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人的相遇都是為了離開,那麼我們何必期待?
當然,離開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們都不擅長告別。
(注意一下,這一篇由於有不少人和我反映沒收到通知,所以有重發一篇ㄛ!,還請各位移駕到這裡閱讀!有收藏或幫我按喜歡的朋友,先在這裡感謝你們!!!)
冬去春來,花謝花開。
紅立仁在沙發上端著咖啡看報紙,突然,幾聲清脆像是啄木鳥般的聲音從他家門外響起。
他笑著搖了搖頭,心想現在年輕的孩子還挺有活力。
二樓的紅袖也聽見了敲門聲,有些緊張的撥了撥瀏海,然後又在全身鏡前確認衣著打扮,對鏡子裡笑起來完美的自己點了點頭,然後踩著樓梯噠噠噠的下樓。
她知道是誰在敲門。
果然,大門一開,就看見一張年輕人微笑的臉。
微笑的那人黑髮黑瞳,五官端正,眉目清秀。臉色有些蒼白,但精瘦的身子卻讓他看上去十分有魅力。
只可惜他嘴角的弧度太做作了,那是假笑。
「是今天對嗎?」紅袖輕輕挽住了年輕人的手,「你辛苦了。」
年輕人搖搖頭,看向附近牆縫裡鑽出的一棵小咸豐草,摸摸鼻子。
「我挺幸運的,太多人比我更辛苦。」
「也是。」紅袖笑咪咪的,她知道這傢伙越來越不會笑了,所以她更得替他多笑一些,「我們一起見你媽?」
年輕人點了點頭,卻做出糾正,「不是我媽,是我們的媽。」
紅袖俏臉微紅,「你非得這麼流氓?」
年輕人指了指紅袖挽住的那條手臂,「話不能這麼說,妳先對我耍流氓的。」
「……」
--
年輕人自然是穆晨,他和紅立仁他們已經離開新樂遺址,回國好一段時間了。
將頭輕輕枕在穆晨的肩上,紅袖瞇起眼睛,就像慵懶卻黏人的貓咪。
「穆晨,你有想過要和你媽說些什麼了嗎?」
穆晨挑眉,想了幾秒,「……和她說妳要嫁到我們家來的事?」
「我可還沒答應你。」紅袖的臉又紅了。
「妳沒答應?那我只好跟老媽說很抱歉妳兒子不夠好,被妳的媳婦拒絕了好多次。」
「我什麼時候變成你家媳婦了?」
「西元一九九六年十二月十一號。」
「那不是我的生日嗎?」
「對啊。」
「你臉皮真厚。」
「沒有,很薄的。不信妳親親看?」穆晨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傻瓜才會被你騙。」紅袖嘟了嘟嘴。
「那我回去請妳喝汽水。」
「為什麼?」
「我聽說喝汽水會變笨。」
「這樣我有一個朋友叫走路跌跤,他不就笨死了?」
「我們不要隨便打破第四面牆,雖然妳說的是實話。」
「……」
……
……
兩人沉默了一陣子,最後穆晨見已經快要到目的地,才悠悠說道。
「我會和她說老哥和老爸的事。」
紅袖聞言點了點頭,「我覺得你也應該告訴她。」
「……嗯。」穆晨輕輕彎起嘴角,那笑容看上有些勉強,不過,他仍是很努力的笑著。
失去的不能挽回。
那麼,請好好珍惜身邊還在的。
如果這世界對你殘酷,那就笑吧。
因為,總有些人對你不那麼殘酷,總有些人捨不得看你哭。
……
眼前是一棟白色的獨立小樓。
穆晨與紅袖在前往小樓的路上走著,在落葉堆裡踩出一對深深的腳印。
「我聽說和精神不穩定的人說話要慢慢說,他們的大腦通常不穩定,所以……」
「沒關係,我知道的。」穆晨對著有些擔心的紅袖點頭,「這些我懂得比妳多。」
「嗯,這樣挺好。」紅袖微笑。
「男人都是越挺越好。」穆晨說道,就在紅袖想說他又亂開黃腔的同時,發現了少年握緊她的手有些顫抖。
「……沒事兒,你不要緊張。」紅袖兩手伸出,將穆晨右掌舉了起來,貼在自己臉頰旁邊,「我會陪你的。」
紅袖話說得很輕很輕,要很細心才能聽見。
不過穆晨的手真的不抖了。
他微微頷首,扭了扭脖子,拉著紅袖走進那棟白色小樓。
--
柳如煙。
這個臉色蒼白,體型瘦小的女人捏著白色床單,側耳聽自己最小的兒子慢慢說著他最近的經歷。
穆晨拉了張椅子坐在母親身邊,輕輕握著她那瘦弱能輕易摸到骨節的手掌,說他和哥哥出了國,到了新樂遺址。
他說他們吃了餃子,說他們在森林裡與怪物激戰,說他們看見了遺址入口的兩座石像。
柳如煙沒有做出什麼表情,但當她聽見穆晨遇到了穆書華打扮成的白面具時,眼眶似乎有些紅潤。
穆晨繼續說著。
他說他們被蛇和怪物追趕,遇見了林楓,然後說穆白自爆,穆書華犧牲了自己變成刑傲。
柳如煙哭了。沒有哭聲,就是靜靜的流著淚水。
穆晨接著又說,穆白將涅槃火交給了自己,問柳如煙能不能讓他嘗試用這個東西讓她的身體更好一點。
柳如煙搖搖頭,反手將穆晨的手掌握在她的掌心。
「……我知道你需要這個。」
穆晨愣住了。他是真沒想到柳如煙會這樣告訴他。
以前來看她的時候,她總是對著自己微笑不說話的。
柳如煙說話的速度不快,但也因為如此,才能讓穆晨聽得更清楚。
重要的話,都是要慢慢說的。
「……你不要覺得你不值得。」
紅袖在一旁默默聽著,鼻子一酸,一雙明媚的眼裡就出現幾抹水霧。
她也想和穆晨說這句話,但每到喉嚨,就是說不出口。
她總是看著穆晨有些自嘲的苦笑,她沒告訴過穆晨你從不適合這個表情。
穆晨是適合微笑的,所有人都適合微笑的……可是為什麼她喜歡的男孩子就沒辦法那樣笑呢?
她很心痛,但她知道,穆晨也是。
愛一個人,就會連他的喜怒哀樂都複製一遍。
「……我……」
穆晨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柳如煙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對穆晨點了點頭。
少年只覺得自己的眼睛周圍有些發脹,舌頭也像是打結似的,什麼也說不出口。
是的,他覺得自己不值得。
穆書華和穆白都犧牲了,憑什麼就他一個人能獲得幸福?
他很努力沒錯,但穆書華……父親不也是如此,哥哥不也是如此嗎?
可為什麼就自己活到了最後?為什麼就自己獲得了能夠醫治一切的涅槃火?
為什麼……他的父親和哥哥,在他們自己的痛苦面前,都選擇了幫他一把?
他不值得!
柳如煙看著自己最小,也是現在唯一的兒子,只是慢慢伸出自己枯瘦的雙手,輕輕將那個低頭顫抖的男孩摟進懷裡。
有人說她瘋了,有人說她老公沒了……這些她很難過,很在乎,但是當看見有人和自己一樣在乎時,她就忍不住想去安慰眼前的這個孩子。
是的,十七歲,穆晨……的確還只是個孩子。
所以穆書華會幫他,穆白也會幫他。
他是兒子,是弟弟,是--無可替代的,唯一的家人。
父母總想將最好的留給子女。
兄姐總想給弟妹最好的照顧。
所以,他們不約而同的,將涅槃火交給了穆晨。
他們給穆晨的是未來。
那是他們沒辦法抵達,卻希望穆晨能到的一個地方。
而他們對穆晨的期待也只有一個,就像每個長輩對晚輩的叮囑。
且行且珍惜!
--
在告別了柳如煙後,穆晨與紅袖到了楊琳……也就是楊照麟的家中。
這次,少年是來替老人治好眼睛的。
這是他們最一開始的承諾,晚了好一陣子才來履約。
一樓客廳裡,幾個年輕的孩子正在談天。
「……之前穆白說過,刑傲的由來可能和《山海經》中的刑天有關。」
楊琳將眼睛瞇成柳葉一般的形狀,看著眼前的穆晨和紅袖,有些想笑的說著。
她想這書呆子總算確定自己亂七八糟的男女關係了,這樣她的姊姊就安全了不是嗎?
「我大概了解了,是和九天玄女的神話有關,對嗎?」
穆晨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說道,「聽說有些野史紀載最後擊敗刑天的不是黃帝,而是九天玄女和刑天替黃帝轉告了一句『吾不及汝』,才讓刑天無憾而死。」
「但有些學者猜測其實刑天一直對玄女抱著愛意,為了不讓玄女為難才選擇自盡。而那股不甘透過古邢國的遺址一直傳遞到現在,才形成了刑傲?」
「對。因為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只有失去摯愛的,不甘心的男人會被刑傲的詛咒纏上……因為他們和刑天的遭遇是類似的,都想讓愛情長久,卻因為不可抗力而失敗了。」楊琳哼哼著說道,「……一群白癡,喜歡的人死了就再找下一個啊,時間過去自然就忘了。」
穆晨沒有回話,只是捏住一旁紅袖的手。
每個人對感情的價值觀都是不同的,有人說忘不掉感情只是因為時間不夠長或新歡不夠好;但對於某些人來說,他們動情是一瞬間,感情與承諾卻是一輩子。
一輩子的東西,怎麼可能忘記?
所以說,一段感情永遠不會了解另一段感情。
穆晨知道這些話他不說,但總有一天,這個女孩會懂。
「不過古邢國和新樂遺址的關係就有些好玩了。」楊琳搖頭晃腦繼續說著,「聽穆白那裡有些關聯,可能是神話時代的刑天真的有殺過鳳凰之類的神鳥吧?又或者說,那時火神重黎的形象就是一隻鳳凰?而重黎正好是黃帝派出來殺死蚩尤和刑天的神……嗯,這些東西太久遠了,說也說不清楚,就像相柳和林楓一樣,林楓那時候到底是為什麼被相柳附身啊?」
穆晨想了想,那時他們離開新樂遺址時就沒有再見到林楓,或許他不能接受自己變成那個樣子,所以跳進那個深洞裡自我了結了也說不定。
又或者,刑傲、鳳凰、相柳本來就是一種相生相剋的關係?所以老爸被刑傲附身,相柳的遺骸就自動找上了林楓?而那時候操控那些蛇和殟的也是林楓?還是相柳?
穆晨搖搖頭,這些都是未解之謎,若是沒有真的再見林楓一面,是沒有任何解答的。
楊琳也在一旁抱著小腦袋不斷思考,不過沒多久她就知道這是無解的謎題,於是便抬了抬自己小巧的下巴,對穆晨說道,「算了,這些我們也想不出來,你不是來找我爺爺的嗎?他就在樓上。」
「嗯,那我們過去了。」紅袖點了點頭,拉起穆晨的手後對楊琳微笑,「謝謝妳。」
「舉手之勞而已。」楊琳擺了擺手,那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有些像是穆白。
--
「……你來了,穆家的小子。」
一上二樓,就聽見一聲有些熟悉的鴉嗓。
那是不知為何有了一雙清澈眼珠,在原本空洞眼眶裡咕嚕咕嚕轉動著的楊照麟。
穆晨看著,心想還真不用治了,又或者說,其實自己早就治好了。
「是的,楊叔叔。」
「就別那麼叫了,老夫其實還挺習慣你用老頭稱呼我的。」楊照麟在一旁楊欣雨的協助下走了過來,臉上帶著和藹的笑意,「現在終於相信我是你父親的好友了?」
「之前對您有些不禮貌,真是不好意思。」穆晨笑道。
「沒事,誰讓你是穆書華那小子的兒子呢。」楊照麟搖搖頭,「接下來……你將涅槃火帶來了?」
「是的。」
「想明白了?」看見穆晨一臉慎重的點頭,楊照麟有些促狹地問道。
「沒想明白,但我知道……這是我要做的。」穆晨知道楊照麟在說什麼,於是微微瞇起雙眼,堅定的說道。
「好,做了再想,你父親也是這樣子的。」楊照麟點了點頭,接著輕輕支開了楊欣雨,示意她不用再跟著自己,轉身走向了其中一個房間裏頭。
穆晨和紅袖連忙跟了上去,而在經過楊欣雨身邊時,穆晨對著這個一直對自己有些親切的女大生點了點頭,小聲說道。
「……要麻煩妳多陪我家姊姊了,欣雨姐。」
楊欣雨微笑著頷首,拍了拍自己豐滿的胸前,「放心吧,儘管交給我。」
--
一進房間,是璀璨的天藍之色。
那是一個人的髮色,有言語難以形容的美,就像是穆晨以前被琉璃拉著去觀星時,透過那小小的鏡片所瞥見的無盡夜空,有不可計數的星辰閃爍著細碎的光。
那些光芒微小,卻耀眼的不可思議。
而這頭天藍色長髮的主人,正靜靜地躺在一張潔白床上。
她閉著眼,長長的睫毛隨微弱的呼吸輕輕顫動。
她五官精緻,臉蛋小巧,膚色有些病態的蒼白,就像瀕臨破碎的白瓷娃娃,是上天再無法創造的巔峰之作。
她是琉璃。不同於靈體,是真正活著,卻沉睡著的琉璃。
「剩下的交給你了,小伙子。」
楊照麟只留下這麼一句話,便向後退了幾步,離開房間後輕輕帶上了門。
琉璃還活著。
這是那時穆白對穆晨說的,穆晨那時不明白為什麼,但紅立仁與楊照麟卻告訴了他一切。
原來,穆書華一開始就清楚自己的小兒子想要復活琉璃,於是早早就佈下手段。
他和楊照麟一同用眼球的交易算計了當時的刑傲,獲得了一顆能夠使人肉體不腐的冰珠,並將其放入沉睡的琉璃口中。
可惜的是這冰珠有些副作用,在琉璃的嘴裡化了之後便改變了她本來烏黑艷麗的髮色。
不過這無傷大雅,至少,琉璃是保住了一條命。
接著,就是穆晨開始了與刑傲的交易。
琉璃還沒死,但與死了無異,原因是人有三魂七魄,佛家有言,所謂三魂指的是胎光、爽靈和幽精。胎光指的是人的生命之光、爽靈是一個人的思想智慧、幽精則是人的感情與性取向等。
穆書華認為琉璃的肉體內只剩下了胎光維持她基本的生命跡象,而她的爽靈和幽精則變成了魂體,跟著穆晨跑來跑去。
這也是為何最一開始刑傲稱呼琉璃「已損雙魂之人」的原因。
不過還好,最後穆晨與穆書華所變成的刑傲對決,結果是「平手」。
因為擊敗刑傲的不是穆晨,而刑傲最後也沒能將穆晨殺死。
當時的賭注是穆晨贏,琉璃活;穆晨輸,琉璃死,那麼,平手應該要怎麼判定呢?
很簡單,琉璃的兩魂離開穆晨,回到自己的肉體裡。
所以穆白說,琉璃並沒有死去。又或者,在穆晨與穆書華他們的努力下,琉璃本來就沒有死。
那時的穆晨透過涅槃火燒卻了自己身上刑傲的詛咒,而詛咒一消失,那些和刑傲有關的交易過程也跟著不見蹤影。
比如楊照麟的眼珠恢復了正常,而楊琳也從此失去了陰陽眼的能力。
不過幸好,交易結果還留著。比如柳如煙,比如琉璃。
現在,涅槃火還有不少殘餘。因為那時穆晨變為刑傲的部分只有一隻手臂。
剩下的涅槃火,是要點燃琉璃的生命之火。
涅槃有淨化、重生之意。涅槃火淨化了刑傲的詛咒,如今,要讓一個瀕臨死亡的女孩起死回生。
浴火鳳凰一般。
於是穆晨在紅袖緊張的注視下,將手中那還有些灰黑的小小火種輕輕放入琉璃的唇間。
幾秒過後。
長睫微動,一雙水靈大眼睜開,穆晨深深看著,就像是陷入了星辰大海。
「……好久不見。」
少年彎起嘴角,聲音有些乾啞,甚至還在微微顫抖--
接著,他得到了一個良久,良久的擁抱。
琉璃僵硬的舉起她纖瘦的雙手,用力,用盡她全力將眼前的少年摟進她並不溫暖的懷裡。
「……琉璃、琉璃不會再離開你了!」
女孩哭著,笑著,就像是撒嬌的孩子,滿臉的眼淚都黏在穆晨胸前。
是的,不會再離開。
她會纏著他一輩子。
不論當初遇見,或者中途撞見,都不願意說再見。
若是人的相遇都是為了離開,那麼我們何必期待?
當然,離開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們都不擅長告別。
紅袖用手背輕輕揉了揉自己紅腫的眼角,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笑著指了指窗外。
那裏是一棵初發芽的丁香,排去了堅硬的冬土,向陽新生。
「……春天來了。」她輕聲說著。
少年清秀的臉被陽光照得有些耀眼,他咧開嘴角後瞇眼,是一個完美的微笑。
「是冬天過去了。」
【蘿莉幽靈纏上我!】 全文完
在敲下全文完這三個字,有很多很多話想說。
不過我想,剩餘的,還是交給你們吧。
謝謝你們,一路看到這裡的朋友,沒有你們的支持和閱讀,故事不會進行到這裡。
希望這一個故事,能夠帶給你們些什麼。惆悵也好,感動也罷,這些都是我想給予你們的,最大最大的禮物。
之後或許會發一篇日誌說說感言,不過,在這麼晚的時候,還允許我先睡了。
期待能把更多更好的故事都告訴你們。
走路跌跤 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