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圖書館使人無由地感到寒冷,在這熱絡的名城中,像是遺世而獨立的世界。索里塔在邊緣的角落貌似找到所求之物,整排的書脊大多沒有書名或作者名,每本大小都略小於正常書本,與其說是書本,不如說更像是隨身的日記本。
「啊?!?/div>
索里塔挑了一本書皮看起來還算完整的書本,但沒想到書沒抽出,反倒是剝了一塊皮下來,少年隨手丟在一旁,雙手掰開旁邊沾黏的書冊,將所選的書端正地捧了出來。十指留印在細薄的灰塵上,溫柔地抹去那層白膜後,邊翻閱邊坐了下來。
「四目鹿,暴躁的生物,任何非同族……能輕易惹怒牠?!狗狐S龜裂的紙張如乾燥的落葉般,輕易地就能撕碎,字跡有些模糊與雜亂,看來真的是某位冒險者留下的日記本?!钙吡致?,每移……就會長出新的角……」
索里塔翻了幾頁,內容盡是生物的講解,不時有幾頁穿插一些簡易的畫作,還有作者自身的日記,閒話自身的家常。索里塔又取了數本翻閱,有些是冒險者的自傳、經歷,還有些是生物學家跟隨著冒險者旅行的考察筆記,當然也有一些是歸類錯誤,不該出現在這區塊的書。
少年看得有些無聊,跑到另一頭去看那本尚未看完,不知是由何人所寫的冒險小說,經過櫃檯老嫗面前時,老嫗還用懷疑的眼神盯著少年,而少年則用回瞪來說明這次自己並沒有偷書。
偷閒的時間在少年的專注下,很快便過去了,走前老嫗還不忘提醒少年還書一事,但少年仍是沒好口氣地敷衍過去。
在買齊了物品之後,少年出城準備返回小鎮,他沿著原路回去,即便怕又遇到那群騎馬民族,但是大路總是比小路或荒野安全。
轟??!轟隆!轟??!
快馬聲又一次地在索里塔背後響起,逼迫索里塔又躲進樹叢裡,避開不必要的麻煩,只是這次有人搶在少年行動前就喊住他了。
「少年!鬼鬼祟祟的,在幹什麼!」喊住少年的人,一身黑色軍服,全身只有幾顆鈕扣和手套是銀白色的,肩上鑲著內裡是紅色的黑色披風,發光的黑皮鞋和軍帽說明了這人的嚴謹。不等少年回答,他便直接詢問:「少年,你不是住在亞洛斯城吧?」
「是的!長官!我是住在……」索里塔用腳用力地踩了一下地面,立正站好嚴肅地大聲地回答,這是亞洛斯人特有的文化,在與長官回答或正式自我介紹時,都會用腳用力地採一下地面,因為少年明白眼前這位軍人可不是一般的人物,那身軍服表示了他們是中央憲兵,緹風衛隊,嚴肅的憲兵衛隊可不是能跟你嘻笑打鬧、敷衍玩笑的對象。
「最近有沒有看到一群騎馬的外國人?」急性子的長官不等少年說完便又發問。
「報告長官!有!昨日有碰到一群騎馬民族,他們往那個方向去?!顾骼锼钢缆纺欠?,他不敢多說自己曾告訴那群外來者亞洛斯城的方向,以免受到不必要的罰責。
「好,謝謝你的配合,少年。我們是緹風衛隊中特別挑選出來的騎兵隊,北冽緹騎,專門追捕那群外來的馬賊,如果你們看到或聽到馬賊的蹤跡的話,請立即跟我們聯繫,我們會定期在各個村莊和小鎮附近巡邏。不用擔心,我們會保護你們的?!归L官講得義正辭嚴,莫名地使人放心。
「是的!謝謝您!長官!」
索里塔筆直地站在路旁,恭送這群漆黑的騎兵隊通過,這片黑中點著紅白的隊伍連綿不絕,一直到少年的腰挺得痛時都還沒看見隊伍尾端。明明是保衛人民的衛隊,但這數量反而多得讓少年感到不安,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細小的琴聲如薄霧般飄來,眾人放下手邊事務,就像嗅到花香的蜜蜂般聚集了過來,吟遊詩人坐在橋拱的最頂端,享受著自己的魯特琴。紛沓而來的鎮民圍在河堤旁,或坐在橋墩上與詩人並排,還有人自行搬椅子來,直接就坐在河道淺處,不介意上游那些洗至一半的髒衣油碗所流出的汙水。
詩人樂曲彈得久,遲遲不開口接續上次的故事,但沒人催促他,期待引出耐心,觀眾展現出風度,靜靜等候。詩人彈的是經典名曲,也可說早已是陳腔濫調,但是舊曲新意,技巧高超的樂手就是能彈得與那些俗人不一樣,詩人的表情愈是糾結痛苦,絃聲愈是悲戚絕唱,愈是誇張的指型轉換,琴聲卻愈是細膩得宜。
樂曲漸漸緩慢,溫柔地包覆聽眾,音符漸漸淡去,明明詩人已停下撥弄,餘韻卻還是繞耳不絕。人們忘記用如雷的掌聲答謝,還沉迷於方才的曲調之中。詩人起身站在橋上,平衡感絕佳地微微鞠躬,姿態還是與先前那次一樣優雅,但腳因空間不足而無法前後交叉,但仍不失美感。
詩人俐落地坐了下來,魯特琴舒適地躺在懷中,不少少女和婦人不分年紀爭先恐後地搶奪詩人旁的座位,對其投以愛慕的眼光,希望自己能像那把十三弦的魯特琴一樣,光明正大地躺在詩人的懷裡。
詩人這次直奔主題,彈奏著與上次同樣的樂章,稍微快速地唱了一次先前的故事,為大家做複習,而就在唱至高潮時,詩人又用了相同的手法,重複地、連續地彈奏同一小節,愈彈愈快、愈彈愈焦躁,接著升半音,又反覆數次,直到最後用力地刷了兩下簡單明亮的和弦,將氣氛凍結住。
同樣先是細小的琴聲點點流出,接著在兩個小節內快速加快,激動地快刷數個和弦,鼓起胸膛壯闊地唱道:「他挺身而出保護女子,敞開的臂膀擋下所有的攻擊,銀白色的盔甲沐浴在月光和箭雨下,但他可不是一般人,身著的盔甲是用天空降下的火球所製,揮舞的寶劍是用深海的龍王之牙所造,尋常刀劍是傷不了他分毫的。來襲的飛矢半折而落,連一點箭痕都沒留下,亂箭之後,他的身影依然挺立,他的笑聲更加使敵人發麻?!?/div>
「喔……」眾人聽得一楞一楞的。
「流暢華麗的劍舞,像是在空中作畫,劍柄在指間翻轉,綻放了遍地血花。隨著邪惡的身影殞落,最後留下的,只有正義的身影,邪惡之心終被正義之心所殲滅?!乖娙顺链颂?,變換成哀傷悲涼的小調?!概訂柕溃骸河⑿?,謝謝你,但是為什麼你要蒙面呢?能否讓我一睹你面具下的英姿嗎?』,英雄婉拒了女子。」
詩人突然停下音樂,臉色凝重,眾人緊張地以為詩人難道又要將故事結局留到下次了嗎?但現場鴉雀無聲,無人催趕,也無人咆哮,安靜得只剩下潺潺流水聲和眾人癡癡等待的呼吸聲。
詩人不再彈奏樂曲,只是徐徐地吐道:「英雄說道:『這面具是來自我最好的朋友,他因疾病而必須遮住臉龐,終身不得拿下,就連我都不曾見過他的真面目。而在他逝世之後,我拿起了他的面具,希望自己能體會他的感受??粗@副面具就讓我想起了他,戴上這副面具就讓我感覺他仍在我身邊,因此,我不能拿下這面具?!??!乖娙嗽俅螐椬嘈≌{,「女子為自己的無知落下了眼淚,臥倒在英雄的懷裡啜泣。」
唱到這裡,詩人不小心地紅了眼睛,掛在眼角的水珠差點就滑落臉頰,明明身為一名表演者,是絕對不能被情緒所左右的,一旦情緒受影響,表演便容易中斷,與觀眾的連結也會中斷。
聽到這裡,不少女子也頻頻用衣角擦拭泛紅的眼角,手帕的沾濕處顏色分外明顯,擤鼻與哽咽抽泣聲細小卻明顯,不只受到詩人的琴聲與故事感動,還因被詩人自身的動容而渲染,最重要的是,此故事是當地的真實事件,所以居民們格外地感同深受,就連某些自認是男子漢的男人也抬起了頭,讓淚水只在眼眶中打轉。
「我回來了!」索里塔向著熱氣蒸騰的鐵匠舖裡喊道,將買回來的物品讓師傅一一清點,才進入舖裡沒多久,背上的大汗已經黏溼了衣服。
「這個,拿去?!箮煾颠f了一盒包裝特別精美的盒子,完全不像是粗氣的鐵匠鋪裡會有的東西?!溉ニ徒o收容所的院長,就說感謝她向我們訂購了那麼多鐵欄桿,送完就馬上回來,不要亂跑,知道嗎?」
「送完回來前,記得先洗個澡,知道嗎?那裡……病很多?!垢笔钟悬c噁心、起疙瘩地說。
「知道了!」不用待在那熱死人的火爐旁,少年的步伐因此特別輕快,拿了給院長的謝禮後就跑出鐵匠鋪,一路直奔收容所,因為這樣剛好可以藉機去找達達。
砰!砰!砰!
三下緩慢有規律的敲門聲,代表著來訪者的暗號,門呀地一聲打開,探出頭來的,仍是索里塔最熟悉的面具和燦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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