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雲層遮去了天光,卻抵不住狂風的吹號而快速飄移。
海面上不斷的掀起巨浪,卻打不倒只有孤帆的一葉扁舟。
扁舟上屹立著一人,黝黑的皮膚、堅毅的眼神、在不斷晃動的小船上卻完全不受動搖,一看就知道是長年在這怒海中討生活的漢子。他是小島上的村長「凱依」。他曾經帶領島民們穿越狂風巨浪、急流暗礁,去捕捉最珍貴難得的漁獲。島民們也對他信任有加,深信跟著他,沒有克服不了的困境。
但是現在,只有他一人、一船在這汪洋中,面對眼前十多艘的雙桅橫帆船和上百艘的小船,對方的旗艦是二側各配備三層火砲的風帆戰列艦。這是帝國的一支海軍,領軍的是帝國的攝政王「卡摩乙」,意圖拿下這個小島點綴他的功績,作為他秉除元老院、獨攬大權的踏腳石。
島民們有些畏懼帝國的軍力,有些受到帝國的收買,有些本來就是由帝國移居過來,雖然背棄了故土,但仍以帝國的子民自居,平時目空一切,現在更是看到帝國軍過來便迎了上去。但是搞不清楚目前的情況而袖手旁觀、以求偏安的還是占大多數。
看到眼前的「兵力」,卡摩乙忍不住笑了,排出這麼大的陣仗看來是多此一舉。一旁的參謀說:「此人是島上的村長凱依,他驍勇善戰,揚帆操舵之術更是名揚四海,請王上務必小心。」
卡摩乙笑著說:「就憑他一人一船,是能做什麼?」
為了展現泱泱大度,卡摩乙刻意立於雕飾華麗的艦首,對著扁舟上的凱依喊話:「凱依村長是代表島民過來投降的嗎?」
凱依回答:「我代表島民來跟帝國作戰。」
此話一出,饒是帝國軍紀森嚴,許多人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卡摩乙虎眼一瞪,四周立刻靜了下來,卡摩乙冷冷的說:「寡人敬重你的勇氣,給你二條路走,一是投降帝國,寡人封你為海軍提督,二是回去帶人來,寡人給你一天時間整備,想來以你的威名,應該還是有島民願意追隨你一戰。」
凱依搖搖頭,回答:「我一人就足夠了。」
卡摩乙問:「你自認為以一人之力能抗衡帝國的軍勢?」
凱依回答:「就算能,對帝國的損害也不過九牛一毛,帝國遭受挫敗,必然加派軍力以求扳回顏面,我等蕞爾小島無法承受這般消耗。而且帝國先敗再勝,對我等的鎮壓和羞辱恐怕會更加凌厲。」
卡摩乙問:「那你為何不降?難道是認為寡人不夠資格當你的王嗎?」
凱依說:「在你看來,我如果選擇不降的話,處境如何?」
卡摩乙森然說:「萬死無生!」
凱依淡淡一笑,說:「那麼在下只有一言奉勸:無法在絕望中看見希望的人,是不可能引領時代開創新局的。」
語畢,手中的魚叉向卡摩乙一指,說:「來吧!」
卡摩乙大怒,手一揮,數十艘小船就向凱依駛去。凱依奮力一擲,最靠近的小船上,立刻就有一人的胸口被魚叉貫穿,凱依右手拉綁住魚叉的繩子,左手又擲出一把魚叉。就這樣左拉右擲、右拉左擲,轉瞬間打到了六、七人。期間還乘隙偏轉船隻、避免被敵船衝倒翻覆。
即使如此,凱依還是過不久就被帝國的小船層層包圍。凱依轉而雙手各持一把魚叉揮舞,帶動繩子右圈右套,許多帝國兵還來不及近身就被絆倒,勉強近身的則被魚叉擊殺。
卡摩乙面露冷笑,手一擺,旁邊立刻就有士兵發出號令,二十多艘小船圍了上去,但這些船上的人並不上前攻擊凱依,反而在船上傾倒油料,點火後就跳海逃生,佈下帶刺漁網、潛在水中待命。
凱依於是被著火的船隻包圍,火光映照著他黑亮的皮膚,反射出金黃色的光芒。
卡摩乙大喝:「降則免死!」
凱依淡然一笑:「我會死,但我的死會喚醒島民的魂魄,讓他們回想起自己的血脈,是來自渡過怒海尋求新生的勇士。」
卡摩乙手一揮,弓箭、彈丸、火炮齊發,將凱依連人帶船擊成碎片。
凱依一死,小島很快就被帝國支配。那些離開帝國卻以帝國人自居的島民,第一時間跑去向卡摩乙諂媚邀功,卻發現帝國過去需要他們分裂島民,才會給他們好處。等到小島淪陷,他們剩下的價值,就是讓帝國向子民們展示,背棄國家、吃裏扒外的人應該得到什麼樣的下場。
攻下島國的功績,讓卡摩乙很快成為獨裁者。但是習慣於封鎖壓制人民的聲音,使得他只看得到佞臣們所呈現出來的虛假榮景,而無視國內眾多的不安因素,致力於排除異己、宰制人民以滿足自己的虛榮和私慾。很快的,一夫振臂、萬眾嚮應,加上各個強權的介入牽制,歷史悠久的龐大帝國,居然沒幾年就分崩離析,被強權瓜分殆盡。令人不禁唏噓帝國在這漫長的歲月裏到底學習到了什麼。
島國的人民在凱依捐軀後,終於想起自己立足於此,是因為祖輩們不願意選擇卑躬曲膝、坐以待斃。他們在帝國高壓的統治下,悄悄傳唱著凱依的故事,十年生聚,而後十年教訓,在帝國分裂後伺機起義,不但取得了獨立,還將帝國最富庶的東南隅納入治下。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為天下殘虐者戒。
生生不息,所以才叫作生命。自由的意志也是如此,它有時就像種子一樣,沒有根,也沒有綠葉,遇到嚴冬的壓迫只能沉眠,但是只要春風一吹就會萌發遍地的新芽,這就是凱依所看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