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的最後一件事,
我奔向大門出口。
我必須找回原路,
回到我過去的地方。
放鬆,守夜人說,
我們隨時歡迎你入住,
你可以隨時退房,
但你永不能離去。
──《加州旅館》
無聲著地的腳步。
額角傾前,垂首弓身,雙手貼在兩腿外,一艘即將被捲入大漩渦裡的帆船。
她走進一間臥室,燈暗著。
房裡亂糟糟的,從雜物堆放的方式她猜測有人使用過。
房裡沒有人。
她挨著床沿坐下,床拉著她的手。
因為無話可說,床就繼續沉睡下去。
她安靜的時候,樓上的笑聲依然持續。
奇怪的鄰居,奇怪的笑聲。
然後男人走上樓梯,
踏,踏,踏,踏
比屋頂還要尖銳的鞋聲。
房門已開啟。
他站著的時候像軍人,她坐著的樣子像蛇。
燈閃了幾閃後熄滅了,輕輕柔柔,轉了幾圈後熄滅了。
「我沒有時間跟妳談。」「而且妳也很清楚。」
窗外是像破曉般的天空,微風拂上他的臉龐。
「不要不說話,做錯事羞於承認是最卑鄙的。」
厭膩的衣襟朝前滑動,他心想,這是第一次或者是最後一次。
樓上爆出痛快的笑,他從口袋拿出一支細長的菸,百鳥歌唱,清新的感覺,事情感覺要開始順利起來。
「妳也許不知道,在妳不知道的地方,那些比妳還年長聰明的人有了煩惱,都急著想找我傾訴。」
吐出一口悠長的煙氣,他繼續說。
「不要覺得自己很驕傲,誰都不需要就不說話,我從來沒覺得妳有多好,甚至感覺妳蠻蠢的,但總算妳是我的孩子。」
「因此妳也別擔心說話會讓我失望。」
她看著煙霧,桃金孃、夾竹桃、扶桑、朱槿、茶梅、青柳、仙人掌在裡面浮現。
嗆人的煙裡有向日葵的氣味。
「好吧,我也不想管妳了。」
他捻熄菸蒂,隨手拋在地板,在木椅的旁邊。
「妳現在就下去跟妳母親道歉,她很難過。」
「但妳要知道,我不像她那麼好欺騙,從來沒人可以欺騙我。」
她緩緩站起。
「坐下,妳先好好想想該怎麼跟她說。」
她像夜色般滑過他面前。
「少給我擺那樣的臉。」
她往門那裏走去,裸著的腳掌觸地無聲。
「你這麼有種,為甚麼不管好你的女人?」
大門已開啟。
「妳剛剛說甚麼?」
她跑下樓,樓梯發出悶悶的塌,塌,塌,塌的輕響。
「回來。」
他冷靜的說。
滾落長長的階梯眼前是一條黑色的迴廊,她父母的臥室在深深的黑暗裡,父親的女人就躺在裡面,那可怕的目光會把所到之處一切生物撕成碎片。
她奔向右側,拉開小木門,躲到紙荊棘、衣料叢林、布偶騎士之後,她默念著加勒福尼亞、鼓風爐、29三個她第一個想到的字眼,作為守護房間的魔法文字。
「懦弱,卑鄙的東西,又想逃了嗎?」
他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妳打翻了水,就想一走了之讓別人擦乾嗎?」
他的聲音在迴廊迴盪。
「出來。」
他敲門。
敲門。
用力敲門。
用力又急促的敲門。
「算了,她不開門就讓她待在裡面。」
深深的黑暗傳出女人懶散的聲音。
「我已經不想管她,也不想管你了。我為甚麼要管你們?我再也不會指望你們做甚麼。」
「你們都去死算了。」
他的手在門口遲疑了一陣子,然後走遠
「事情不會就這樣子沒了。」
她從門前搖搖晃晃走回床邊,推開書本和衣服後坐下。
加勒福尼亞。
在這之後她該怎麼辦?她可以不吃東西,但她要喝水和上廁所,如果在那過程中碰到了他或他的女人,而房間又沒有上鎖,那她之後又該去哪裡?加勒福尼亞嗎?
鼓風爐。
到加勒福尼亞她又能做甚麼?也許到沃爾瑪當櫃臺店員,她就算不會全部商品的名字,但她會算數,會數錢,況且那裏也應該有員工訓練,而且電腦也會告訴她該怎麼做。
29。
電腦會告訴她,ESN01524729──那是她的員工編號──所有商品一共12.59美元,買者付了20美元,妳要找她7.41美元。而當她鞠躬說謝謝惠顧時,客人會很驚訝,因為在加勒福尼亞,那裏的服務生是不鞠躬的。電腦就會說ESN01524729,妳做的很好,真是令人驚訝,這事我會告訴妳的主管。
她再次念完三個魔法文字後,感覺自己安全了些,這時黑暗中傳來用力拉開抽屜和金屬碰撞聲。
他在找房間的鑰匙。
而且一定找得到。
她又從床邊走站起,踏在雜亂的衣物和書本的空隙間,來回踱步。
抽屜被重重關了起來,腳步聲自遠而近。
她的視線移向窗口,想著自己說不定能從那爬出去。
「妳已經浪費大家太多時間,這是我們最後的一次對話。」
他握著鑰匙,面對門,她頭頂的高度說,
「出來。」
門已開啟。
「剛剛門鎖好像卡住了……」
她握著門把拉開門後的第一句話這麼說。
不知不覺停止的,看喜劇般的鄰居的笑聲,又從樓上傳了下來。
這大概是我一月的最後一篇。
原先也沒有打算寫的,但是翻筆記本,看到前面的三句後,不知不覺就接了下去。
草草率率的寫完,本來是打算寫成日誌的,不過想想好久沒有用小說做分類了,就改成小說算了。(欸?混小說篇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