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學測成績放榜,考試比我預期還順利。
『恭喜,辛苦妳了小曦。』把結果告訴沐之後,她沒有我想像中的興高采烈,就像一切都在她的預料,她平靜地跟我分析這次考試的難易,告訴我就今年學測而言我真的考得不錯。
熟悉的好聽聲音在耳際柔聲說著,我卻心不在焉,她說的那些都進不了我腦袋裡,太思念她,思念她的溫度和她的笑容,光聽聲音已經不能滿足。
好想見她。
可是也好怕見她。
「沐......」
我把她送我的、那條雲朵圖樣的項鍊收進鐵盒裡,用深深嘆息打斷她的話語。
「見個面好嗎?不需要再顧慮甚麼了,妳想說的我都會聽。」
五月才會正式分發,考試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不想再逃避了。
隔了許久,甚至讓我以為掛斷了,電話那頭才傳來微弱的一聲:『好。』
還是約在高中,我們相識相戀的地方,在我為她戴上戒指的學校後庭。
天氣很冷,寒風颼颼地吹,太陽難得露臉卻沒有讓空氣暖和許多,我站在花壇邊,朝雙手呵氣,平常不太怕冷的我此刻居然瑟瑟發抖。
聽到腳步聲,我轉過頭,第一次看見沐如此虛弱的模樣,她雙手緊攥在身側,原本就白皙的臉蛋此時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她的眼眸閃爍惶恐,顫抖的雙唇微啟。
「對不起。」
拜託別用這句話打招呼。
「小曦,對不起......」她斷斷續續地吸了幾口氣,像用盡力氣才說出那麼一句,「分手吧。」
「原因?」我也努力從支離破碎的情緒裡,湊出冷靜。
她輕闔上眼,目光再次望向我的時候,不安已然消除,剩下我從未見過的淡漠,冷冽得傷人。
「抱歉,我果然還是喜歡男生,在妳身邊很開心,但這兩年來我忘不掉毅均,也忘不掉曾經被男生拱在手心、被保護地好好的,我努力嘗試了,可是女生之間果然不行,我無法真正愛上妳。」
說得很自然,說得很好。
「就這樣,沒有其他原因?」我勉強控制住眼淚,鎮定神情。
「沒有。」斬釘截鐵。
「我說過,妳想講我都會聽。」
我往前走,而她退後。
「如果妳不肯說實話,妳甚麼都不告訴我,我們要怎麼一起面對?」
「沒有隱藏甚麼,這就是全部了,只是我不愛妳,只是我一直以來都在騙妳!」她怒喊著,卻推開我,不敢看我的眼睛。
「沐,我相信妳,我相信妳說過的每一句『我愛妳』。」
「妳錯了,錯得離譜,我沒有妳想像中那麼好,我不值得妳喜歡。」放棄一切般,她忽然揚起輕淺的笑,看似完美的笑容夾帶若有似無的哀傷,「妳說妳怎麼這麼傻,被我當成替代品,還不肯放手,女生之間的愛情,不過玩玩而已,妳還當真?」
說謊,即使知道她在說謊,我仍止不住胸口的難受,無心的話語都可以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更何況明白,她故意說這些就是要我受傷。
「我只問妳,是不是真的不愛了?」
她猶豫了片刻,艱難地開口,一字一句刻在我心口:「我從來都沒愛過妳。」
演技爛透了,我才不會被騙。
不會被騙。
「都結束了小曦,我不愛妳,再也不能說謊了,我們分手吧。」
再也不能說謊?
我糊塗了,完全被搞混了,她說的謊言,是這些傷人的話語,還是她以前說過的承諾?
風吹在臉上一片冰涼,早淚流滿面我卻沒有自覺,只是覺得眼前的她,距離好遠、好模糊,然後好痛,心臟痛得快要死了,喉嚨好像壞了,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擠不出來,連她的名字都叫不出口。
或許,是最後的驕傲讓我叫不出口,她苦心演了這樣一齣戲,我何必戳破?
她要離開,我何必卑微地求她別走?
我靜靜看著,她轉身走出我的世界,把她的背影默默印在腦海裡,像在觀看別人的電影。
原來仍是要還的愛情。
七天期限變成兩年,可是也不能更遠。
我不怪沐,她沒勇氣坦白,但我不追、不挽留,這何嘗不是種逃避?
我沒有信心能夠說服她留下,讓她把肩上的那些壓力分一些給我,我不過小她兩歲,已經夠堅強跟她一起走這段艱辛的路,如果可以,甚至揹著她走一輩子都心甘情願。
而她要我留在原地,我就傻傻停下腳步,抬眸,才發現她走遠。
茫然望著朦朧的背影,我進退兩難。
好,她要我忘了,所以就忘了吧。
「不要提起她,我們還可以繼續當朋友。」當小語急切地抓住我的手,想跟我解釋一切,我阻止她,冷冷說著:「要解釋,我聽她親口說,如果她不想講,我也不想知道。」
「但是......」
「我為甚麼要挽回可能再次傷害自己的感情?」
小語沉默,望向我的目光說不清情緒,她輕輕攬住我的後頸,溫暖的懷抱有熟悉的好聞香氣,我任由她抱著。
「我不知道該說甚麼,但我會陪妳。」分開的時候小語對我這樣說,我用勉強的笑容回應。
我不想別人介入我們的事情,不讓小語說,也再三警告景不準去興師問罪,以他護短的個性,我相信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害我難過的人,可是我和沐之間,不是誰傷害誰的關係,寧可塵封回憶,我也不要傷痕再被誰掀起。
最終,還是選了臺北的大學,不願承認,但心裡始終藏著一點重新開始的奢望。
「姊姊出國讀書了,大學畢業之前不會再回臺灣。」
聽到她離開的消息,我發自內心嘲笑自己。
她逃得徹底。
我的天真,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