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能稍解憂容
我是在無人的公園裡邊散步邊思索而聚集的一些零散的聯想,我的經歷是貧乏的,腦中裝的東西也都是從別人那裏借來的,並沒有甚麼新意,所以我想最好的做法就是盡量的誠懇,即使可能又會變的絮絮叨叨沒完沒了的感覺。
你在信中提到了承諾、羞辱、煩惱以及一些關於作品的事情。
你提到渴望回應,可是我們能說為甚麼渴望著對方的回應?
我們是用甚麼樣的情感去期待許願池會回應硬幣的水花?也許我們只是不想讓那枚硬幣平白無故消失,才編造出噴泉式許願機的科幻想像。
不過我倒不是想談流星雨之類的感傷情緒,畢竟那對於你或我都是沒有幫助的,在談論回應之前,或許我們得先理解傾聽是甚麼意思。
通常說法是在傾聽才能夠回應,就像看到題目後才能針對題目作答,被撥火棒碰到才有了灼傷的感覺??墒鞘虑橥菍盈B後的結果,被燙傷過的孩子即便不知道火,也不會在火中跳舞,我們也會在選擇傾聽並過濾掉內容。
行動在開始時已經暗示了結尾,一個回應在傾聽時已經成形,她的形狀是由說話者與回應者共同塑造的。
一篇文章出現在讀者面前,大多都不會是第一次出現,讀者會在它身上認出熟悉的部分,據此解讀文字,如果出現一篇文章是讀者認為自己已經反覆看過,感覺老調重彈的既視感時,那他可能會因缺乏刺激進入解讀上的失能。
同樣的,說話者如果聽到回應者再次回以陳腔濫調,那也會麻痺自己的神經。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說話者會在各方面做出技巧上的調整,也許是劇情、用詞、人物、對白、思想、議題等等各方面做出變化,製造出一個讀者感到陌生的閱讀情境,刺激回應者的閱讀經驗,更進一步引導回應者在回應上跟隨說話者進行創新。
如果無法刺激到讀者會發生甚麼事情?
一般來說,作者會在作品中設計一個甚至多個邀請讀者扮演的角色,這些角色衍生出所謂「假想性讀者」的誕生,當讀者不願意接受邀請,扮演其中的角色時,他就等於是放棄作為假想性讀者的身分,既無法與作品有認同感,也不太可能會發自內心的想回應。
不過讀者有許多種類,例如作者在一邊創作時,一邊預想著,在公共情境與歷史脈絡中的讀者回如何解讀他的作品,那就出現了「意圖性讀者」,這類型讀者可以說是作者心目中的理想讀者,他們既不會太過度超出作者的寫作時設定的意圖,也符合公共情境下的期望。
此外還有許多類型,例如見聞與思考都超過作者的讀者,或者以特定角度與理論解讀的讀者等等,先不論這幾類型,單討論前兩種較常見的讀者,可能會產生些疑問,作者在寫作時是否必定會顧及假想性讀者與意圖性讀者的反應?如果是,作者可不可以、應不應該先行模擬他們會如何回應?
我想這樣的練習對於寫作是有益的,此外也讓自己不至於因為缺少回應而感到寂寞,我們在寫完故事時,其實已經有了定論,並且可能已經涵蓋大多數讀者能回應的範圍了。
關於評論回應,我能說得很少很少,我想評論幾乎是獨立於故事外的另一門技巧,有其嚴謹的規則與目的,但我預想一則好的評論是對作品「整體」的品味,而不是侷限在某幾個方面思索作品的內涵。不過我想透過對於作品整體的品評,可以很好的增進區別好作品或壞作品的敏感度,同時可以在自己寫壞作品時,盡早的意識到,思考如何修正或重擬構思。
關於榮譽或者羞恥,我想到維根斯坦與巴柏在劍橋大學H3討論室爆發的世紀論戰,語言學界的魔法師與實業家未果的戰爭。銘記沙特的錯誤,卡謬那場灰頭土臉的殖民地演講。三島的死諫,川端的煤氣管。這些光榮或恥辱的事件,已經逐漸淡出世人的回憶。對於時代他們失去了黏性,變成黏在舊書上頭泛黃的便籤。
最近我翻到一本有意思的小書,是一篇談論60年代法國新批評的文學討論,翻譯者是個在25歲早逝的留學法國的女學生,那是她上課的筆記與對講師教學材料的翻譯,她坦承自己翻譯是為了更加了解自己對其中內容的掌握程度,不是為了別的。我不知道這樣是否算是所謂「讀書人」的理想生活,可是那種心情令人嚮往。
說到這裡我有個恐怖的假設,當她知道自己活不過25歲,那她還會堅持這樣的生活嗎?我該認為她知道自己命不長久,依然確信這樣的生活態度是最好的嗎?想著這個問題讓我感到害怕,卻也讓我遠離對榮光的忌妒以及對恥辱的恐懼,這種恐懼有時候被誤認為超脫物外的勇氣,你會這樣覺得嗎?覺得一個膽小鬼專心的怕死而變得異常勇敢嗎?你這樣相信嗎?你這樣覺得吧?
我本來想要整理後再寄給你的,可惜已經天亮了,我無力把內容刪減整理的更有邏輯和重點......
我這些話都是十分無用的,只希望你看到這裡心情可以好受些,而在日後遇上類似的感覺時,能夠不感到太過無助,也能夠多想一想為情緒做緩衝。而現實始終是只屬於你的,只有你能夠幫助自己,也只有你能夠弄痛自己。
最後我就不說甚麼你真摯的紙鶴這種令人害臊又奇怪的信末結尾了啦_(√ ζ ε:)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