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拉,你說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
羅丹抱著懷裡的維拉,背靠著一棵白楊樹下。此時,已臨近深冬,漫天白雪飄落,在羅丹身上堆砌了一層薄雪。
「羅丹·利希德,我不記得你是一位多愁善感的娘炮。」
「庫馬死了,被芬恩的獵犬們碎屍萬段。」羅丹嘆了一口氣,望著天邊的冷月,「我甚至沒有辦法帶回一點屍塊,好為她安個墓碑。」
「庫馬,加莉提斯山的守護者,勇猛的祖靈。哼,她可不會想要這些虛偽的悼念,她只想看到帝國被毀滅……痛!」
維拉咧牙低吼,卻拉扯到腹部的傷口,隨即蜷起痛呼。
「別激動,好好休息。」羅丹輕撫維拉的背部,原本美麗蓬鬆的亮橘色毛髮,已經沾上了一塊塊的血污。
「我們還有時間休息嗎?芬恩的獵犬無處不在……」
維拉試圖推開羅丹,掙扎著想要起身,羅丹緊緊的抱住她。
「別動,維拉,你還不能……」
「推翻帝國唯一的希望就在我們的手上,我們沒有時間停留在這裡!」
「夠了,維拉,已經夠了,你已經盡了最好的努力!」
維拉狠狠的瞪著羅丹,四目相對。四下一片寂靜,只有雪堆從枝頭落下的聲響。
「要不是你…」維拉咬著牙低語,瞪著自己受傷的腹部,「要不是你執意背著我走,現在你已經走出了群山。」
羅丹只是微笑,梳理著維拉的毛髮。
「走出群山,將帝國機密文件交給反抗軍,就可以完成你的夙願,將這邪惡的帝國給……」
羅丹按住維拉的嘴巴,不讓她繼續說下去。維拉嘆了一口氣,垂頭喪氣的靠在羅丹的胸膛,認命的感受最後的時光。
漫雪紛飛的雪夜,只有一人一犬停留在這裡。
羅丹閉起了眼,頭靠在維拉的額頭上。
自從夏茉莉學院離開以來,已經過了多少歲月了呢?羅丹一時想不起來。多年的征戰,讓時光在羅丹臉上刻下了不容逆轉的痕跡。維拉,依舊是那尊威風凜凜的護國神犬,而羅丹,從一名稚嫩的小男孩,變成了滿臉滄桑的大叔。
「我永遠不會原諒帝國的惡行,永遠不會。」
羅丹睜開眼,疲憊的說道:「然而,帝國毀滅與否,已經不是我的願望。我累了,我只想未來是一個安寧的新世界,一個人與獸可以平等共處的世界」
「若你真有這個想法,就應該一個人離開,親眼去見證新的世界。」
「沒有你,沒有維拉,這樣的世界我寧願不要。」
「我呸!羅丹,把這些話留起來給外面世界的那些母狗吧!」維拉一爪狠狠的巴在羅丹臉上,「吾為護國神犬,共和的前鋒,斯塔克山的維拉,可不是你可以調戲的存在!」
「喔,我尊敬的維拉,我發誓我心中別無邪念。」
維拉的前爪緊緊的按著羅丹的額頭,聽見他這麼說,才緩緩的收回。
「聖犬使,羅丹·利希德,我問你。」護國神犬,斯塔克山的維拉嚴肅了起來,「為什麼不離開?」
「公國多少年來的歷史洪流裡,從來就沒有任何一位聖犬使拋棄過與他簽訂契約的神犬。」羅丹強調,「從來沒有。」
「你怎麼就這樣死腦筋…」神犬一爪又巴在羅丹臉上,「我老家的幼犬都比你還聰明得多。」
「聰明人拯救不了這個世界,唯有忠義。」
「噢,忠義無雙的羅丹大人,請問你還剩下多少符文,可以把芬恩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啊?」
羅丹捲起袖子,秀出精壯的左手臂,上面紋上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已經有絕大部分都變得焦黑一片。血肉,是符文最佳的媒體,也是逼不得已的時候,最後的手段。
「別說了,我回歸到斯塔克山頂時,我會跟列祖列宗報告,我是被我的契約者給蠢死的。」
維拉伸爪按在羅丹的手臂上,低聲吟唱。
「瑞多(Raidho),愛瓦茲(Eihwaz),耶瓦茲 (EHWAZ),基輔(gifu)。」四個符文字泛起了紅色光芒,在羅丹的手臂上燃燒。
「維拉,你想幹什麼?」忍著血肉灼燒的刺痛,羅丹緊咬牙根。
符文字符經過重組後,融入了羅丹的皮膚下,只留下焦黑的灼痕。
「我盡了全力,接下來就看命運女神會如何對待你了。」
「你到底……」
「咳。」不遠處突然響起了人聲,羅丹和維拉緊惕的繃緊了神經。
就在羅丹身前不足五十步的叢林中,一襲銀白修長的身影從林中慢慢走出來。
「芬恩!」除了帝國的冬之將軍,還有誰能在漫漫雪地中找到他們呢?羅丹爬起身,將維拉護在身後。
「打擾了你們的親密時光,我深感遺憾。」一身銀白色軍裝,身材高挑的芬恩微微傾身,神情悲切的向他們致歉,「噢,羅丹.利希德,公國最崇高的聖犬使,我深切祈望閣下能請接受我至高的歉意。」
「芬恩,你這帝國的走狗!」維拉張開大口,向芬恩吼道。
「嗯?小母狗好像試圖在說些什麼東西……」芬恩歪著頭,張開手掌放在耳後,做出費心聆聽狀,「我還真的很羨慕你啊,聖犬使羅丹,只有你聽得懂那些母狗的情話。」
「我殺了你!」維拉掙扎著爬起身。
「維拉!別……」羅丹還沒來得及抓住維拉,她就已經奔出了幾步之外,奮力一跳試圖撲向芬恩。
「噶啊!」未待維拉撲到芬恩身上,一抹白影從雪地裡迅速的竄出來,從側面偷襲維拉,將她撲倒在一旁。
芬恩的獵犬,狡猾的邪惡化身。護國神犬維拉體型威猛,身高在成人的腰間,憑著體型優勢,一扭身就將瘦小的獵犬按倒在地,但一旁又竄出另一頭獵犬,精準的咬住維拉受傷的腹部。
「芬恩,住手!」羅丹捲起袖子奔向維拉的位置。
「羅丹,我的老朋友,你的意思是,你想打斷至高神聖的神犬決鬥嗎?」芬恩一揮手,一頭獵犬跳到了羅丹面前,猙獰的瞪著羅丹,彷彿他再踏進圈子一步,就會將面前的人類碎屍萬段。
芬恩的獵犬們四散開來,隱沒入雪地中,留下維拉吃力的趴著,背上新添的傷口留著鮮血。
「芬恩,你這卑鄙小人。」羅丹舉起左手,手臂上僅存的幾個符文字泛著光芒。「符文,肯納茲(Kenaz)。」
代表著恢復的符文發光,維拉身上的傷口慢慢的止血。
「是你的神犬先向我,一位微不足道的低階犬使發動偷襲,而我……」芬恩擺手無奈的說,「順應神聖的護國神犬的要求,進行了神犬決鬥。」
一旦發起神犬決鬥,直到一方投降或者死亡都不能停下。
這是神犬決鬥世世代代留下來的規則,若有違反,神犬則無顏回歸祖靈之山,靈魂沒有安息的歸宿。
「羅丹……快……逃……」維拉喘息道。
「投降吧,羅丹·利希德,把機密文件交出來,月神作證。」
芬恩雙手放在身後,側身遙望遠處的夜空,「老朋友,我會親身護送你回公國,連同你心愛的母狗一起。」
「芬恩,我可不是三歲小孩。」羅丹,快想想,或許還有辦法可以扭轉局勢。他在心底盤算著,組合這個符文,再來就是那個符文,或許可以趁對方不注意的時候,一舉狙殺他。
「回到公國後,我們找個風景優美的地方,一起喝杯下午茶。」芬恩沉浸在了幻想之中,嘴角勾起微笑,「夕陽西下,公國在燃燒,還有什麼甜點更適合襯托我們兩人重逢的茶會嗎?」
「你他媽!」羅丹緊握拳頭,指甲深陷入了掌心。
芬恩仰頭狂笑,場中的纏鬥重新被掀起。
芬恩的獵犬們神出鬼沒,前方一隻獵犬纏著維拉,後面就有另一支獵犬撲向維拉背後,在她身上不斷的製造傷口。半天前,英勇的庫馬就是這樣被撕裂,屍骨無存。
「芬恩,我詛咒你,詛咒你與你的帝國都葬送在惡魔的魔爪之下!」仇恨驅動著內心,左手僅存的符文扭曲著,偏離原本的字跡。
「崇高的聖犬使,我衷心感謝您的祝福。」芬恩將掌心放在胸口,閉上雙眼,「我的國家,早已落入惡魔的魔爪。」
「詛咒你,詛咒你的帝國……」羅丹耳裡已經聽不見芬恩的聲音,黑暗從心底爬出來,侵襲他的身心。
「羅丹,羅丹·利希德。」熟悉的聲音撞擊羅丹的心底,他雙膝跪地,咳出一口黑血。
「維拉…」羅丹抬起頭,維拉身上泛著熾眼的光芒,面向他端坐著。芬恩的獵犬們害怕的卷縮在一旁。
——撲通。羅丹感覺心裡有什麼東西在蠢動著。
「神犬,神犬,世人總敬稱我為護國神犬。」
維拉嘆道,「就連我自己也忘了,我除了是條狗,畢竟還是斯塔克山的神明。羅丹·利希德,汝之心願,吾已聆聽。」
「維拉,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回想起維拉在他身上種下的四個符文,他有了不好的預感。
「神靈顯現,哈哈,這世界竟然還有可以承受得住神靈顯現的靈魂嗎?」無視維拉的神威,芬恩謔笑著,「母狗,你怕不是不要命了,就連靈魂都不要了嗎?」
「吾沒允許你搭話,罪人。」維拉隨意一瞪,芬恩雙腳齊膝被扭斷,頓時跪趴在雪地上不省人事。
「羅丹·利希德,汝之心願,吾將為汝實現。」
白光圍繞著羅丹,形成了一個漩渦,拉扯著周圍的時空。
「維拉?」白光由外至內,由內而外,一步步奪走羅丹的意識。
「一個人與獸平等相處的世界,契約者,羅丹·利希德,到達新的世界,但願汝勿忘本心。」
維拉……羅丹的意識沉入了白光之中,就像沉入了一場夢境,在那場夢裡,他和維拉,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快樂的奔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