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難得陽光爛漫的冬季午後，我踏上位於皇后街162號的五層樓公寓的階梯，為了尋找一位闊別多年的女性友人。
我們之間早已失聯，她住在這邊的消息也是透過其他朋友才輾轉得知的。
眼前這棟坐落於鬧區邊緣的公寓看起來十分老舊，泛黃的牆面滿布裂痕，廣告傳單貼得到處都是。
我先來到最靠近的101號房的門前，敲了敲門後，傳來一陣慢吞吞的腳步聲，接著一名白髮皤皤的老婦人出現在打開的門後方。
「午安，女士，請問您知道這間公寓的房東住在哪裡嗎？」
老婦人瞇起眼睛打量著我，緩緩說道：
「房東不住在這裡，他只有每個月收房祖的時候才會出現。那個吝嗇的臭老頭！跟他說過好幾次馬桶的管路有問題，他就是捨不得花錢來修理，真是天殺的........！」
「那請問妳知道莉莉小姐住在幾號房嗎？」
我打斷老婦人滔滔不絕的抱怨，問道。
「莉莉........莉莉，喔！是那個不檢點的小姑娘哪！」
老婦人突然露出詭異的表情，語帶輕蔑地說：
「你要找的莉莉住在三樓，至於是哪一間我就不曉得了，你自己去問吧！」
「謝謝妳。」
老婦人板著一張臉將門關上，接著從另一頭傳來她咕噥般的咒罵。至於她罵的對象是誰，我則是一點都不想知道。
公寓的電梯門上貼著大大的〈維修中〉告示，但感覺似乎永遠不會有修好的一天。我只能改走樓梯上去。
來到空間狹窄的嚇人、絕對不可能通過安檢的三樓走道，我決定跳過301號，改敲302號的房門。
一位看起來滿臉不耐煩的中年婦女從門縫間探出頭來。
「午安，請問妳知道莉莉住在哪.........」
「天殺的莉莉！」
女子突然瞋目大聲咆哮，我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那該死的妓女、婊子！竟然去勾引我丈夫，還跟他要錢！我家那口子已經快一年沒碰過我了，我還覺得奇怪，原來是背著我跟那個莉莉打得火熱！要是再讓我碰到那婊子，我非得要給她一點顏色.........嗚！」
「對不起、對不起！親愛的妳在別人面前講這些幹嘛，我明明已經沒有再跟她.......」
貌似丈夫的男人摀住女人的嘴，將她拉進屋內，房門隨即關上。
無可奈何之下，我只能轉向303號的房門。
這次應門的是一個蓄著長髮，看起來活像是樂團吉他手的邋遢男人。
「你要找莉莉？老實說我也正在找她呢！她已經快一個月沒有回來這邊了。那個淫蕩的小妞，跟我借了一萬多塊錢，結果一毛都沒還！雖然她讓我上了她好幾次，但這可不表示欠的錢就不用還了。如果你遇到莉莉的話幫我跟她說一聲，說邁爾斯很想念她的大屁股！」
男子發出低俗的笑聲，一邊將門闔上。
──看樣子莉莉是不住在這裡了。我懊惱地心想。
正當我打算放棄，準備走下樓時，304號房的門扉突然打開，一張淨白的小臉探了出來。
「先生，您要找305號房的莉莉小姐嗎？」
向我出聲的女孩年約十一、二歲，長著雀斑的臉上露出羞澀的表情，身上穿著領口洗到發縐的連身裙。
「小妹妹，妳認識莉莉小姐嗎？」
我走到她面前，只見女孩迅速朝走道兩側看了下，接著拉住我的手，將我帶進房間內。
我還來不及感到驚訝，女孩就開口問道：
「先生，您的名字是雷恩?諾瓦嗎？」
「嗯！我就是雷恩。」
聽我這麼說，女孩明顯鬆了口氣，露出害羞的笑容。
「我是安娜，莉莉小姐是我的朋友。」
安娜的笑容間少了一顆門牙，說起話來有點不清楚，我蹲下來看著她，說：
「安娜，妳知道莉莉小姐人在哪裡嗎？」
安娜搖了搖頭，說：
「莉莉小姐臨走之前，我有問她要去哪哩，但她只是笑著，沒有告訴我。不過莉莉小姐她拜託我說；如果之後有一個叫做雷恩的男人來找她的話，請替她這麼傳話.......」
安娜深吸一口氣，帶著下定決心的表情說道：
「『去你的！雷恩！不要再追著你青梅竹馬的屁股了，趕快找個好女人結婚生子，好好享受人生吧！』」
安娜一說完臉就紅了，我不禁啞然失笑。
「這的確是莉莉的風格。」
我摸了摸安娜的頭，說：
「謝謝妳，我確實收到了。」
「先生你喜歡莉莉小姐嗎？」
安娜睜著水晶般明亮的雙眼問道。
「我是很喜歡她沒錯，但她大概不是很喜歡我，不然也不會跑得讓我找不到。」
我自嘲般說道，但安娜再次搖頭，說：
「不對，我想莉莉小姐也是喜歡您的。雖然她在交代我要轉述的時候裝做一派輕鬆的樣子，但其實她的眼眶已經濕了。她肯定是很重視先生您的！」
安娜語氣激動地說道：
「這裡的每個人都欺負莉莉小姐，包括我媽媽在內，每個人都說莉莉小姐在做骯髒的工作，是個不要臉的女人。就連房東也一樣！只要莉莉小姐付不出房租，房東就會在房裡欺負她。每次房東走了以後，莉莉小姐就會哭得很大聲！」
安娜的話幾乎要撕裂我的胸肺，記憶中莉莉那哭泣的模樣鮮明地浮現在眼前。
「莉莉小姐對我最好了。」
安娜原本哭喪著的臉這時露出懷念的表情。
「每次莉莉小姐拜託我去幫她跑腿，回來以後都會塞給我幾塊錢當小費。有時候在路上遇到，莉莉小姐就會帶我去賣冰淇淋的攤車那邊請我吃巧克力甜筒。雖然她每次都說是自己嘴饞想吃，才順便請我的，但我知道莉莉小姐是一片好心，因為她曉得我家很窮.......」
安娜握緊她滿是補丁的裙擺，抬頭望著我，說：
「先生，如果您之後遇到莉莉小姐的話，可以請您幫幫她嗎？莉莉小姐總是孤伶伶一個人，就算被欺負了也是一個人窩在房間裡哭。雖然莉莉小姐總是說她已經是大人了，什麼事情都可以一個人承受。但如果真的可以承受的話，又怎麼會哭得那麼傷心呢？」
安娜緊抓住我的手，像是祈禱般說道：
「拜託您，請一定要找到莉莉小姐，算安娜我求您了。」
我盯著女孩那毫無一絲虛偽的澄淨雙眸，接著用力點頭說道：
「我答應妳，我一定會找到莉莉的！」
安娜聽了以後這才破涕為笑。
──莉莉，妳現在究竟在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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