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過森林,一道高聳的牆阻擋視線。
小雪漸停,地面上覆蓋了一層白色的雪毯散發濛濛雪光,實在難想像這飄了近一天一夜的雪,在地上竟不累積超過三個指頭厚。
圍繞城四周的牆垣,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中央的建築卻難讓人不為它的壯觀驚異。這是一幢八角形的建築物,但由於遠處看來像是四方形,朝南坐落在山丘上,朝北一側臨面緩坡,巍然聳立。由下方某幾個地點向上望去,由於顏色和質料和土石相同,看起來彷彿峭壁向上延伸,直聳雲霄,形成堡壘和塔樓。
城堡的巍然和外型和她曾見過的科夫城堡(Corfe Castle)或康威城堡(Conwy Castle)相似,但由於愛因茲貝倫城地處偏僻,使它更具威嚴,也使得靠近的人不由得凜然敬畏。
可即便冷冬的天空上算清朗,拋在腦後的地獄又浮上腦海,讓這城堡給人第一印象如矗立在異界的恐怖。
穿越前院通入大門,愛因茲貝倫城內更勝外觀氣派。外表的樸實不過為掩飾,若不是這些經轟炸過的殘剩痕跡,這媲美登基殿的大廳原先該是華美至極。
入口兩側裝飾的列柱斷裂,屋頂的太陽星辰壁畫缺損,仰頭看內側的山牆有一個寶座,寶座上坐了一個人。
那人的臉嚴肅而平靜,殘餘一隻大而明亮的眼睛凝視望著已走到終點的世俗人類;高貴的頭髮像河水般流到胸前,該是對稱的部分早已分崩離析。她頭上的王冠鑲著的璀璨珠寶因破壞幾乎全無,身上的白袍綴著金、銀線的鑲邊抑被染的焦黑,膝蓋上方那些極真實的皺褶如今也破碎不堪。殘存的右手攤開,像是哀悼,也像是告誡。
四周牆面浮雕全毀,柱上仿古典的半身白色大理石雕塑遭炸得焦黑,碎做塊狀和細粉在地面犁出痕跡;大廳底廳堂臺階的座位殘破,地板的馬賽克鑲嵌畫更是不見原型。
殘渣隔著鞋底壓迫皮膚,清亮的腳步聲被滿地的碎片吞沒。廳內昏暗,只能仰賴門口投入的黯淡月光窺見,該是掛在天花板正中央的二層水晶吊燈,砸凹地面粉碎變形,銅框發出微弱的反射閃光,碩大的水晶殘片混在煙灰飛塵中黯淡無光。
雅致的黃銅環形架上留有被熔解似的缺損,落在地面的金屬片泛黑,煙硝味尚未完全消散。
簡直如飛機失事現場。
不靠英靈卻能留下如此殘局的兩人,雖難想像他們到底是各自用了什麼方法,卻不難想像其中的慘烈。
不等人感嘆,槍枝開火的聲響混著建築被破壞的巨響從遠處爆裂開。於狼藉中迴盪,又被吞回黑洞似的迴廊盡頭。
雖是嗡鳴很快就被複雜的建築吸收,死寂過於快速的遞補耳中,徒留嗡鳴的振動刮搔腦殼內側。一如擁有金屬雙翅的蜂鳥在腦中震翅,在柔軟的大腦表面留下密密麻麻的細小傷痕。
阿爾托莉雅一時為突如其來的震撼震懾,又立刻朝聲音來源方向邁開腳步。
不僅僅大廳毀得悽慘,凡舉目處盡是毀壞。像是嫌棄著如火肆虐過的焦黑印子不足嚇人,強勁的爆炸威力刨挖建築,碎裂的崩解的牆面灌入黑暗,夾雜牆外被吹落的霜屑掃進如同廢墟的通道。將整座城堡作為戰場的證據,像是在傳達著這棟建築的擁有者並非以懷有任何的情感的狀態將此視為一個據點,而是一個隨時隨地可以捨棄的陷阱。這任誰都能感受到該是幢別具意義而建起的城堡,對魔術師殺手而言卻不過是個擁有無用華美外觀的陷阱箱。
不禁為愛因茲貝倫城感到可惜,而如在證實她猜測的方向正確,方出上層大廳更往建築內部時,落在走道中央的子彈和彈殼還滾燙的徐徐滾動,熱氣凝結的白煙在冷冽中消散。
阿爾托莉亞小心的撿起一枚彈頭,抬頭環視不久前剛發生戰鬥的現場,愛因茲貝倫家族的徽章以人造石膏刷的略粗糙後上色,呈錦織毯效果般華貴的浮雕樑上。
和一樓大廳完全相反,一條通道及展現了這座城原應有的美麗。
整條走廊的狀態良好的讓人難想像這裡方發生過對決。比較起應當如下層的千瘡百孔,現場卻只有零散的彈殼與彈丸為曾有戰鬥發生的證物。
若說防守的一方有某種辦法能以非反彈的方式抵禦槍擊,答案也就明瞭了,埃爾梅羅爵士找上門時至少有攜帶那件看如水銀一般的魔術禮裝。而擁有阻擋狙擊偷襲的防護罩,一般的槍彈甚至是爆破也奈何不了他吧,如此習慣以軍火作為手段的衛宮切嗣該是處於絕對的下風。
根本談不上賣人情,一切順利的話該是以爵士的勝利結束。但面對有「魔術師殺手」的對手,同樣身為魔術師的她又能怎麼對抗?
阿爾托莉雅懷疑自己所來意義何在,抬頭看著更加深處的遠方握起拳,仍溫熱的子彈卻立刻在掌心中扭曲。
子彈是這麼脆弱的東西嗎?
她從未碰過槍枝和火藥,光是子彈的重量比想像中的輕已使她意外,尖端圓潤的金屬塊看來十分脆弱,印著少女的掌紋軟如黏土。且不只彈頭脆弱,散落地面的鋁製彈殼有得早已破損,有得輕輕一捏就如錫箔紙似被輕易折拗斷裂。
滿地的殺人武器,卻一個個更比玩具脆弱虛假。
指節長的米帕拉貝魯姆空尖彈頭在掌心堆積成一座小山,不費吹灰之力的一握就能讓所有金屬結為一塊。
阿爾托莉亞才剛站起,又一陣掃射的爆破震盪建築,這比起前幾次更加接近。
且不只有槍枝開火的爆擊聲,更能聽到有什麼東西用力擊打了建築,颼颼與斷裂的聲音一度中斷爆炸的呼嘯。
攻防的立場快速的在兩方間轉換,逐漸把人更往建築深處誘導。
很快的,又再次——
「Scalp!」
嘶吼近在咫尺,由慘叫化為貲目欲裂的怒吼,讓人彷彿能看到一張扭曲的臉孔怒罵著發出必殺指令。
太過接近聲音源頭容易被四周湧起的回音干擾判斷,可一聲鞭響揚起的烈風淒厲的轟過走廊,酷似瞬間將生氣連同空氣排乾的死寂真空從右方吞噬阿爾托莉亞。全身受到擠壓的死亡威脅伴隨缺氧體驗刺入她的大腦,但比起即將產生的恐懼感,她只是閉著氣更加肯定的朝來源奔跑。
比雪更加蒼白,比夜更加黝黑。
她看著爵士慘白而狂怒的臉孔,對再次蠢動的背影吼道。
「住手!」
雖是片刻也未遲疑,衛宮切嗣回過身,不如照片上冰冷淡漠的臉上露出驚愕與悔恨,眨眼間被高舉起的衝鋒槍阻擋。漆黑的槍口直指少女的眉心,距離近得不存在一絲閃躲空間。
太慢才產生的恐懼凍結血液,她反射的想拔劍,可阿爾托莉亞清楚這種舉動起不了任何作用。
眼瞼被黏死般的無法闔上眼,目不轉睛的看著死亡前的瞬間,她無法不憤怒的憎恨自己的無力。
柔美的五官凜冽的豎眉瞪眼,毫不屈服的的與衛宮切嗣相瞪,有如要把這最後的勇氣凝結成一個句點,不屈的傳達她醞釀在心中的悲願。
「這下賤的人渣竟然害我流血!Scalp!」
不再被視為對手的舉動讓爵士憤慨難平,他大吼著指令,沸騰的憤怒在血管中翻騰浮上平滑的臉龐。
衛宮切嗣被夾在中間,卻如突然加速般的閃過朝他拋砍而去的利刃,眨眼間消失一側的牆內。
如果不仔細看,一扇門幾乎毫無縫隙的被鑲嵌在牆上,但可能是從內部反鎖,只能感受到不同於實心牆壁的空洞。
「隱藏通道,簡直惡俗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