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里。」
「怎麼了?」
「其實我可以走路……」
琥珀此時趴在我的背後。
我們在夜晚的街道持續(xù)前進(jìn)著。但由於沒有設(shè)立目的地,因此準(zhǔn)確來說不能說我們在前進(jìn)。
就只是在散步。
為了找尋目的地而散步著。
「杰里~」琥珀拍了拍我的頭,「我想下來啦~」
「不行,要是弄髒腳的話該怎麼辦?」
「我有穿鞋子啦。」
「不行,我擔(dān)心妳的鞋子會弄髒。」
「那人類當(dāng)初幹嘛要發(fā)明鞋子?」
「……因為比起裸體,遮遮掩掩的好像會比較性感吧?而且穿鞋子的話,腳就會流汗。可愛的女生一旦流汗,就會散發(fā)出讓人分泌口水的味道。這就是為什麼穿過的衣服有時候會比全新的還要貴。」
「——我覺得我的靈魂要髒掉了,你可以放我下來嗎?」
「妳的衣服我都還留著喔,但我不會跟妳說理由的。」
「……不說出來真的對我們比較好。」
「而且男人至少要有秘密才會受歡迎嘛。」
「杰里,我可以拜託你偶爾像個普通的青少年一樣去飆車或吸毒嗎?至少試看看一個人在外面遊蕩一個晚上吧?喝酒後找個人打架也不錯啊。」
「可是那樣會傷害到別人吧?」
「——你說得沒錯,哈哈……傷害……對啊,別人……嗚……嗚嗚……」
琥珀蹲坐在地上,忽然陷入了低潮。
我張望著四周。
建築物的大門重複著打開與關(guān)閉,並且與一開始相同,沒有任何聲響。
偶爾建築物會變成空地,或者崩塌。
除此之外沒有看見其他人。整個地球似乎只剩下我杰里邁亞、琥珀,以及不適合用來畫素描的風(fēng)景。而且彼此都無法交流,彷彿等待熱水的三合一咖啡包。
說到咖啡——
為了挽救琥珀的心情,我曾想過去便利商店拿幾罐飲料跟食物回來,但過沒多久就打消念頭了。
因為沒有食慾。
準(zhǔn)確點來說,是完全不會餓。
我與琥珀的一切行為都沒有消耗到熱量,某個屬於這世界很重要的規(guī)則從我們的身體中消失了。由於不曾感到疲倦,我(一點也不費(fèi)力)日以繼夜地去思考自己失去了些什麼。
時間停止了。
或是時間故障了。
然而不管是哪個狀況,都足以讓我這種無神論者瞬間能被各種宗教說服。
「杰里,你要回家了嗎?」
琥珀一面說,一面推開我的臉。
她已經(jīng)習(xí)慣我會一直黏著她了。這也不能怪我,掛在庭院的燈泡理所當(dāng)然會吸引著趨光性的昆蟲,或者是需要昆蟲的獵食者。
如果惹人厭的昆蟲會因此減少,我願意成為不討喜的獵食者。
「……」
「杰里,不要發(fā)呆啦。」
「啊,妳剛剛說了什麼嗎?」
「我說我交了男朋友——」她在觀察到我表情的劇烈變化後,馬上就改變說詞:「好啦,我開玩笑的……那個,我只是好奇你真的不回去嗎?」
「回去哪裡?」
「……會肚子餓還有想睡覺的世界應(yīng)該會比較好玩吧……我覺得杰里比較適合那種地方。當(dāng)然你要繼續(xù)待著也無所謂……幹嘛啦。」琥珀甩開我放在她胸部上的手,「我不是討厭跟你在一起喔……對啊,杰里又沒有什麼討人厭的地方。」
「對啊。」
「……手可以安分一點嗎?至少在我說話的時候安分一點嘛。」
「我害怕妳被陌生人搭訕啊。」
「如果我不認(rèn)識你,你肯定是我見過最恐怖的陌生人。」她嘆氣,「而且話說回來,這裡根本就沒有其他人。你不會覺得寂寞嗎?」
「連聽音樂都沒辦法的話,還真的是有一點。」
「當(dāng)然囉,因為這個地方並不是為了享樂而存在的。應(yīng)該說,這個地方連擁有座標(biāo)跟實體都是一種奇蹟了……就連我們能夠?qū)υ掃@件事都不可思議。」
「……」
她說的我大致上都明白。
從一開始,我就滿希望這地方只是個夢境——醒來之後這一切都會消失。也由於終將消失,眼前的一切才顯得珍貴。
再加上,我不太願意去承認(rèn)「她獨自待在這種地方」的事實。
太殘酷了。
瀕臨死亡會激發(fā)出生物的求生本能,但在這個不存在死亡的地方,我們無論如何努力都只能成為畸形的事物。
充其量只是會移動的肉塊,或是會傳導(dǎo)聲波的肉塊。
儘管美化後的說法是所謂的不老不死。
或是科技的里程碑。
——眨眼間,一道白光閃過眼前。
白天短暫地來臨了。
強(qiáng)大的風(fēng)侵蝕著木造建築,綠色的植物直接被蒸發(fā)。
柏油路上出現(xiàn)許多人形的陰影。
大部分的陰影都在跑著,也有抱頭蹲在地上的。
教堂的階梯被人影染成黑白相間的配色。
「啊,又是這個。快要過一個禮拜了吧。」琥珀這麼說著。
她舉起手腕,但似乎是想起自己沒戴手錶,於是有點尷尬地垂下手。
強(qiáng)大的風(fēng)還沒停止。
兩人的衣服卻連晃動都沒晃動,我還能夠平靜地呼吸。眼睛更是毫不費(fèi)力地目睹這一切直到結(jié)束。
「……杰里應(yīng)該還沒看過吧?」琥珀這麼問。
「這個是……」
這副光景是什麼?
我所生長的故鄉(xiāng)幾乎被夷為平地,我與琥珀成為這個小鎮(zhèn)最高的存在。不過完全沒心情去開「以後要擔(dān)心自己變成避雷針」的玩笑。
「不用擔(dān)心啦,過一陣子就會恢復(fù)了。」她事不關(guān)己地說著。
「所以這到底是什麼?」
「……反正,應(yīng)該不會發(fā)生吧。」琥珀主動牽起我的手。
——那只是還沒發(fā)生的,第四次世界大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