是什麼?可以吃嗎?這種沒意義又可笑的稱號,拿去餵狗都比較有價值。」
「怎麼會呢?」大中這時反駁:「學姐那個時候幫助了我,也算有做到一些有意義的事啊,怎麼會沒有價值?」
「……學弟你很溫柔呢。」
席琳娜用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淚,然後站起身子。
她走到大中的身旁後,一手從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
「這給你。」席琳娜說。
「嗯?」大中問:「糖果?」
「對呀,不過可不是普通的糖果,是醬油口味的。商店街裡面有個神奇的糖果店,聽說可以買到各種口味的糖果,有空我們一起去逛逛。」
語畢後,席琳娜對大中瞇眼微笑。
雖然她的臉上還是有些許眼淚的痕跡,但大中將這一幕看在眼中,認為這算是一種「已經哭完了,沒事了」的畫面。
所以,大中一樣以笑容回禮,接過席琳娜的糖果,打開包裝往嘴裡塞去。
「對了,大中學弟。」席琳娜說:「給你說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此時此刻,已經將糖果吞下肚的大中,他的眼睛所見的一切畫面變得越來越不清楚。
他的意識,也跟著越來越模糊。
大中現在整個人都好像快要睡著了一般,眼皮子快要闔上了。
「那就是,」席琳娜接著說:「商店街其實沒有糖果店,那是我瞎掰的,對不起。」
「……哈?」
碰!大中整個人往左躺,倒在長椅上,眼睛慢慢闔上。
在闔上之前,大中除了聽見席琳娜又說了一句道歉的話語以外,還聽見她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對不起,陳大中。這件事情我必須一個人解決才行……再見了。」
語畢後,大中閉上雙眼陷入沉睡。
※
「小弟弟,小弟弟!」
某位老爺爺的說話聲,讓大中睜開雙眼。
大中發現自己躺在長椅上,長椅旁邊,有輛攤販推車以及似乎是推車主人、站在推車後方的老爺爺。
大中擺頭,看向老爺爺,瞇起眼說道:
「你是?」
這時,攤販推車上的某樣東西吸引了大中注意。
是好多串用塑膠袋包裝的雲朵。不對,事實上是棉花糖。
「那個棉花糖攤販的老闆?」大中察覺到後,緩緩坐起身子。
「你怎麼會一個人睡在這種地方?」老爺爺,棉花糖的攤販老闆這樣問。
「嗯……」
這時,大中回想起席琳娜說過的話。
然後他有如忽然被閃電打到一般,快速轉頭看向老闆,問:
「現在幾點了?」
「呃,這個嘛我想想……」老闆回答。
「快點,我沒有時間了!」
「好好好,我看一下。」老闆從口袋裡拿出一枚金屬懷錶,瞧了瞧上頭的時間,接著說:「現在下午一點十分。」
「好,離下午五點還有不到四個小時。」
──學姐不見了,得趕快找到她才行。不然只剩四個小時,我就要被退學了。
──我絕對不要再回到那種每天撿破爛、漫無目的的流浪漢生活。
語畢後,大中嘗試迅速起身,然而──
「好痛痛痛……」
大中目前全身痠痛,在他要站起來的那一瞬間跌坐回椅子上,然後兩手環抱腰部,看上去很是難受的樣子。
「不要緊吧?」老闆問。
「……」大中閉口不說話,只慢慢等身體的疼痛逐漸消失。
──席琳娜學姐,妳到底去哪裡了?
然後他往長椅椅背上一躺,兩腳張開。
「嗯?」他的左腳因此在地面上踩到了某樣東西。
是一封小紙條。
這封小紙條,本來似乎是壓在大中的身體下方的,但因為大中的起身所以滑落在地。
大中彎下腰撿起之,將紙條打開來閱讀。
上頭寫著──
Dear sweet heart:
如果你看到這封信,我應該已經被禁衛軍抓起來了。
已經是低劑量的,可能下午五點後就醒過來了吧,雖然我覺得不大可能,因為這是連A級乙太少女的能力都能封住的安眠藥。
你如果醒過來,就去別的地方玩,不要來找我。
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有可能這次鬧完之後,我就被退學了吧。
反正,我的身分本來就是假的,真正的這座島最強的乙太少女已經不在了,學校讀不讀也沒差。
如果你也被退學的話,去找那為來決鬥場的那位服飾店老闆,我會說服他給你一個工作,到時候我們再見面。
對不起,至少今天,我不想把你牽連進來。
那就先這樣,陳大中。
席琳娜.威廉姆斯
大中把紙條的內容看完,雙眼瞪個老大,兩手顫抖著。
「怎麼了嗎?」老闆問:「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
「……那個,我問一下。」大中說。
「什麼事?」
「......」
大中低下頭,瀏海的陰影幾乎蓋住他整張臉,對棉花糖老闆如此發問:
「如果有一天,你認識的人突然不見了,你會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