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初沒有相遇,我還會是「我」嗎?
這段時間時常被重覆的問題困擾著,答案是什麼都無所謂反正他一定會說「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並露出安撫意味濃厚的微笑。明明沒有證實這件事,也能從他的性格設想回覆,這種自以為是的想法肯定令人窩火,但正因為受過傷、深刻體會到「沒有期待就不怕受傷害」的道理,所以在百分之百確定對方的回答前,就裝作不在意、不曉得。
對於習慣觀察的我來說並不是件難事,為了在這無趣的世界(電腦空間)生存,適時阿諛奉承是必要的,只要對方高興、提出什麼要求都不會被回絕,這樣生活不是很完美嗎?
無可挑剔的完美,我始終堅信著。
直到遇見了他。
『依附著他人生存,有這麼好玩嗎?你就沒有所謂的自我意識嗎?』
『什麼意思……?』
『這樣好了,分手前我問你一個基本問題——你是誰?』
你是誰?
當時我以沉默回應。明明只要回答自己的名字就好,我卻隱約感覺到對方並不想聽到這種答案。
『你看!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還想和我談什麼條件?』
『最後、最後讓我問一個問題就好……我哪裡做不好?』
『唉!還不明白嗎?真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傢伙。簡單來說就是我厭倦了,聽話的孩子固然討喜,但我追求的是能和我肩並著肩共同邁向未來的伴侶,不是別人說什麼就做什麼的寵物,懂了嗎?』
『……』
他那充滿輕視的眼神直到現在仍深刻烙印在腦海裡,而那句話就如同詛咒般——也的確是詛咒——一直伴隨在我身邊。之後的對象,幾乎都說出類似的話,他們說不討厭我,卻又不把我當作「戀人」。
遊蕩在熱鬧的街區,渾渾噩噩過了好些日子,本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死」在街上,看來命運之神還是讓我存活了下來。會踏進那間位於巷弄的咖啡館,一定是受到祂的牽引,因為等到我回過神也已經是站在吧臺前、被店員(或是店長)拍肩的時候。當抬起頭看見對方面容後,才意識到眼前掛著專業微笑的男子和我同出於「KAITO」。
或許是系統設定的關係,面對他並不會感到陌生,反倒還有些親切感。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倘若您不介意,要不要到裡頭沖個澡呢?他換下作為店員時的營業用笑容,隔著吧檯放低音量在我耳畔輕輕說道。
一般來說會有人這麼突然對一個「陌生人」釋出善意嗎?如果有的話那他一定是笨蛋……腦中想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我看著眼前的男子、停頓了數秒後才點頭回應他。
他看起來也不像是壞人,就相信他一次應該不會吃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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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過身體、換下沾染灰塵與細沙的衣服,穿上對方備用的白色襯衫和長褲,才發現自己和一般男性的體型差距竟會如此之大。無論走到哪,身邊的男性都高我不少,加上過去不曾見過其他「KAITO」,這讓我天真地以為大家的身高都和自己一樣矮,看來這誤會可大了,話說回來難不成我是裡面最矮的嗎?應該不會吧?
一邊思考著攸關自己未來的問題,一邊踏出浴室,而後就看見他朝我走近並遞過手中的毛巾。接過毛巾的同時,我疑惑地望著他的雙眼。
『如果你想問浴室為什麼空無一物,我就直接告訴你吧,那是個人習慣。』
當時他只是輕輕一笑,我也沒有追問的意思,即便這個理由很明顯是在打發自己。
再度想起這件事時,我才意識到他的笑容和語氣是多麼冰冷,要是追問下去,說不定會無法全身而退。未來的某一天,他親口告訴我真正的理由,而那也是很久以後的故事了。
『好像還沒自我介紹呢,真抱歉。我是オンザロック,代表歌曲是on the rocks,和MEIKO的スカーレット是搭檔。』
『我是……パジャマパーティー,追加模組,還請多指教?』
『怎麼會是疑問句……算了無妨。這裡才是,請多指教。』他苦笑了下,繼續說道:『這麼說來我似乎對你有些印象,很常和朋友逛街嗎?』
『那、那些人不是朋友!他們是那個、唔……』
在他的注視下我照實交代了前因後果,想說在這種人面前隱瞞是沒用的,我本來就不善於偽裝,比起說謊被拆穿,直接說實話肯定好些,我是這麼想的。然而情況非但沒有好轉,反倒開始往糟糕的面向發展。
要是當時沒有說實話,隨便呼嚨過去的話,也不會變成現在這種關係了吧。該覺得慶幸、還是後悔呢,老實說自己並不清楚。總之,因為這件事情,我們持續了一段扭曲的關係。
以目前的認知來看是扭曲沒錯,不過那時的我應該不曾思考過「愛」的意義吧。
『你是這樣度過的啊?實在、看不出來呢。』
『在這生活這麼長一段時間,卻不認識那傢伙倒是令人意外。』
『依你過去的生活方式,如果我提出交換條件,你是不會、也不可能拒絕的吧?』
『你不需要煩惱什麼,只要待在這裡就好,這個請求很容易的。』
『我想買下你。』
昔日對話一句句浮現在腦海中,這些是我極力抗拒去回想的記憶,卻不知為何這些應該被放在最底層的回憶會突然浮上來。
頭很痛、痛得幾乎要暈厥過去。
『如果、如果能夠重頭來過,我一定——』
在失去意識前,我聽見有人在呼喚「我」的名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