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木眼見方玉寬下場如此之慘,想到自己應該也是一般,情不自禁嗚嗚的哭了起來。黃沙派眾人見他如此,各個哄笑起來。風飛沙向他瞧了一陣,忽然蹲下瞪著他道:「小兄弟,你若答應我一件事,我立刻幫你包紮傷口,接續手腳,你說好不好啊?」
重木一聽有獲救指望,不禁眼望向他,露出祈求的神色。風飛沙微微一笑,道:「老夫見你剛才那下拳腳頗有道裡,也算資質不差,不如入我門下。雖然你學武算得極晚,但有我指點,難保將來不會有一番成就,你願不願意啊?」
重木聽他要收自己為徒,很是驚訝。此刻命懸人手,哪能拒絕?正要點頭答應,心中卻猛的浮現母親的臉龐,想到她和父親對自己期望很高,若是知道自己加入如此奸惡幫派,不知會怎麼想?
風飛沙看到重木剛才那一下掙脫擒拿的手法,不知是從「花葉訣」而來,只道是他情急之下自然施為,因而認為他資質不差,才給他一條生路。原以為重木屈服在自己淫威之下,應該會涕淚縱橫的答應,哪知他看著自己,卻不做聲,不禁很是不快,冷笑道:「怎麼?你若是愛惜自己性命,趕快給個答案,免得老夫不耐煩,到時就是磕一百個響頭,也是無用。」
但重木凝神思索,卻沒聽到他說話。他想道:「我活了二十餘年,從未對家人有什麼貢獻。爹爹常說做人需當無愧於天地,不可與小人同流合汙。他是否寧可我給殺死了,也不要我加入這些人,敗壞家門?」轉念又想:「我且敷衍他,和他們稱兄道弟一番,再尋隙逃走,那也行啊。」想到此處,眼光轉向周圍眾黃沙派弟子,突然發現他們人人臉上均有憤恨之色,或瞪向他,或瞪向風飛砂的背影。
他心中大震:「這些人各個心胸狹隘,見他們掌門要收新弟子,竟然如此怨恨,只怕我就算逃得此際,不久也要給人害死。」原來風飛沙對待門下弟子,只要是他喜愛的,那是傾囊相授,絕不藏私;但若有人說錯了話、做錯了事,他就冷眼相待,處處不給好臉色看。是以黃沙派人人無不以討好這位師父為第一要務,久而久之,心胸愈變狹隘,竟都成了市儈狡詐之徒。
方玉寬本是風飛沙近來寵愛的弟子,雖然在其他弟子面前是頤指氣使,處處吃香,但心裡也知道所有人背地裡都虎視眈眈,伺機要奪他位置。生活總是成天提心吊膽,沒得一刻安寧。日前風飛沙因故中毒,好幾天關在房裡養傷,他眼見著眾人爭先照料,自己不必費心,索性出走散心,正巧遇到了朝水光庵而來的清泆師太師徒,色心一起,才有了至今這許多事情。
重木見到這些人眼色,心中一陣空盪,知道再無生路了。他閉上眼睛,流下兩行淚水,緩緩搖了搖頭。風飛沙見他膽敢拒絕,不僅心下大怒,更是不解,當下便要將他斃於掌底,但還是擠出一句話:「你一個大好男兒,難道甘願就死?」
重木忍著身上疼痛,咬牙道:「我便不甘願,也沒有法子!雖然我此刻生不如死,但若入你門下,只怕比死還要難受。」風飛沙大奇,問道:「那又是為何?」重木道:「為子不孝、為人不義!」
他說完,只聽得風飛沙哈哈大笑:「好一個不孝不義!」大笑聲中,手爪便朝他頭上抓下,重木心中冰冷,閉目待死。
猛的半空中飛來一件事物,直朝風飛沙手腕中撞去。他聽得風聲,知道這東西來勢不小,顯是有人投擲暗器,抓向重木的手便即縮回一抄,已將暗器接在手中,一看之下,原來是支鋼鏢,上頭還刻著鏢行記號。
不遠處馬蹄聲響,一人乘馬奔近,叫道:「這位可是黃沙派風掌們?」不等他回答,手上馬鞭已然揮出,朝他頭臉打去。風飛沙大怒:「既知我便是風飛沙,怎敢如此不敬!」左手探出,已抓住鞭稍,運勁回奪。馬上那人給他這一拉扯,身子離鞍飛起,但見他在半空中一個筋斗,竟是穩穩落地,連一點塵土也沒激起,更沒放手撤鞭。
風飛沙心中一凜:「此人輕功十分了得。」嘿嘿冷笑,手上一斗,將內力運到鞭上,滿擬將他筋骨震壞,成為一個廢人。但那人已然警覺,叫道:「風掌門既喜愛這條馬鞭,自當割愛!」說著手上用勁,將自己所持鞭柄擲向他,鞭柄本有重量,此時給他以暗器手法一丟,直似一支大了一圈的甩手箭一般,夾著嗚嗚風聲飛去。
兩人之間只隔著一條馬鞭的距離,這鞭柄飛出,只一眨眼間便來到風飛沙面前,但他滿不在乎,伸手也是輕描淡寫的接下了。那人知道黃沙派向以鷹爪手見長,此刻一見,果然了得。叫道:「佩服,佩服!」
風飛沙很是得意,問道:「尊駕所謂何事而來?」凝神看他容貌,只見這人相貌清秀,臉上飽經風霜,看起來四十來歲年紀;身穿勁裝,做鏢師打扮,心下不禁尋思:「我黃沙派打家劫舍,所在多有,卻向來不打鏢行主意,怎麼今日這人跑來找碴?」
那人尚未開口,重木已叫出聲來:「爹!」風飛沙心中雪亮:「啊哈,原來是小子的老子不知怎麼聽到風聲,救兒子來啦。」
重木的父親,人稱「萬里飛鷹」重末駐,時常在外走鏢,昨日久久回家一趟,卻發現兒子不在,妻子一見到他,便即哭訴重木給官兵抓走。他一驚之下,趕緊追問,他妻子卻不知所以然,當下四處打聽,才知是給誣陷姦淫婦女、傷人之罪。心想這獨子心地仁厚,唯一關心的只有他那片樹林,怎麼可能幹下如此壞事?心下關心,便想跟著前去縣衙查看。
誰知他在路途中又遇到一位少女,告訴他黃沙派也正在追捕重木。黃沙派聲名之惡,凡是武林中人,都時有耳聞,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他連夜追趕,天可憐見,叫他正好見到風飛沙對重木下殺手,趕緊摸出懷中鋼鏢,出手阻攔。
他自到來,雖和風飛砂短暫交手,眼角始終沒離開過重木。見他手腳彎折,神色痛苦,委頓在地,心中是難過之極,恨不得便上去將他救走,但知道風飛沙又怎會輕易放人?聽到重木叫他,對他微微一笑,以示安慰,隨即對風飛沙道:「在下這位孽子犯了什麼罪,竟要勞煩風掌門親自出手教訓?其實我這兒子不通世事,愚笨的緊,風掌門原也不需跟他一般見識啊。」
風飛沙見他說話客氣,想是怕了自己,剛才雖見他輕功了得,卻也沒放在心上,聽了他這段言語,冷笑道:「尊駕說話太謙了。令郎武功了得,砍了我徒兒一條手臂去。這人是我畢生愛徒,怎能不叫他償命呢?」他不欲張揚醜事,因此卻沒說重木拒絕入他門下之事。
重莫駐記得自己兒子一點武功都沒,對他的話是半點也不相信,一瞥眼見到地下方玉寬屍體,問道:「敢情這位便是風掌門的愛徒了,怎麼死了呢?莫不是也是我這孽子殺的吧?」
風飛沙不願說是自己所殺,索性胡吹一氣:「不錯,我帶著愛徒來找令郎理論,要他們兩人重新比武較量,想不到令郎出手狠辣,竟殺了我這位徒兒。」
重莫駐越聽越氣,大喝一聲:「聽你血口噴人!我兒子一點武功也無,怎能斷你徒弟手臂,又殺了他?你黃沙派素來行止不端,倒也沒聽過會嫁禍一個不懂武功的人。嘿嘿,未免無恥至極!」
風飛沙本是和他胡謅,避免尷尬,當即哈哈一笑,道:「不錯,令郎確是一點武功也無,可以說是膿包一個!但他砍斷我愛徒之手,卻是千真萬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