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果然真的……很奇怪。
蓮生面無表情地望著手裡那據說是清掃用具的機具,再望向不遠處灰頭土臉、不停咳嗽的大叔,更篤定了他打從一開始來到此地時就有的想法。
「快、快關掉??!」見少年還愣在原地,道格拉斯連忙揮舞著雙手想引起他的注意,但一鬆開掩著口鼻的手,卻又不由自主的大聲咳嗽了起來,連聲音都變得沙啞。
巨大的轟鳴來自蓮生手中的,那個據說叫做吸塵器的東西。
蓮生並不認識它,因為在他的時代裡並沒有類似的器物——而且他覺得看起來還是畚箕還有掃帚好用一些。
這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奇怪物體,是從這一端的缺口將灰塵、落葉等物吸進去,然後再從尾端這裡……噴射出來。
……
所以說這個清掃用具到底有那裡方便的?不就只是讓人可以眼不見為淨嗎……?而且一轉身就還是能看見它所造成的災難性毀滅了,因為是用「噴射」的,所以整體來說環境不是便得更加髒亂了嗎?
微微皺起了眉頭,來自古代,擁有高貴武士精神的蓮生認為發明這樣機臺的人那種掩耳盜鈴的心態實在是不可取。
「我說!叫你關掉??!」大叔——道格拉斯終於受不了地冒著被灰塵噴一臉的那種不適感,衝過來一把奪過蓮生手裡的吸塵器並關閉它的電源。
——世界終於重歸寧靜。
*
剛來到這裡的時候,一切都很混亂。
蓮生遇見了一名疑似妖怪的女人,頭上頂著兩個毛茸茸的狐貍耳朵,身上穿著的服飾也是從未見過。她雖聲稱她不是妖怪,但蓮生卻完全聽不懂她的解釋。
這是一個叫做「瑪因大陸」的地方,而他現在所在的國家叫做「席燈」,取「熄燈」的諧音,因為這裡沒有太陽,每天的生活都過得像是燭火熄滅後的夜晚。這是後來遇到的大叔告訴他的,對方同時也告訴蓮生,他看到的應該真的不是妖怪,而是獸人。
大叔幫他上了一門關於這個世界的基礎課,費了一番口舌才終於讓蓮生大致上搞懂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
簡單來說,他穿越了。
這是蓮生新學到的一個詞彙,適用於他現在這樣的狀況——也就是莫名其妙地在另外一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裡醒來。
而且回不去了。
*
回不去。
在大叔那落落長的解說中,也就這三個字,是蓮生聽得最最真切的了?;夭蝗ヒ馕吨僖惨姴坏饺魏卧緦凫端澜绲娜耍粦涯畹?、親近的或是厭棄的,全部都不可能再見到。他將喪失所有與那些人事物之間的可能性,再也無法有任何的交集。
曾與人們發生過的所有事情,都強制被在這裡畫下了句點。
這似乎是一件非常令人感到悲傷的事情。
「哎你也不用覺得太難過,」道格拉斯似乎認定了眼前這個低著頭的嬌小少年一定會感到不適應,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咱們這裡啊、對待你們這些『傳送者』也是非常照顧的。燈里大人吶,他知道我們的難處,也處處在幫著咱們啦?!?/font>
大叔粗曠的嗓音聽起來很溫暖,藏著令人動容的溫柔。
雖不明顯,卻足以使蓮生動搖。
——這裡的人,好像真的挺好的。
無聲地任由對方將寬厚手掌搭在自己肩上,蓮生垂眸盯著自己手裡的弓,搭在上頭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真要說的話,蓮生其實覺得自己比預想中得還要平靜。
不光是因為初來乍到就遇上了熱心的好人而已,反而更大一部份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對於「回憶」多了幾分不真切感?;叵肫鹨郧暗氖虑?,不知怎麼地他有種正觀看著別人故事的錯覺:對熟識的人的了解,變得像是在翻閱一本似曾相識的設定集;以前市集上常遇見、會打招呼的人,他們的面孔愈是回想便愈是模糊;更別提那些僅有幾面之緣的人,更幾乎要從他腦海裡被抹去。
一切的一切,都宛若褪色一般不再鮮明,像是那大雪的夜晚,甚麼也看不清。
這同時也體現在蓮生天生的那份感知能力上。
以往他能聽見、也能清楚地看見一切,清澈得就像被直接映照在鏡面上一般。關於過去、現在、未來;關於那些細微得無人能察覺的呢喃;關於物體上殘存的思念——關於所有被埋藏在深處的秘密。
於他而言,那是不想聽也得聽到的存在。
可現在,他發現自己的感知範圍與靈敏度和以往比起來下降了不少。許多以往如水晶般澄澈透亮的,如今都變得朦朦朧朧,甚至變為某種十分抽象、難以捕捉的直覺感應。這究竟是不是好事,蓮生自己也說不上來。
在還小的時候,他的這份能力或許曾帶給他幾次困擾,畢竟能夠聽見、看見常人所不能,是會帶給周遭的人困擾的;同時,過大的資訊量也讓當時的蓮生極度厭惡人多之處。可後來慢慢地,他也就習慣了。
習慣他的周圍總是那麼地嘈雜、習慣總是聽見他人與表面不協調的心音、習慣在不需要開口說任何一句話的情況下,得知關於身邊所有人的情報。
蓮生總是不說話,因為他總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說些甚麼。
他不需要靠任何的付出就能獲得關於他人的資訊,同時,人們表面與內心活動的巨大差異也令他為之卻步。他究竟應該相信哪一個?是這人的「聲音」,還是他說的話?這樣的難題始終困擾著他,讓他遲遲無法邁出與人交流的那一步,久而久之,便也就忘了該怎麼去交流了。
他習慣將周遭的所有「聲音」通通屏除,只留下自己最想要聽、最想要看的,也是最不會讓他感到困惑與兩難的;他變得喜歡專注地投入某一件事物,幾乎是傾注所有——如此他便能暫時拋卻所有干擾著他的雜訊。
這樣型態的生活,他真的說不上究竟是好是壞,於他而言,那就是一個因應現實狀況而發展出的一種生活模式,真實得讓蓮生無法針對它做出任何評價。
——就只是「正?!?,僅此而已。
然而,當這份習以為常的「正常」驟然轉為「不正常」時,很顯然地便讓他在那麼一瞬間動搖了。他的世界終於如他很久以前所願的,靜下來了。不再那麼吵雜、資訊不再宛若潮水般排山倒海而來,反而變得朦朦朧朧,需得細聽才能分辨。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發覺原來從前總是被自己屏蔽掉、甚至視為某種壓力的聲音,竟也有它們吸引人的地方。
他「聽見」的每一道聲音,都有它們的故事。
當不再是被迫承受、聆聽之時,他才真的有那個餘地可以好好重新審視這項與生俱來的天賦所帶給他的,究竟是甚麼。
*
「咳咳!你這吸塵器哪裡來的??!是壞了吧!」又大力咳了幾聲,道格拉斯總覺得還有些粉塵卡在他的呼吸道及喉嚨裡,乾澀得十分不舒服。
壞了?聞言,蓮生皺起眉頭,重新打量起被大叔搶過去的那臺機器。
圓圓的外型,兩旁裝著輪子,前端則連接著軟管與造型十分奇特的……硬物,蓮生不太知道那光滑而堅硬的觸感究竟是甚麼材質。尖尖的、中空,有個圓型的斜切面,剛才這機器運作時,就是從這東西中空的地方產生強大吸力,然後將所有垃圾吸進那個圓形物體後、從後端排出。
……更正,是「噴」出。
蓮生差點又自顧自地陷入思考狀態,好在道格拉斯不死心的連聲呼喚算是勉強將他從那個世界給拉了回來。
「是登記處的人給的…?!沟栏窭沟膽B度讓蓮生感到困惑,從而回應時的語句也變得不確定了起來。從大叔的表現看來,這個吸塵器運作起來應該與他原先預期的效果有所落差……是這樣的吧?蓮生憑藉著模模糊糊聽見的心音與感應,大致推測出這樣的結論。
「不對嗎?」少年問。
「不對!當然不對!」道格拉斯誇張喊道,也不知究竟是在氣蓮生笨還是氣那個胡亂發派物資的登記處人員。
蓮生身為「被傳送者」,並不是個案。
據道格拉斯所述,這塊大陸三不五時就會有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人,記不得自己的名字、記不得自己的過去,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而現今的瑪因大陸,沒有人知道這些被傳送者是從哪裡來的,更不知道該怎麼送他們回去。
於是由各國領導者與精英人士所組成的中央議會很快地就針對此一現象召開會議,一致決定各國必須先安頓好這些無辜的被傳送者,並給與他們一定支援與保障,讓他們得以在瑪因大陸上生存。
而所謂的「支援與保障」呢,其實就是給與被傳送者該國家的身分證,以及隨機的謀生道具。
蓮生所取得的身分證毫無疑問地是屬於「席燈」的,但他分派到的所謂謀生道具——卻是一臺會將灰塵從另外一端噴出的吸塵器。
……而且還很吵。
雖然透過大叔的解釋後,蓮生知道了原來真正完好的吸塵器運轉起來並不是像這個樣子,但他一開始對於這個世界的評價仍然沒有被推翻。
——竟然將壞掉的東西作為物資發放,這個世界果然真的是太奇怪了。
《我與吸塵器的點點滴滴01》 完
後記:
不明所以的縮圖。
對,新坑。
我會努力填完的。想念小蓮生的話請告訴我,這可以讓我的產搞能力大增。
那個吸塵器不是我亂掰的,是真的在拉霸的時候就抽到那個道具,我也hen無奈。
可是意外的在寫的時候發現吸塵器的吵,可以跟蓮生追求安靜的這一點做一個連結,算是意外的收穫吧。
這次我想寫一個宛如高僧一般的青春期少年。(蛤)
他是個不太有反應也不太會動搖的孩子,原因是因為他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面??伤皇菦]有情感波動,他只是……非常專注。
我想在往後的劇情裡讓他和各式各樣的人事物相遇,運用他那成了半殘品的能力,好好地腳踏實地去「體驗」,去追尋——這是他在前十六年的人生中沒有經驗過的。如果有人願意去了解讓他沉浸在裡頭的那個世界,我相信他會非常開心的,甚至有點受寵若驚,畢竟即使他表現得再成熟,內在都還只是個缺乏關愛的十六歲少年而已。
可是我自己個人的期望,其實反而會是希望他同樣地也去學會怎麼樣關注他人、學會怎麼樣在探尋別人內心的同時,也能分享自己、走出他給自己打造的那個安靜世界。
總之,應該會是一個有點療癒的溫馨小品。
沒有大場面、沒有太多愛恨糾葛,就是很平靜的生活。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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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忘記附上角色介紹?(。)
P.S.他不叫做蓮霧,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