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已來到了山神廟。這座破敗的廟宇已經長久無人來往,周圍盡是樹木,僅有一條羊腸小徑通往重木所住的鎮上,是一個極隱密的場所。鳳兒率先進去,快手快腳地清出一塊乾淨的空間,讓重木扶著清泆師太坐下。清泆師太道了聲謝,又說:「你這便快去將家中血跡清除乾淨,要是讓那奸賊找到,連累於你,貧道內心不安。」重木答應一聲,便要離開,走出幾步,清泆師太又叫住了他,道:「此後兩三天內,也不得靠近此處,免得遭受牽連。」
重木一楞,道:「但那水光庵······」清泆師太道:「去成或去不成,貧道其實也不十分掛懷,總之咱們師徒的事,你別再管。」
重木心頭蒙上一層陰影,他知道這位師太恐怕活不長久了。當下點了點頭,深深一揖,便離開了山神廟。回家途中,決定等會去找鎮上大夫,說不定能幫上點忙。雖然清泆師太要他別插手,重木卻覺得自己既已見到她師徒有難,於情於理,都無法撒手不理。
他走向自家,想不到遠遠便望見了一個人影在門口徘徊。重木心臟一突,猛烈跳了起來。是追逐那師徒倆的奸人嗎?他想,要是自己家院子裡的血跡被發現了,說不定家中母親也會被刁難,思及此處,不由得加快腳步,往家門前走去。
待得靠近了,他才看清楚,那人影是一身穿青衣的少女。只見她背上揹著一把紅木黃柄的長劍,若有所思的朝著他家中張望。
重木不知她是敵是友,小心翼翼地靠近,開口道:「這位姑娘······」那青衣少女回過身來,和重木相對。只見她杏面桃腮、櫻唇皓齒,姿色之美,讓人簡直要懷疑,莫不是哪家王公貴族的千金小姐?重木見到鳳兒時,已覺得她相貌十分動人,沒想到如今看到這位少女,好似又見到了一片新天地,一時之間,神為之奪。
但見少女眉頭緊皺,好似有什麼事不上心,她打量了下重木,問道:「你可是這戶家的人?」重木點頭稱是,少女又問道:「今天可有發生什麼古怪?」
重木聽了,心頭不禁一緊,暗想:「看這樣子,她是知道清泆師太師徒倆的事了?但她卻又和師太所述追逐之人的樣貌不同,究竟是怎麼回事?」
少女見他沒有馬上回答,似乎有些不耐,又道:「我見你這裡不久前似乎遭人闖入,不介意的話,讓我進去看一看吧?」
重木心想:「不論她是不是那奸賊,總之不能讓師太兩人的行蹤被發現。」情急之下,便想找個理由塘塞,口不擇言道:「啊,最近有一頭大狗總喜歡到處進人家裡找吃的,大概今天也來了吧。」
少女緊皺的眉頭未曾舒展,聽了他的話,似乎疑心更重了,道:「是嗎?你這裡有股淡淡的血腥味,莫非那大狗平時會咬人?」
重木眼見少女就要走進門口,連忙阻攔,急道:「姑娘有所不知,那大狗最近生了隻幼崽,這才為了救子傷人,我們附近鄰舍也挺喜歡牠的,還望姑娘手下留情。」他急就章之下,聲音也嘶啞了,暗暗祈禱少女會相信這番說詞,同時在心中對清泆師太兩人道歉:「情急之下,無可奈何,可不是故意將妳們比作狗的,別怪我啊。」
少女停下腳步,思考了一會後道:「既是如此,我便不打擾。若有什麼事,我這兩天會在鎮內客棧留宿,你可以隨時過來。」
重木聽了,鬆了口氣。忙道:「好的,我一定去找姑娘。」說完了,自覺有些不倫不類,臉上不禁一紅,趕忙走進家門。他一路到了樹林裡,找些土來,先把沾在草地上的血跡抹去。等到告一段落,再朝門口看時,那少女已經離開了。
他接著又找到院子裡幾處留下血跡的地方,一一清除後,便到鎮上藥鋪去,想要買些治傷補血的藥材,誰知一踏進店中,便見一黃衣人站在櫃前,說道:「掌櫃的,給我一些外敷治斷骨的膏藥。」
重木心中一凜,背上寒毛倒豎,心道:「這人斷了手臂!」凝神瞧去,只見這人和他年紀相差不大,相貌英俊,風塵僕僕,活似個長途跋涉的書生。那書生左手攏在袖中垂下,顯然便是受了傷。
重木心中戒懼,緩緩走進店中。書生在他經過時不經意朝他瞥了一眼,並不如何介意,重木卻猶如走過一條深淵之上的繩索,心中七上八下,背上冷汗直冒。他斜眼朝書生瞧去,想找出些可能與清泆師太師徒有關連的線索,但見他微微皺眉,似是在忍耐疼痛,嘴角卻帶著一絲笑意,彷彿雖然手臂受了傷,卻遇上了什麼更大的好事一般。重木不敢再看,下意識的認定了這黃衣書生,一定就是追逐清泆師太師徒的人了。
既知自己可能就在一個奸人之前,可得要加倍小心。重木不敢再在店裡逗留,便將夥計拉到一旁,細問有什麼可以治傷的藥材。一問之下,發現有些草藥自己的樹林裡也有種,便叫夥計隨便抓些,剩下的回到自家樹林內摘取。
他從藥鋪出來,走出數十步,仍是緊張的不斷回頭張望,所幸並沒看到那書生追來。回到家,剛踏進門口,便看到他母親揣著什麼東西,正朝自己的那片樹林中走去。
重木心中隱隱感到不妙,趕緊跟上前去察看,只見他母親拿著乾柴枯枝,丟在草地上,又拿出打火石來,打算在樹林中放火。重木大驚,趕忙阻止他的母親,道:「媽,妳這是幹什麼?」
只見他母親雙眼一瞪,大聲道:「你成天只會往這裡跑,糜而爛之,待我把這些東西燒個乾淨,你才有心力做些正經事兒!」
重木搶過打火石,道:「我怎麼樣是我的事,跟這些花草可不相干!」他母親怒道:「怎麼不相干?想你五歲之時,我和你爹爹把你送上水光庵向李碧先生學武強身,你卻為了經過村裡的花商,擅自偷溜下山,叫我和你爹爹怎麼有臉再送你上去?」
重木有口難言,那時他聽到有花商到來,自是十分興奮,但擅自逃下山的原因,還有一部份也是因為他對習武實在沒有興趣。
他的母親又道:「還有,十歲時送你去私塾讀書,不到半年,竟然又給我逃回家來,成天就只知道在這裡廝混。怎麼?你種的草能吃嗎?能賣錢嗎?能養活你這麼大個人嗎?」
重木嚅囁道:「這些花草,都是我花心思······」還沒說完,他母親便厲聲打斷了他:「你若不要我把你這些不中用的東西燒了,今天就給我去找一份差事來!」說話間,連推帶打的把他趕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