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掛掉了電話,但我的腦中還是一片混亂,沒辦法好好思考。
我茫然的望著眼前醫院的白色牆壁,阿祖……病危?
『憨孫,以後要好好的用功讀冊、做有用的人,甘知?』
『阿祖,要是我用功讀冊、做有用的人,以後也要帶我來這裡看火金姑唷?』
『呵呵~~一定……』『打勾勾!』
不知道為什麼,以前阿祖帶我看完螢火蟲後,我拉著她的手走在河堤上的情景,突然躍上了眼前。
「怎麼了?」星看出我的不對勁,柔聲的問道。
「我……」喉嚨突然一陣乾癢,有點說不出話的感覺:「我阿祖病危了,我得馬上趕回宜蘭才行。」
說完了話,拿起外套,我頭也不回的往醫院大門口直衝;不曉得為什麼,一直有種不祥的預感盤旋在心頭……
* * * * * * * * *
在計程車上,我突然覺得有點莫名的恐懼;這已經是我這一陣子以來第三次進出醫院了。
第一次是樂穎,第二次是星,而這次……是最疼愛我的阿祖……。
阿祖對我的意義,是其他家人比不上的。對於爸爸媽媽、還有家裡發生的事,阿祖相當的清楚;也只有阿祖,才能讓爸爸媽媽停止爭吵。
同時,她也是最支持我夢想的人;每次她帶著我去冰店吃冰,聽我講著自己編的故事時,她總會笑笑的、摸摸我的頭,然後對冰店老闆說:
『這阮孫啦!看他多巧(聰明)……他以後一定會有很好的前途的……』
我一直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我第一次拿到作文獎狀(小學六年級)、然後被媽媽斥責後不久,阿祖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消息,竟然遠從宜蘭打電話來狠狠的罵了媽媽一頓,跟媽媽說:『妳這樣會害小孩子以後不敢表現給妳看耶!』
然後,當下一次我們回到宜蘭看阿祖時,她還特地叫我帶著獎狀去。當她看到那張獎狀時,笑的都合不攏嘴,直誇我是「天才」!
為了這張獎狀,阿祖還特地去買了當時最流行的玩具--『鋼彈』的組合模型給我。
很丟臉的,現在那個組合模型已經不知道被我丟到哪裡去了;但是,比起這個玩具,阿祖當時帶我去羅東買玩具時,在公車上對我說的那句話,卻更能永留在我心中:
『人要有夢想,就要去做;不要老是有「夢」只會「想」,那沒有用!』
後來,我才輾轉由阿嬤那裏知道,原來阿祖年輕的時候,還是鄉裡小有名氣的「才女」,阿嬤還曾經聽阿祖說過,她年輕時的夢想是開一間「報館」呢!
但是在當時那個年代,為了在刻苦的環境下撫養小孩和維持生活,夢想,終究也只是夢想……。
而家中唯一繼承阿祖這項天賦的媽媽,文筆從小時候就很不錯了;只不過結婚後,在爸爸的影響下,也開始覺得「金錢」遠比「夢想」來的重要,而放棄了自己在這一方面的天份了。
我不知道媽媽會不會因此而後悔,但我知道一件事:阿祖很希望她的孩子、孫子們,每一個都能完成他們的夢想。
當時的我年紀還小,當然不可能懂得這麼多。我只知道:拿到獎狀,阿祖就會高興,所以我要常常拿獎狀(當然也是因為每次拿到獎狀,我就有獎品可以拿)回去給阿祖看。
一直到國中、高中,每次我只要比賽得了獎,我就會打電話給阿祖,雖然不見得能再有鋼彈模型可以拿,但是,只要聽到阿祖那欣慰的開朗笑聲,我就會覺得很滿足。
但是,歲月就像是兩列交錯而過的列車,始終只會越離越遠;隨著逐漸長大的我,阿祖的身體也越來差、行動也越來越不便,當我們再回到宜蘭時,她不是經常把我誤認成爸爸或哥哥,就是常常一個人坐在廳前的藤椅上發呆。
『阿祖,以後我也要像史艷文一樣!』『呵呵~~憨孫……』
不知不覺間,又回想起以前那些熟悉的畫面,難道……這會是什麼預兆嗎?
「啪!啪!」為了自己這個這麼荒唐可笑又荒謬的想法,我猛力甩了自己兩耳光,呸呸!阿祖一定會平平安安「吃百二」的!
前座的司機透過後照鏡偷偷的瞄了我兩眼,我知道他現在一定擔心自己去載到一個瘋子……
「先生,臺北車站到囉?」我點點頭,準備由口袋中掏出皮夾來付車資。
只是,就再翻開皮夾的一瞬間,我看到了一件令我相當意外的事:
皮夾裡,只剩下兩張百元鈔了。
看到這兩張紅色的 國父,我不禁愕然:不是前幾個禮拜才剛從提款機裡領了三千元的嗎?
細細的思考了一下:星剛來臺北的那次「臺北一日遊」、去到高雄的車資、再加上……還給了王子傑那傢伙一千元……。
「先……先生?」司機的臉色更凝重了,看來他不但擔心自己載到了一個瘋子,更擔心那是個「沒錢的瘋子」。
「麻煩請在前面停車就好了,請問多少……」就在我視線瞥到了車資表時,我啞然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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