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嗎?」
佇立在半毀的祭壇之上,曉美焰冷冷地將目光投向了對方。
自己似乎對眼前的這個人有印象──
黑色短髮配上不起眼的個頭,即使加上覆蓋在純白紗布下的單眼,恐怕也找不出多少讓人印象深刻的特徵。然而就在形象單薄的外表之下,某種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正翻騰著蠢蠢欲動的意念。
並非魔獸或亞必戈,也不可能是人類與魔法少女──而是這些身份以外的「某種存在」。
「……」
對方並未馬上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默默地將目光移向在他懷中的金髮魔法少女。
有那麼一瞬間,那對被紗布掩去一半的雙眼似乎閃著愛憐的光芒,不過也就只有那麼一瞬──下一秒中,迎上黑髮少女目光的他的臉上已經找不到半點的溫柔。
「我想是吧。」他用看似面無表情,實際卻是帶有一絲嘲諷意味的神色給出了回答:「我應該就是妳想找的人──試圖顛覆這個世界,將妳從現在的位置拉下來的人,深藍烈火。」
「是嗎?」
聽見對方所報上的名字,焰也只是漠然地陷入沉默。不過很快地,彷彿一度陷入思考的她便再次開口:
「你剛才說,要把我『從現在的位置拉下來』──」漠然的口吻始終缺乏溫度,不過其中卻又好像有著一絲焦躁的情緒波動:「你到底──知道了什麼?」
「知道了什麼?」報以彷彿帶有惡意的眼神,對方將嘴角輕輕一揚:「如果我和妳說,那些背叛妳的小朋友,已經把它們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了,這樣妳能懂嗎?」
「……」
沉默隨後在兩人之間擴散開來,不過也就只有短短的幾秒鐘。
然後──
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在下一瞬間毀了剩下的半個祭壇。
無數火柱從天而降,數不盡的機關砲彈以肉眼難以辨識的速度成群發射,毫不留情地咬碎地表的一切種種;空氣發出悲鳴,咆哮的鋼鐵利牙宛如惡魔的狂舞盛宴。伴隨如紙屑四散碎裂的祭壇,灼熱的硝煙掀起扭曲的熱氣波浪,然後迅速塗汙天空。
「……」
睥睨這一切的黑髮少女似乎笑了一下。
現在她所佇立的位置早已不是在前一瞬間毀滅的祭壇,而是徹底遠離地表的空中──這樣的結果若非瞬間移動,那麼至少也會是遠遠凌駕在常人感官之上的超神速。
然而──
「一開始就直接使用無限軍火嗎?不過很可惜,這種程度的招式是打發不了我的。」
火光與濃煙的背景之中,深藍烈火的聲音卻從視線的死角傳了過來。
不過這樣的結果似乎也在焰的預料之中。只見她甚至沒有改變目光的方向,僅僅只是任由時間流逝了一秒……
「!」
爆炸。
連續爆炸。
猛烈無比的連續爆炸──
不同於先前將整個地表捲入攻擊範圍之內的槍林彈雨,這次的攻擊就像是精準捕捉到目標的衛星定位,分毫不差地將爆炸追蹤至目標的所在位置。透過連續性的攻擊,集中的火力不僅累積了更多的破壞力,同時也以更加驚人的氣勢壓制住了目標。
時間的齒輪呈現了異常的運轉。
透過自由決定時間的暫停與否,超神速的營造自然不在話下;至於藉由多次凍結時間所製造出的空檔完成連續布局,達成持續攻擊敵人並封鎖對方反擊的機會更是易如反掌──儘管目前尚未確認對方可以承受多少攻擊,這樣的操作卻也等同不敗。
除非──
「!」
龐大的魔力能量猛然逆流。
那抹懷抱著毫髮無傷的麻美的身影就這麼直接以單手釋出大量魔力並擋下連續爆炸──這樣的結果不僅說明了這波攻勢的無效,甚至就連時間暫停也被破解了。
儘管遠非尋常魔法少女所能駕馭,黑髮少女的時間操作終究只是一種魔法。因此只要使用更加強大的魔力加以對抗,遭受魔法凍結的時間便可解除禁錮。
然而即使優勢遭受破解,浮現在焰臉上的笑容依舊從容。
時間暫停的確是她的王牌,但也絕對不是最後的底牌──事實上,就在時間重新恢復運轉的瞬間,早已預料到對方不會被區區的時間魔法給逼入絕境的焰已經使出了下一招。
並非火力更加提昇的尖端軍火,亦非效果更加驚人的強力魔法──而是兩者合併使用。
「!」
就像完全不給對方震驚的時間一般,龐大的飛行之物已在下一瞬間投下了充滿壓迫感的陰影。
那是空中戰艦──然而即使集結現今各國最精銳的技術與資源,也不可能打造出眼前的這個龐然大物。證據不只是因為它那令人瞠口結舌的究極噸位,同時還包括了它的武裝──
巨型口徑的砲塔以流暢的動作轉動方向,然後噴出光閃。伴隨不祥的黑色波動,雷鳴般的巨響隨後撼動了整個戰場。
這已遠遠不是尋常火炮所能到達的境界,也不僅僅是出現於科幻作品中的雷射兵器。而是透過魔法超幅強化,唯有「魔炮」之名才可與之相配的究極兵器。
「可惡──」
半晌過後,少女對著「魔炮」所橫掃過的戰場吐出了恨恨的短語。
□□□ ◇ □□□ ◇ □□□ ◇ □□□ ◇ □□□
「所以,這樣你了解了吧?」
「嗯。」
看著玻璃彈珠般的紅色眼睛,銀髮少年愣愣地點了點頭。
看來自己是得救了──就在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舒適的床上,同時心心念念的女友也平安無事地守在一旁的時候,上條恭介的確是鬆了一口氣。不過在他大大感到絕處逢生的喜悅之前,事情又立刻變得複雜起來了。
這裡是哪裡、自己為什麼得救、襲擊仁美和自己的怪物是什麼、他們又為什麼一再被怪物盯上……諸如此類的問題,原本都可能因為女友與自己得救而高興的暫時想不到它們。然而事實卻是有人無視時機地提醒了他們──
不,並不是有人,而是有一隻。
「很好。」
白色的小動物貌似滿意地點了點頭。
它看起來像是小貓小狗,又或者是像松鼠與兔子加在一起的模樣……總之,自己恢復意識之後,除了女友之外,最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它了。如果就只是這麼一隻會說話的奇怪小動物,那也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情形──然而接下來從它口中說出的內容就沒那麼簡單了。
孵化者、魔獸、亞必戈、魔法少女系統……這些詞彙就像倒入水中的油性物質般,即使沒能溶入名為大腦的水杯之中,存在感也明顯得讓人無法忽略。因此即便無法完全理解,彷彿運轉至過熱的腦袋也總算在最後整理出了結果。
現在他已經知道,自己曾經遭受魔獸的襲擊。正常情況之下,這種怪物是要由魔法少女,一群由凡人轉變而成,擁有神奇力量的少女們來討伐,然後再由孵化者,也就是現在和他說明一切的白色小動物來善後。
不過,這也僅僅限於正常情況──
儘管與魔獸十分類似,襲擊他與仁美的卻是名為亞必戈的怪物。不同於放置不管就會在這個世界上不斷出現,需要魔法少女持續消滅的魔獸,亞必戈的出現完全出自人為--自出「那一位」的計畫。
「那一位」──名為深藍烈火,既不屬於魔法少女或孵化者,如今卻降臨於這個世界的異質存在。
儘管匪夷所思,白色小動物卻很肯定地告知兩人,這個世界已經遭到「惡魔」的支配了。現在別說是普通的凡人,就連守護這個世界的魔法少女們的命運也無不受到「惡魔」的操弄。
為了改變這個局面,相互聯手的「那一位」,也就是深藍烈火與孵化者製造出了亞必戈。儘管戰力更在魔獸之上的它們就像是挑戰「惡魔」的先鋒部隊,早已將「惡魔」視為敵人的深藍烈火卻是另有用意。
魔法少女將在「惡魔」的利用下成為敵人──只要「惡魔」有這個意思,這樣的情況幾乎無法避免。為了不在最終與魔法少女們進行不必要的戰鬥,貌似挑戰「惡魔」的亞必戈的實際作用其實是讓魔法少女們可以藉由「戰死」來脫離戰場,進而納入深藍烈火的手中。
這個計劃的進行自然不是一帆風順。姑且不論「殺死」魔法少女們的難度,持續執行的計畫也在所難免地波及到某些無關的人事物──不過對於深藍烈火而言,這種節外生枝的發展,未必就是完全的有害。
「你的亞必戈十分強大,絕對有派上用場的價值。」──白色的小動物對恭介這麼說。
配戴在他身上的護身符項鍊,其實就是深藍烈火在他與仁美首次遭遇危險之後安置在他身上的亞必戈之卵。藉由吸取他的心靈能量,屬於他的亞必戈也在稍早的危機之中降生於世,甚至還因此救了自己與女友一命。
然而,要是就此認為事情已經告一段落,那就未免言之過早了。
交予至恭介身上的亞必戈之卵,其實就像是撒入土壤中的種子;就在種子已經開花結果的如今,播種的一方自然也準備收成其中的成果。
「不好意思,我可以請問一下嗎?」
一旁的仁美突然開口。打從孵化者開始解釋之後,她就一直安安靜靜聆聽著這些說明。儘管一剛開始還不時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現在她的表情卻已經變得沉穩多了。
「你剛才說,希望恭介用他的力量助你們一臂之力。那麼……可以請你給我一個好理由,為什麼恭介一定要站在你們這邊?」
她用彷彿刻意抹去情緒的口吻提出疑問。然而恭介卻悄悄地注意到女友緊握的拳頭──或許在經歷險些丟掉性命的危機與驚心動魄的亞必戈大戰之後,她的內心已經受到了不小的刺激。然而為了心愛的男友,仁美顯然不打算就這麼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或許「惡魔」真的支配了這個世界──可是又有誰能保證,現在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絕不是另一個魔鬼。
「……」
孵化者並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彷彿轉了轉玻璃彈珠般的紅眼睛。
「我明白了,如果妳們要再考慮,那就好好討論討論吧。」
彷彿毫不意外於自身無法立即說服兩人一樣,孵化者乾脆地做出讓步。然後就在它走向門邊,彷彿準備讓兩人單獨好好討論的時候──
「對了,如果你們要討論──」它像是突然想起要事般地回過頭來,然後像是營造戲劇性地補充道:「建議你們和她們兩個談談……順帶一提,她們兩位都是魔法少女。」
留下面露驚訝之色的兩人,白色小動物接著走出房間。幾分鐘之後,它又回來了──帶著它所說的兩人。
「妳是……沙耶香和──!」
「恭介?」
藍髮與紅髮的兩位少女,接著映入了他們的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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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壓切斷一縷青絲,隨後飄散在硝煙未散的天空之中。
「可惡──」
黑髮少女恨恨地吐出這句話。
一度以「魔炮」橫掃戰場的空中戰艦現在已變成了一堆廢鐵,支離破碎地散落在她的腳底。這是有人與之正面衝突,最後以更勝一籌的力量加以反擊的結果。儘管對方僅僅藉著這場交鋒的餘波弄斷了焰的幾根頭髮,這樣的結果卻已觸及了她的禁區。
「我才想說可惡。」
令人聯想到冰針的聲音傳入了焰的耳中。
有著黑髮少年外表的對方的確抵擋住了「魔炮」。然而這樣的結果卻是有代價的──在「魔炮」的猛攻之下,他的左臂已被無情地化為焦黑的肉塊。包含左眼在內的半個身體,現在也被大範圍的傷害染成了整片血紅。然而即使變成了這個樣子,懷抱在他右手臂彎中的麻美卻是完全平安無事──毫髮無傷,甚至連柔順的金色捲髮上都未沾染上一絲的血漬。
看來對方非常保護麻美──甚至為此身受重傷也在所不惜。
「妳這傢伙──」瞪著彷彿溢出血淚的左眼,受傷的深藍烈火就像是毫無痛覺般地無視「魔炮」加諸於己身的傷勢,而是怒目對著黑髮少女發出了咆哮:「難道為了打倒敵人,就算是犧牲麻美,妳也無所謂嗎──」
「那當然。」
乾脆無比的回答接著傳入他的耳中。
同時──
「!」
曾將「神」吞噬為己身的「惡魔」,已在這一瞬間使出了下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