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由於不會疲憊,我安安靜靜地連續走了兩天。
琥珀基於擔心我,跟我解釋著這個世界與原本的世界有什麼不同。
一直以來,我們總是認為自己生活的世界擁有線性的時間。
不過事實上,代表時間的軸有複數條,而彼此交會形成的「點」才是常說的「此時此刻」。猶如海膽的本體。
「所以我現在待在海膽的哪裡?屁股還是嘴巴?」
「杰里你給我閉嘴。而且海膽的屁股跟嘴巴是同一個地方。」
海膽還真噁心,為什麼會有人想把它撈上來啊?我默默想著。
而剛才提到時間軸有複數條——
大量的時間軸雖然制衡著彼此,但還是緩慢在移動,並間接讓「點」跟著移動,才讓我們體會到時間在推進。
但生活在「點」上的我們,永遠無法理解「點」與「點」之間的連續性。
至於我跟與琥珀,此時是位在某條「線」上,因此能同時觀測到過去跟未來。
然而觀測到的幾乎都是不會在「點」上發生的事情。
簡言之——
我們現在身處在一個名為「可能性」的世界。
「——杰里,說到這裡還聽得懂嗎?」琥珀拍了拍我的頭。
好複雜。
這種生理上無法睡眠,但心理層面拼命想睡的感覺還真是痛苦。
老實說,我聽不懂。
「能這樣理解嗎——」我輕輕握著拳頭,指尖有點冰涼,「現在我已經死掉了吧。」
「死掉?」
「如果是按照妳的說法,我根本就脫離了原本的世界。」
「是可以那樣說……可是死亡的話,你起碼會有屍體留在那個世界。不過杰里要是一直停留在這裡,別說是屍體了。就連你本身的存在都會消失喔——你會逐漸變成這條『線』的一部分。」
「有什麼明顯的影響嗎?」
「影響嗎——」琥珀用指尖摸著地上被蒸發後剩下的人影,「大概就是我們的媽媽她會變成這輩子都沒生過小孩,說不定那會變成她當初跟丈夫離婚的理由——一旦少了我們,『點』就會在接續下一個『點』的時候修正成沒有我們的世界。而修正的速度時快時慢。」
「……」
「那個……這些話其實我在剛見面的時候就跟你說過了……只是你當初只顧著亂摸我,什麼都沒聽到。我是不討厭你摸我啦……」
「……」
「說是那麼說,你可以不要把手伸進我的衣服嗎?」
呼啊!
她咬住我的手。
直到發現我其實很享受,她馬上就鬆開嘴巴。
「啊,抱歉。」雖然被咬的是我,但禮貌上我還是道了歉。
「……杰里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呢?」
「所以,其實我想回去還是能夠回去的?這裡是那麼隨便的地方嗎?」
「正因為這裡是代表著『可能性』的世界,其中也肯定包含著你可以隨時回去的『可能性』囉。」琥珀說完後,踢著路邊的鐵罐。
咚!
不久前遭到轟炸的建築,在此時都恢復成原本的模樣。
同樣的黑夜,同樣的景色。
根據她先前的說法,再過幾天或許又會看見第四次世界大戰的光景。
既然明白是能夠回去的,剩下的問題就不多了——
「那麼,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琥珀說,「點」是由多條「線」交會所構成。儘管每條「線」都有著不確定性,但由其形成的「點」可以說是完美無瑕的。
為什麼我會脫離那個完美的「點」呢?
「在以前,運氣成分大概佔了一半。也就是掉入了『點』跟『點』之間的縫隙。」琥珀說:「雖然發生的機率很低,不過世界各地都有類似的傳說。像是被惡魔帶走,或是被神明藏了起來。通常都是在人們的眼前瞬間消失才會變成傳說。」
「妳說以前……那麼現在呢?」
「現在的話,因為發生了『某件事』,所以有越來越多人脫離了先前的世界。」
「某件事?」
「解釋起來很複雜……不過主要是因為之後杰里你也會忘記,所以我不太想跟你說。嗯……」琥珀猶豫了一下,「總之其實你周遭有許多人都曾經掉入這條『線』,但他們都被我送回原先的世界,因此也被抹消了關於這裡的記憶。」
「因為本來就不屬於『線』,所以記憶才會消失吧?」
「……嗯。」她低下頭。
看來終究會忘記自己曾經在這裡遇見琥珀。
明明這段回憶應該能夠稍微改變自己。
至少,要變得不那麼憤世嫉俗。
……至少,要變得敏感一點。
「以妳的說法來判斷,能出現在這裡都是很稀奇的事情。我的話姑且不論,那麼琥珀妳呢?妳來這裡的原因跟我一樣嗎?好像也已經待了很久了。」
「不行,這是女孩子的秘密。」
「原來女孩子動不動就會掉到時空的夾縫嗎?意思是以後我如果結婚生子,小孩子有二分之一的機率掉到這種鬼地方嗎?」
「會喜歡杰里的人應該都跑來這種地方了。」
「……難怪我交不到女朋友啊,線索都串起來了。」
「對啊,都跑過來了呢。」琥珀露出苦笑。
兩人拼命地開起玩笑。
話題越來越沉悶了。
無論身處何處,有些事還是只能當下解決。要說是自我滿足也無妨,畢竟人本來就是為了讓自己幸福而活的。
於是。
我以彷彿在主持機智問答的音量詢問她——
「請問這個世界,有包含能夠讓『琥珀?霍克』離開的可能性嗎?」
「沒有。」雖然保持著微笑,不過她的語氣很肯定。
跟我想的一樣。
「……是因為沒有與其它的『線』交會,所以琥珀妳才沒辦法離開嗎?」
「不是。」
「以後有機會嗎?」
「沒有。」
「綜觀人類從以前到未來的歷史都沒有機會嗎?」
「沒有。」她別開目光。
「要是我變成科學家,有沒有讓妳離開的可能呢?」
「……沒有。」
「如果我以死相逼的話有沒有機會?」
「……沒有啦,很幼稚耶。」她笑了出來。
「連續一百次做夢都夢到妳的話呢?這機率很低耶。」
「也還是沒有……而且那樣很噁心。」
「妳喜歡一直留在這裡嗎?」
「……沒有。」
「討厭我嗎?」
「……沒有。」
「喜歡我嗎?」
「還好。」
「喜歡我嗎?」
「……嗯。」
「喜歡我嗎?」
「不要一直問一直問——你很煩耶!超討厭你啦!」
她用拳頭對我發動攻擊。
雖然聲音開始沙啞,但至少還很有精神。我比較喜歡那樣子的琥珀。
這樣我就滿足了。
剩下的——
就是祈禱自己能夠記住這一切。
雖然我不信神,不過向來都不排斥跟惡魔打交道。如果有那機會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