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也已經過了半個世紀。我被他們丟下來已經有這麼久了。
半透明的身軀比肉身要更輕盈,只要輕輕一跳就等於常人的幾步,實在是方便的身體。
今天也是沒有人發現我的一天,獨自一人在花田中觀望那狹小天空的一天。
砰!
正當我想好好躺下的時候,從洞口掉下來了甚麼東西。
那個掉下來的是和我年齡相若…不…大概要比我少五十歲左右的女孩。她的打扮獨特得令人感到不祥。眼睛的位置綁著布,布上畫著只有一隻的血紅大眼,頭飾、頸飾、手飾都是金色的發著光彩。身上穿著和女孩格格不入的遠東的華美服裝。
簡直就像某種邪教儀式的獻祭品一樣。
在我想再仔細觀察的時候,女孩抖動著的坐了起來。明明雙眼都被白布所掩蓋,卻好像仍能看見四周一樣左右環顧著。大概是沒有發現我,女孩一點反應都沒有。
難道連自己被丟到不知明的地方這一點也無法使她恐慌嗎?
女孩向著我的方向正座,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動靜。
直至到了黃昏。
「嗚啊……妳到到底是不是人類啊…?人能坐那麼久的嗎?」看著眼前完全沒有絲毫動作的女孩,我不由得感嘆一句。
「回答,鄙人是人類。」女孩終於都說出了話。
「嗚啊啊啊啊啊啊-----」被嚇得發出慘叫的反而是我這個幽靈。
然後,女孩又沒有了反應。
這…這傢伙真的是人類嗎……?
「妳會說話?」感覺這個問題很蠢啊啊啊啊--
啊啊啊!你看看你看看!她都不說話了啊啊---
「會。」
這個如同可憐我智商一般的溫柔回答!!!!!啊啊…我過了大半個世紀的時間為什麼還會如此--
「請問閣下是神祖大人嗎?」女孩口中輕輕道出了問題,身體卻仍然是凍結了般沒有動作。
「神祖是蝦米?」我側著頭,對這突如其來的奇怪問題用一種奇怪的方式回應。
「即是說閣下並非神祖大人?」女孩再一次提出了令人不悅的名詞與疑問。
「就說那是甚麼鬼了…」我不滿的一再回答。
但這個回答卻讓女孩站了起來。
「我還以為妳不會動喔。」
女孩沒有理會我,自顧自的向著洞穴的深處走去。
「我說妳!招呼也不打一下嗎?喂!」我這樣叫喊著,昏暗的洞穴中迴盪著我的呼喊。
女孩停了下來。
「我沒有得到可以和神祖大人以外的人透露資訊的指示。」背對著我的她,像是沒有感情的機械,說畢,便繼續前進。
搞…搞甚麼啊……這傢伙很叫人火大啊不是嗎!啊啊啊!算了,反正也很快就會死掉的,我才不想管這種奇怪的人。
我隨她獨自往廢墟走去,自己則再次在花田中躺下,打算再看看天空,眼睛卻因黃昏時分的太陽而受到猛烈的攻擊。差點燒起來的眼球被我用雙手按住,身體因疼痛捲縮起來,卻因為陽光的溫暖和花朵的柔軟而陷入夢鄉。
死人還會作夢這點,對於被囚禁在這裡的我而言大概是最大的救贖。
再次掙開眼的時候已滿是繁星,雖然在這裡只能看見冰山一角,但那已經是十分充足的蜘蛛之絲。
話說,今天以外的沒有青蛙呢……廢墟那邊是發生了甚麼事了嗎?
我一跳一跳的向著廢墟的『家』中前去。
都到了這裡,還是連一隻青蛙都沒看見……莫非那個女孩……
腦中閃過的是Toriel的笑臉。
不妙啊……
我不再是跳著,而是用大了這十年來最快的速度奔向『家』。
「Toriel!」我沖進『家』中,大喊著她的名宇,儘管我知道她聽不到的呼喚。
那裡仍然是如此的溫暖,東西都整潔有序,一切都再正常不過,只是少了她在火爐前的身影。
我繼而沖進地下,真正接通地下世界的大門。
那裡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場景。
女孩站立著,而Toriel就倒在了那裡。就在下一秒,空中就滿是Toriel的溫暖。
我來晚了。
想都不用想的,我就直接沖上去給了那個女孩一巴掌。意想不到的是,我居然可以碰到她。
即使被人打了,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妳為什麼要殺了她!」我大聲吼著,怒火湧上心頭,無法控制的雙手扯住了女孩的衣領,劇烈的搖晃使她身上的飾物都在叮噹作響。
「因為她不是神祖大人,而且打算阻礙我去尋找神祖大人。」沒有感情的字詞,一個又一個串成句子,從她口中走出,「鄙人已經對她做過警告,但她再三無視,只好出此下策。」
「就為了那甚麼鬼大人就把她殺了!妳以為妳是誰啊!」我再用力搖晃她,卻一點效用也沒有。
「我沒有得到可以和神祖大人以外的人透露資訊的指示。」
「指示指示!妳是機械嗎!」
「我是人類。」
「妳不打算說,我就用自己的雙眼來看清楚!」管不著那麼多的我,一把就張她臉上的布給扯下來。
白布下所隱藏的是和我同樣赤紅的眼眸。
「妳是……」我看著她,掩藏不住驚訝,「難道說妳要找的神祖大人是Gaster……?」
「不能直呼神祖大人的名字!妳這無禮之徒!」第一次看見她表露出了感情的原因是因為『Gaster』這個名字。
Gaster是神祖大人嗎……還真是諷刺呢……如果他還在實驗室的話,我一定會去告訴他,現在人們是這樣叫他的,讓他好好笑上一番。
「我是神祖大人的屬下,妳給我好好解釋妳的來歷!」我這樣隨便編的謊到底會不會有用呢……
「妳不是說妳不知道神祖大人嗎?妳要怎樣證明妳是神祖大人的屬下?」對於我的事情是如此的不信任啊……
「我的雙眼就是最好的證明。」『赤紅的眼眸』,在『戰爭』過後就這樣被人稱呼的我們一族。
看似終於在深思我的話,她終於也再張開了口。
「是我失禮了。」
我放開她,她立即向我行了一個禮,「鄙人是Frisk,由教宗親自指名來到靈界侍奉神祖大人的『祭品』。」她的說完話後,還是沒有抬起頭來。
『祭品』嗎……以前是趕盡殺絕,這次則是『祭品』啊…真是惡趣味。
「為何要將妳獻祭?」
「地上自從將神祖大人封印在靈界後,就開始了各種連年天災,各地都有所動盪,所以希望藉由對神祖大人獻上頁品來換得平安與安泰。」她仍然低著頭,沒有抬起頭來的打算。
『封印』……說得可真動聽,明明事實是將他殺了,連屍體也往地下丟。
「妳殺了剛才那隻羊了吧?」
「是的,萬分抱歉。」
「那隻羊對神祖大人而言是個很重要的存在--」
我話未說完,她就已經跪了下來,額頭緊貼著地面,「鄙人實在是萬分抱歉,鄙人並不應該隨意殺生的,請閣下饒命!」
她也會害怕死亡嗎…從她那毫無感情的行為之中,真是看不出來啊……
「如果鄙人因此而無法侍奉神祖大人的話,請閣下下令將我處分。」
「甚麼……」突然的說些甚麼奇怪的話啊這個女生……!
「鄙人的存在意義就只有侍奉神祖大人,讓地面上的大人們安享太平,所以請大人您饒命!」她的雙手因緊握著拳而顫抖。
她真的是真心認為自己的存在意義只有去侍奉Gaster的,上面的人連洗腦這種下流的手段也用了嗎……
「妳所說的『大人們』指的是?」
「教會的高層、皇室及貴族等大人。」
「平民呢?」
「他們的存在意義是為了侍奉大人們的,沒有勞煩神祖大人予福的必要。」
嗚啊…上面的人還是一如以往的噁心。
「那麼我們一族呢?」
「集中在教會之下,為教會辦事,以侍奉神祖大人和洗淨『血紅』的污穢而努--」
我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拿起來,意外輕的體重,還有意外地重的飾物,「甚麼叫『洗淨『血紅』的污穢』!」我把她舉在空中,無神的雙眼仍然沒有動搖,「為人類帶來勝利的可是我們一族啊!」
「所言甚是。」她看著我,對於自己一族受辱,居然還能如此平靜,上面的人到底對這個女孩…我們一族都做了些甚麼!
「但卻只有『勝利』。」
「嚇?」
「『赤紅的眼眸』過於強大,不但為大人們帶來了威脅,還對管治造成了阻礙。」她對自己所說的話沒有一絲懷疑,就像是小孩子背誦文章一樣,說著自己認為是對的答案,「集中管治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注意到的時候,我已經把她摔在地上了,「畜生!妳知道自己在說些甚麼嗎!」
「是的,以上是根據律法,『對赤紅法』而總結而成的。請問有甚麼不當之處嗎?」
「『有甚麼不當之處』……」沒教了,這孩子的思考能力已經死了。
我跪了下來,眼淚不停的湧出。我們一族已經死了,在你選擇挺身而出,拯救人類的時候就已經死了。Gaster,你有在看著嗎?你對人類的愛是多麼的可笑。
「Clemence……」脫口而出的女性名稱是多麼的令人懷念,我多想…我多想再感受那位女性懷中的溫暖,哪怕只有一秒也--
「那是鄙人母親的名字,請問閣下為何會知道?」
欸?
「那個也是我媽媽的名字……」我看向正坐著的她,我的感情再有多大的波動也好,她還是面無表情的盯著我。
「名字相同的情況也時有發生,原來如此,是鄙人多話了。」她又向我低下了頭,只不過這次只過了兩秒,又抬起了頭。
「請問閣下能帶領鄙人到神祖大人所在的地方嗎?」她用袖口掩一掩嘴,說著的同時閉上了眼。
明明像是在管理動物一樣對待我們的族人,卻又擅自把你說成是神,到底是有多麼亂來啊上面的人……
「話說回來,妳一直說要『侍奉』…具體是甚麼意思?」
「意思是指將鄙人的身軀,乃至靈魂都獻給神祖大人,用以滿足神祖大人。」
喔--原來上面的人都認為Gaster是蘿莉控呢。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喔,大叔。
「Gas--」還未說完就比一盤熾熱的視線緊盯著不放,「咳咳,我的意思是神祖大人。」這才沒有了那種視線啊……上面的洗腦做得還真是優秀啊……
「神祖大人他很不幸的在早幾年失去了蹤影。」
「怎會!」果然是把Gaster看得比生命重要的女孩,表情、語調居然有了變化!
「但他並不會死。」眼前的女孩如釋重負般呼了口氣,「應該說他已經失去了死的能力。」
「言下之意是……?」
「妳只要知道他會一直存在就可以了。」
「明白。」
「雖然話是這樣說,但他卻失去了蹤影,在地下--咳,靈界也找不到。」為甚麼我一定要跟從地上的名詞來說話不可啊!
「請問需要鄙人幫忙進行搜索嗎?」
「不,我這幾年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我抱著胸,「眼下他有可能會在的地方就只有地面了。」
「那是不可能的。」又是那背誦般的回答,「神祖大人是被教宗親手封印的,神祖大人是無法離開這裡的。」
就說了那個大叔是被丟進來的,更何況以他的能力來說根本就是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啊……再說妳的神祖大人可是被教宗給封印的喔!妳不會覺得去侍奉教宗還比較有用一點嗎!這是甚麼邏輯上的錯誤啊!可惡,這槽點是要有多少!!
「那個……」我抓抓後腦,「妳們有在地面找過嗎?沒有吧?那不就是有逃了出去的可能性嘛~」
「怎會……」啊,可惡,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現在的年輕人就這麼不會變通喔。
「那麼,請與鄙人一同尋找神祖大人。」她又用額頭貼地的方式向我下跪。
「嚇?為什麼?」
「為了能侍奉神--」
「我是說為什麼我也要!」我指著自己。
「因為閣下是神祖大人的屬下對吧?根據教義,那就有義務一同為神祖大人效力。請與我一同去尋找神祖大人。」
可惡,被自己給害慘了,果然說謊會有報應!
「那樣的話可是要穿過封印喔。」我站起來,俯視著弱不禁風的女孩,「妳的決心足夠嗎?」
「鄙人定當盡力--」
話音未落,我就用自己的嘴,堵上她的嘴。測試一個人的決心是否足夠,親吻是最為簡單直接的方法。
只有我的七成左右,在我的年代是一般的水平,但是……
「喂,妳是在一族之中最有決--」
眼前的她滿臉通紅,雙手緊抓著自己衣服下擺,眼睛直直盯著地下。
哎啊,可愛。
可造之材。
真難想像是剛才那個直接說要給Gaster獻身的女孩呢。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所以說!」我對著她喊,把她的注意力硬拉回我身上,「妳的決心是在一族之中最強的嗎?」
「是…是的!」哎,連說話也顫抖了,Gaster,你有福了,還不給我滾出來。
這樣的話,我們一族的確是衰退了呢……也難怪會這麼簡單的被人類所統治。還是說,是因為失去了『感情』所以力量才會減弱呢?如果是的話,上面的人都真是一群一渣啊。
「好了,好了~快走吧。」我揮揮手,打算開展我們的旅途。
「閣下,那個……」
「嗯?」她看著的是曾名為Toriel的存在。
「她還活著。」Frisk看著我的雙眼中滿是不解,也對,都已經化為塵埃,又怎會擁有生命,「在別的世界。」
「妳無法真正的殺死一個人,因為永遠會有另一個他存在於妳無法觸及的世界。」我又再轉過身,背對著如嬰孩般的她,「這是妳最敬愛的神祖大人所說的話。」
當我再回頭看向她的時候,她已經再度戴上了那不祥的白布。
現在想來,那白布簡直就是在掩藏她赤紅的雙眼般,對於地面上的人而言,使人厭惡又懼怕的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