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
小舅舅朝著我點了點頭:「我來載你回去的。這位是……?」
小舅舅的目光越過我,落到了我身後的星身上。
「朋友!」我簡短的說了這麼一句後,星本來想開口打招呼的,但是一通電話卻打斷了她。
「喂?」是小舅舅的,當(dāng)他一接起電話,神色就變得十分凝重。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帶阿驥回去的……。」最末的這句話他幾乎是用著顫抖的聲音說完的。
他掛上了電話,用著悽楚的表情像我指了指車子。
「發(fā)生了什麼事?」雖然我知道我這句話問下去可能會有很嚴(yán)重的後果,但是小舅舅這樣的反應(yīng)還是逼得我不得不問。
在我們都上了車之後,小舅舅以一聽就知道是極力壓抑著悲傷的聲音對我們說:「本來我們是要去醫(yī)院的,因為阿祖……在加護(hù)病房。不過,剛剛你媽媽打電話過來說……我們可以直接回家了。因為……因為她已經(jīng)被送回家了……」
小舅舅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通過耳朵刻進(jìn)了我的心裡。
小舅舅吸了一下鼻子,改用一種比較鎮(zhèn)定(但還是帶著明顯的抖音)的口吻說道:「大舅、你爸媽、小阿姨、大伯公、三叔公、四叔公他們應(yīng)該全到了吧?」
小舅舅剛剛提到的長輩們,幾乎已經(jīng)是我記憶中母系所有的長輩了,小舅舅的言下之意其實已經(jīng)再明顯不過了:
全都到了……那阿祖……
一個溫暖而柔軟的觸感貼上我冰涼的雙手,那是星;她溫柔而又堅定的望定了我,我看得出在她眼中隱藏的話語:
不管發(fā)生什麼事,她都會陪在我的身邊,永遠(yuǎn)、永遠(yuǎn)……
* ?。 。 。 。 。 。 。 ?/font>
小舅舅的車子才剛駛進(jìn)宜蘭老家的小巷子裡,我就發(fā)現(xiàn)一件事:
三合院的庭前廣場,正七橫八豎的停滿了好幾輛車子。
而在門口,還有好幾張我不怎麼熟悉的面孔;這些面孔雖然有老有少、或男或女,但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臉上沉重的表情。
雖然這些人我並不怎麼認(rèn)識,但我知道這些人都是我的親戚輩。
我們才剛一下車,媽媽就朝我們奔了過來。
「子驥,快點!阿……阿……」她的眼眶又紅又腫,像是剛剛哭過,一看到了我,原本說到一半的話就又因為哽咽的關(guān)係而說不出了。
我?guī)е活w懸在半空中的心,大跨步的走進(jìn)屋裡。屋子裡還有另外一群人,他們大部分都是叔公或嬸婆之類比較年長的長輩。
我沒有心思和他們一一招呼行禮,只有微微的一點頭,就急著往阿祖的房間快步走去。
房門並沒有關(guān),當(dāng)我一來到門口,我就不自覺得停了下
來。
在房間中央,那個木板通鋪的正中央,躺著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
起初,我還以為是我看錯了,但當(dāng)我揉完眼睛之後卻發(fā)現(xiàn),我並沒有看錯,眼前這個瘦弱矮小的老婦人,真的是阿祖。
她……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腦中……只能用一片模糊來形容,以至於我接下來講的話,都好像是透過了某一種機(jī)械的改變後再放出來似的,在我聽來完全不像是我自己的聲音。
「怎麼……怎麼回事?」我喃喃的低語著:「為什麼阿祖會這麼瘦?你們到底有沒有好好照顧阿祖……?」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腳彷彿麻痺了一般失去了感覺,導(dǎo)致我雖然想要走近一點,但卻只有身子前傾。
「碰」的一聲巨響,我整個人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
我完全沒有跌倒的感覺,我的腦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個想法:阿祖為什麼變得這麼瘦……這麼瘦?
可是那該死的雙腳還是沒有任何知覺,於是我只好伸長了雙手,用盡力氣的朝著阿祖爬了過去。
身旁有人將我攙了起來,我推開他們,努力的想向前跨出我的步伐。雖然最後還是失敗了,我又重重的摔到地上。但是這次摔得距離阿祖更近了一點,我終於可以搆到阿祖的腳。
「阿祖……阿祖……」正當(dāng)我伸出手時……
倒在地上的我被人用力的拉了起來,然後……
「啪!」一股力量掃過了我的臉頰,讓我歪了一下頭,過了好一會兒,臉頰才傳來火辣辣的痛感。
「夠了沒?醒來了沒?」是阿嬤,她現(xiàn)在正站在我的面前,流著眼淚、神色俱厲的看著我:
「如果連你都這樣,那阿祖看了會不會更傷心呀?嗄?你說呀!」
說到了阿祖,我的身子震了一下,重新將視線投回床上,現(xiàn)在阿祖的身影雖然近在咫尺,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卻更模糊了……
臉龐,感覺到液體滑過,我才驚覺,自己……應(yīng)該是哭了……
有人由背後握住了我的手,我轉(zhuǎn)過頭,是萬分不捨和心疼的星。
「雁……」她戚然的拿出面紙給我,本來還想說話的她張開了嘴卻說不出話。
「阿驥,」阿嬤對我招招手:「阿祖在叫你……」
急忙抹去眼淚,提起好不容易才可以自由活動的雙腳,我來到阿祖身邊。
床上的阿祖微微睜開了眼,望向了我。
那一瞬間,原本擦乾的眼淚又禁不住漫過了眼眶。
望向我的眼神,是阿祖,是從前的阿祖!
她勉力的張開嘴,緩慢、卻又清楚的土出兩個音節(jié):
「憨……孫……」
我連忙伸出手抓住阿祖的手,這時候,我才赫然驚:阿祖的手細(xì)的像樹枝一樣,又輕、又乾……
曾幾何時,那雙曾經(jīng)緊緊牽著我的手,那雙有力、又溫暖的手,變得這麼瘦、這麼的輕……
眼淚,一滴、兩滴、三滴,幾乎沒有間隔的滴落到了阿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