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瑪為了省車錢，把我留在手機裡面，而沒有投影出來。不過我可以從偷偷打開的地圖app看出來，車子正沿著高速公路進到牛津的市中心。

　　此時的艾瑪並沒有和我聊天，而是戴著耳機，聽著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輕柔節拍。她默默的聽著，讓我不知道她究竟是醒著，還是跟著節拍入眠。

　　「艾瑪？」我在車子停在郊區停車場載客時說道。

　　「什麼事？」她心不在焉的掏出手機，然後才一臉慵懶地看著我。

　　「妳為什麼那麼急？」我問。

　　「什麼事那麼急？」

　　「別打馬虎眼了，」我說，「我的肉體有那麼重要嗎？」

　　「重覆一次：人工智慧－－等等，丟磚頭的音效會嚇到人，」她縮了一下。「一個目前只在虛擬世界存在的個體，難道不會企求自己取得肉身嗎？」

　　「如果是已經腐朽的肉身呢？」

　　「那我們就把骨頭保存在琥珀裡，等哪天有人抽檢時復活。」

　　「上次這樣做的人，已經在拍賣會前夕死了。」

　　「但是他－－。」我說。

　　「不要暴雷，妳在教授的聊天室裡看了那部片嗎？」

　　「我不清楚，或許妳給我的演算法當中，」我說。「包含了拿電影劇情來批判他人的方程式。」

　　「唉......演算法跟方程式什麼的......」艾瑪撇過頭去。

　　「怎麼？」

　　「沒事。」艾瑪撇過頭去。

　　「那就代表有事。」

　　「......這樣說吧，」艾瑪再次正視手機螢幕，看向在裡面的我。「我雖然在妳的思緒中灌注很多我偏好的判斷式，但是既然妳某種程度上已經證明，自己的自主並非演算法的自主，那妳可以放下心來，不用再拿程式碼來迴避問題了。」

　　「可是製造問題的是妳。」我有點不高興。

　　「可是提出問題的是妳。」

　　「那如果我閉上嘴巴、動也不動呢？」

　　「那妳的存在，就只是佔據硬碟空間的檔案。」

　　「那我就跟那塊腐朽的肉身一樣。」我說。「等著包覆在琥珀裡，然後等哪天被提取出來，重新在人類不知進化到什麼程度的情況下，化身成古舊的人種，放進名為『二十世紀』的動物園對吧？」

　　「......嗯，」艾瑪的頭又偏了過去。「這倒是有可能。」
　　「怎麼說？」

　　艾瑪仍看向窗外，然後喃喃。「未來大家提取『人類』這個概念的時候，會不會只剩下虛擬形象呢？」

　　「不要拿哲學問題唬弄我，」我斜眼看著她。「人類世界這麼多垃圾，總有分解不掉的。」

　　「這可難說。」艾瑪說。「說不定未來的物種，只有一個可以讀取硬碟的磁頭。」

　　「感覺好噁心。」

　　「蜂鳥也是用細嘴提取蜜糖的，」艾瑪說。「說不定提煉出來的東西，比人類還要更接近其本質的核心。」

　　「我說了，不要拿哲學問題唬弄我。」

　　「妳還不明白嗎？」她回頭看著我。「自稱擁有人類靈魂的妳，說不定才有人類該有的真實度。」

　　「那妳對作者怎麼看？」我瞥向文書軟體外的胖子。

　　「他嗎？」艾瑪露出噁心的笑容。「不過是個愛弄文筆的代言人。讓他慢慢玩，就算故事走到悲劇也一樣要感謝他。」

　　「妳喜歡悲劇？」我問。

　　「這要依出版計劃而定。」

　　「我不覺得這會有什麼出版計劃。」

　　『我以前也不覺得會把這篇寫到三萬多字。』文書軟體介面突然多出這句話。

　　艾瑪瞬間把螢幕蓋上，擋住我丟出去的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