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燈的光透不進地牢以後,有個不認識的男僕人將硬麵包帶了下來。他的腰環掛著閃亮的東西,碰撞發出聲響。
我們肚子很餓,一拿起來就開始啃食,也不管它好不好吃。
然而吃完以後就沒有了。
在白石村裡吃完飯後,是男人們聊天的時間,女人們通常則是整理家務。白淵家則不一樣,男人負責收拾,女人則到隔壁的大房間進行『嫁日』的練習。
「瓦納格?」
「什麼事?」他倚坐在土牆的邊緣。
「你們白真族的晚餐以後,會聊什麼東西啊?」
「我們啊……當天的獵獲,我們預測的天氣與預見的將來,這些都是我們會討論的東西。」
「那麼……明天會是什麼天氣?」先從簡單的討論下手。
「唔……路上的雲多,水氣很重,會下雨。」
「這樣啊……」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那你有過預見將來事情的經歷嗎?」
『有是有,但是對我而言無足掛齒。』
「說來聽聽?」瓦納格激起我的興趣。
「……不要。」他有點反拒。
「現在只有我一個聽眾唷,不會洩露的啦。」
「不好吧……聽了說不定會睡不著。」
「說嘛說嘛。」我催促他。「我今晚睡不著,明天再睡就可以了。」
瓦納格嘆了口氣,說道:「我昨天晚上夢見我們身在牢籠中,有一名女子幫我們開了牢門。」
「咦咦?這不是好事嗎?」
「上天給我的預見就到此為止,還不知道離開牢門的我們是要往哪裡去。」
「對耶……」我撐起頭來,「瓦納格說得對,聽了會讓人睡不著。」
「我說得對吧?」瓦納格盤起腿來,「這回要為未來憂愁的,又多了一人。」
「不過往好處想,不是賀亞達也不是山蒙來帶人,可能會是好事呢。」
「對方是個巫女妳也不怕?萬一開門的她只是為了摸透妳的神力?」
「瓦納格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憂愁,」我回答道。「我相信夢中的女士是個好人。」
「希望如此。」瓦納格應道,鑽到地牢的角落。「想先睡了,晚安。」
「我也睡了,晚安。」我選在瓦納格的背後,懷抱著他的背入眠。
然而瓦納格並沒有馬上睡著,他似乎還在思慮當中。我也沒有馬上睡著,似乎跟著瓦納格思慮起來。
我們彼此沒有發聲道破思慮的沉默。
然而沒有日燈的夜晚,仍然讓人速速入眠。
日燈的光從陰雲反射下來、透進地牢以後[A25] ,那個不認識的男僕人將硬麵包帶了下來,他的腰環掛著閃亮的東西,碰撞發出聲響。
我聽到他下樓的聲音,便站在柵門前等候他的到來。
我們眼神交會一陣,他哼了一聲把裝著硬麵包的盤子扔進牢裡。
瓦納格接著也起來了,我們一同看向那盤硬麵包。
但是我們並不餓。
奇怪了,為什麼不餓了呢?
捏了幾塊送到口中,也沒有嚼食的意思。
或許真的不餓了。
略過了早飯,我開始問瓦納格問題。
「瓦納格。」
「什麼事?」
「你覺得那個帶我們離開牢籠的女人,要帶我們去做什麼?」
「昨天的我沒有作夢,所以不知道。」
「你要推敲女人的真意,推敲的過程中,預知的夢並不是必須品啊。」
瓦納格皺起眉頭、靜默不語。
「其實我……有點害怕。」然後他終於開口,「因為那個女人,我是『知道』的。」
「是壞人嗎?」我腦裡想像出一個在狩獵途中對瓦納格下咒的女巫。
「是好人。」瓦納格的回答讓莫名的想像立刻如煙消散。
「既然是好人的話,擔憂不就變得多餘了嗎?」我笑著回應瓦納格。
「只是……這個『好人』究竟是不是『活人』,讓我不敢確定。」瓦納格不知為何,眉頭深鎖。
「這樣看來,迎接我們的不就是神靈嗎?」我快樂地應答道。「由神靈帶領我們離開牢籠,是件多麼好的事呀?」
瓦納格再次靜默。
「……妳可能不懂,」他等了許久才說出話來,「這是跟小凱有關的。」
「小凱?」我心中倒抽一口氣,牠的死還歷歷在目。
「那名女子是小凱的半身……半身是什麼我並不知道,只知道她與我們的獵犬小凱有跨越世界的連結。」
「另一個小凱?這不是很好嗎?」我興奮起來,但瓦納格仍沉著頭。
「不好。」他雙手交握,仰頭向天。「我不知道怎麼面對我沒辦法保護好的獵犬。」
日燈在上,我沒有辦法為瓦納格的繩縛的思緒找到解套的方法。
日燈透不進地牢 、反而是雨滴透進地牢的時候到了,不認識的男僕人拿著硬麵包下來,他的腰環掛著閃亮的東西,碰撞發出聲響。
我們聽見他下樓的聲音,卻不再往柵門靠近。
突然一聲悶哼,裝著硬麵包的銅盤掉了下來。接著是一段搜索的聲音,是那閃亮的東西碰撞發出的聲響。
男僕人的身驅緩緩地從階梯上滑了下來,其上是個女人。
應該是瓦納格夢中的女人。
那個女人跑來柵門旁用『要石』解開門鎖,然後說道:「小巴,我們快走。」
「小巴是誰?」我問道。
「妳是……『小凱』?」瓦納格不理會我的問題,有點膽懼地問向那個女人。
「是,我叫凱納娃。」女人證實了他的預測,「那個女的,誰?」
「沐漣,我的伙伴,妳應該知道的。」瓦納格回答她,不知怎地,情緒有些失落。
「那我們快走。」『小凱』掀開頂棚,四處張望。「上面安全,我們趁夜色逃走。」
「逃去哪?」走上階梯時,我不禁問道。
「雲夢澤谷,」凱納娃握住我的手往地面一拉,「你們聽過漪踏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