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新年第一天從發燒開始也是蠻慘的我orz這篇發完後會休息個1~2周準備新坑哦。(最新消息可以關注一下粉專→
牧葵葵葵葵)
新年賀文(呃)――《舊時沉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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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渣沉入杯底,好像舊日的沉屑。碧綠如鏡的茶碗映出他年近遲暮的眼睛,老者那隻手在空中頓了頓,好似才意識到當下的時空,滄海桑田都已經是昨日之事。
他正身在茶樓簡陋的包廂裡,圓桌對面的年輕記者沒有察覺他的走神,自顧自地滔滔不絕:
「──我說一開始,上頭的意思是,要做個介紹全國地方的專欄嘛。這本來是件好事,大家在編輯室裡待久了都快悶出病來了!您能理解嗎?每天經手的稿子不是兇殺就是色情新聞,不止觀眾麻木,我們其實也快瘋了。很多前輩受不了這幾年的風氣,紛紛離職──說遠了。但您說這世界真糟成這樣嗎?我不知道。在新聞的轟炸下,人真會覺得這社會全瘋了。」
他像是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吐露心中的怨氣,抓起茶碗便一口氣飲盡。那點茶水當然沒潤夠喉嚨,但老者放下杯子替他重新斟茶時,年輕記者便迫不及待地說下去:
「我很高興上頭終於想通、打算做些有實質意義的內容。您可知道,要不是這份企劃,到年底我也不想幹了!不過總之,我還是抽中一個我連聽都沒聽過的地方──這樣說不會冒犯到您吧?但青城實在是太偏僻了,我承認我剛開始根本不知道從何下手。」
他拿起茶,又湊到嘴邊一飲而盡。「哇」的一聲,這次把碗中滾燙的茶水全灑了。茶碗被摔到地上,而年輕記者跳起來便往外衝,一面叫嚷著服務員。老者無言地看著這一切,等到混亂過去,年輕記者拿著冰袋回到位子,重新接續了剛才的話題:
「不好意思,見笑了。我們剛說到哪裡?哦,我硬著頭皮到了這兒,前幾天,挨家挨戶地打聽。這裡……您別介意,這裡的風俗民情就像地理位置一樣封閉。這麼形容您不知道認不認同?我待了整整兩週啊!困在旅館裡,一個字都寫不出來。直到前天想說出門散心,鬼使神差地走進了山。於是您知道的……我發現了那塊地方。」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就像進入某個見不得人的環節。老者終於放下茶杯,注意到這點,記者顯得很高興,他又不自覺地提高聲調,直到他再次意識到,現在比較適合放輕音量。
「那就像塊亂葬崗一樣!一叢叢墓碑、荒草遍生的,好像從來沒有人去祭奠過。我回旅館查了資料,也查不到這裡有戰爭的記錄。所以我問了旅店的老闆娘,她才偷偷介紹了您給我。先生,抱歉現在才問,您怎麼稱呼啊?」
記者慌慌張張地扔了冰袋,從口袋裡掏出名片遞上。但老者根本不接,兀自看向身側的窗戶。遠方的群山若隱若現,記者所指的地方此刻隱沒在一片白茫茫的霧色之中。
「你要是從高處看,青城北面的山脈就像一座座巨大的墓碑。在那之中,確實有個不能稱作墓園的墓園。」
「是的。您果然知道一些內情吧?方便透露給我嗎?」
他拿出了紙筆準備記錄,老者卻不說話了。年輕人有些尷尬地等了幾分鐘,訕訕地開口:
「好吧……我問過附近住戶,也沒有誰說得上來這片墓地是怎麼回事。所以我又進去了一次,就在今天早上。可是撥開雜草,那些墓碑上都是些刻紋很潦草的名字。」
什麼潦草?那明明就是有人拿著石頭隨便刻上去的。想到當時情境,他打了個顫,但同時又興奮起來,神祕地湊近了腦袋,他和老者說道:
「大白天的,那地方卻詭異得要命。墓碑上只有名字,甚至有部分連名字都沒有。我知道這麼做不太好……但我試著挖開了其中兩座墳墓,裡頭根本沒有屍骨!」
那究竟這片墓地是為誰而設?是誰所設呢?記者期待的眼神已經替他把問題問了出來。老者沉默了一下,緩緩飲盡了茶,劣質茶葉的苦味在嘴裡瀰漫開來,是一種腐敗、生塵的味道。
「曾經,這座山城是一群白化癥患者的屠宰場。」
記者屏氣凝神,那副模樣說不上得滑稽。老者忽然將茶碗倒扣,視線停留在自己突出的指節上。
「……信仰成就的工業在此處蓬勃發展。血氣釀成藥香、白骨都熬成湯,無數的白子成為富者桌上的藥材,甚至有許多外地被綁架來的、或是一般人被漂色。」
圓桌對面的年輕人目瞪口呆,老者也僅是笑了笑。不知為何,這一笑使記者連打好幾個寒顫,他不知道為什麼,老者深沉的眼睛總像是包含了什麼樣的訊息。
老者站起身,手依舊留在茶碗上,隨著他移動而拖曳,杯底殘餘的茶水在桌上拉出一道水痕。茶碗與桌子間卻沒有發出任何一點摩擦聲,有一瞬間,記者竟然產生了他在面對的不過是個鬼魂的錯覺。
老者所有的動作都那麼輕,魂魄般令人費解。他走到記者身邊,後者僵著肩膀,動都不敢動。
「你要看仔細一點,那裡的墓碑全背對著這座城。」
「那是什麼意思?」
老者在他耳邊笑了下,掀起茶碗。原以為會出現斷指之類的驚悚畫面。但記者定了定神,看清楚,桌面上留下的不過是茶渣沉屑罷了。
「所以說──」
記者重新露出興奮的笑容,眨眼間,笑容卻凝固在他臉上。聲音中斷了,低下頭,他根本不知道老者手上何時多出了一把短刀、而那把短刀又是什麼時候插進了自己的咽喉。
他張嘴想喊,但只有鮮血汩汩冒出。
然後他往桌上倒去,老者接住了他,讓記者靜靜地趴到圓桌上。血泊從腳下迅速擴散,逐漸轉為死白的眼珠,映出了老者的口型:
「你真的想知道的話,可以叫我周先生。」
周先生……記者當然已經發不出聲。他看著老者緩緩退開,忽然定格在某一點,似乎朝著窗戶的方向,目光投向很遠的地方。
後來,仍舊沒有人能解開那塊墓地的秘密。彷彿有舊時的鬼魂守護著,直到所有知情人都已不在世上。
──「那裡沒有一塊屬於徐歌的墓。」
據說老者曾這麼提到,但話中人的身分、此話的涵意, 最終也沒有人去探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