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劃過我們頭上的天空，在短短的眨眼之間照亮腳下濕濡的泥土。大雨打在我們的頭上，就算都罩上了兜帽，雨水還是穿過不能成為屏障的屏障，在頭髮、面頰，還有斗篷底下的護(hù)甲上染上水痕。
我勒住坐騎的韁繩，轉(zhuǎn)頭向後看。約莫二十騎人影跟在我的後面，從一整片黑漆漆的樹林當(dāng)中一個個鑽出來，隨著我停在小丘上。所有的人都沒出聲，也沒特別顯出疲憊的樣子，夜間行軍對我們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目光掃過整齊的隊伍，清點人數(shù)，沒錯，一共二十三人，沒人迷路、沒人受傷、所有人都有跟上，所有人都在等我先開口說話。而我要告訴他們的話，早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派出探子，三刻鐘後回報狀況。其他人趁現(xiàn)在先喝口水休息一下，我們天亮前開始行動。」
二十三人忠實地執(zhí)行我的指令，原本整齊劃一的隊伍就地散開，當(dāng)中離我最近的一人稍微撥開罩住頭部的兜帽帽沿，露出即使在夜色裡也一樣明亮的金褐色瀏海。她細(xì)長的海藍(lán)色眼睛越過我的肩膀望向深藍(lán)黑色的天空，只短暫地停留了一會，又轉(zhuǎn)回來落在我身上。
她的聲音低沉，冷靜，摻雜一點點的威嚴(yán)，還有一點點的感傷。
「快到了。」
「嗯，從這邊下去就是了。」
她輕輕拉動韁繩，走到我旁邊，跟我並轡站在一起。我們一起將目光投向小丘的下方。深夜的驟雨在我們穿出樹林後就逐漸減緩，厚重的灰黑色的雲(yún)也慢慢散開，讓我們看到孤零零聳立在山丘底下的建築物，有灰白色的石頭砌成的牆，窗戶一個個都沒有點燈，晴天時是碧藍(lán)色的屋瓦在深夜裡看起來是黑色的，高聳的尖塔也只是一個隱約可見的剪影。
「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這個地方不是普通的地方。」
「我也這麼認(rèn)為。」
她稍微撇了一下頭，用帶點揶揄的語氣反駁：「哦？我很懷疑。我所謂『不是普通的地方』跟你的『我也這麼認(rèn)為』，很可能是兩回事。」
「怎麼說？」
「我剛認(rèn)識你的時候，問你什麼事你都會說『我也這麼認(rèn)為』。根本就是個沒主見的小鬼。」
她的遣詞用字有點像是在挑釁，然而純粹包含惡作劇意味的音調(diào)，還有掛在臉上的愉快神情，都向我證明她只是純粹的在說笑。既然如此，我沒有不奉陪的道理：「那麼，騎士大人，您不妨說說看，您為什麼認(rèn)為這裡不是普通地方？」
我面前的女騎士大笑起來，罩著斗篷的肩膀上下震動，兜帽因著她的動作滑開，露出長長的金褐色髮辮。
「你其實一點也沒變，表面上看起來唯唯諾諾的，但只要戳你就絕對會反擊！我想想喔……」
她再度拉上兜帽，收了笑聲，又垂下視線去看下方教堂的尖塔。
「一開始──我是說，我第一次到這裡來的時候──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總覺得，這就是間修道院，貴族把自家的姊妹、女兒還有未亡人送來這裡，目的都不太一樣，有的是為了讓她們有機會受教育，有的是為了讓她們不受外面戰(zhàn)火跟盜賊襲擊，也有的是為了要把她們隔離、到了需要的時候再拿出來用，就好像人總是把最強大的武器收得最嚴(yán)密，只在特定時機拿出來用一樣。但是，這間修道院，並不只藏著身分高貴的女性，它知道的東西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多。現(xiàn)在輪到你了，你說說看。」
我掀掉兜帽，細(xì)細(xì)的雨絲觸到我的額、頰、口和鼻。
我還記得那天。我第一次到這間修道院來的那天，也是隨著我身邊這位女騎士來的，一支不滿十人的小隊，一半是騎士，一半是傭兵。正如她所說，這間修道院裡住了很多貴族出身的女孩子，平常多半被世界和國家遺忘，只在她們的利用價值出現(xiàn)時才會有人來迎接她們。我們那天前來迎接住在這間修道院裡的公主，正是為著一模一樣的理由。
當(dāng)時我們所迎接的公主，現(xiàn)在已不在我們守護(hù)之下。
她按照貴族所安排的途徑走，成為眾人所擁立的女王，名義上統(tǒng)率著一個著勢力盤據(jù)國家半個國土的騎士團(tuán)，卻沒有一個士兵是真正向她宣誓效忠。她還平安、還健康，而且有人守護(hù)著她。
說起來，確實就是在那天，在那個下著雨的午後，我們與公主現(xiàn)在的守護(hù)騎士，這個國家家喻戶曉的青年英雄見了面。
真正指揮著強大軍隊的人，不是公主，而是她的專屬騎士。
士兵們真正效忠的，也是那位騎士。
老百姓敬仰傾慕的，同樣是那位騎士。
──我最放不下的，也是那位騎士。
我在酒館裡、在市場上，在所有路過的城鎮(zhèn)跟村莊，都聽到過「平民出身的英雄騎士」這樣的傳言。
幾乎只有我知道，那位英雄騎士曾經(jīng)是個努力保護(hù)妹妹的少年、是個面對貴族同學(xué)的欺凌和嘲諷也只是一笑置之，沉著冷靜的士官學(xué)校學(xué)生，還是個在戰(zhàn)爭與貴族的相互鬥爭之中失去了唯一家人的受害者。
也幾乎只有我知道，那位英雄騎士心中有兩股力量在拉鋸。一半是對公主、對受害者所抱持的愛和同情，另一半是對踐踏平民的貴族、還有滿心只有獲得權(quán)力的教會的憎恨。我見過他揮劍斬殺爬在他腳下向他求饒的神職人物，只為了「你回去會把我的行蹤洩漏給我的敵人，因此你必須在這裡死」；同時卻也以染著血的劍身排除從背後偷襲我的敵人，讓我在教會兵力的重重包圍下能夠全身而退。
也許，正是因為我知道，他心裡總是有著一座在愛跟恨中間搖擺不定的天秤，我才覺得放不下吧！
我不希望下次他再拿起劍的目的是清除擋在面前的障礙物，希望當(dāng)他下次領(lǐng)兵踏上戰(zhàn)場時，是為了要保護(hù)誰而戰(zhàn)。
──正是為了這個理由，我現(xiàn)在才站在這裡。
我身邊的女騎士沒說錯，這間修道院不是普通的地方。它收容的並不只有貴族出身的女性。
教會裡有一小群人，密謀著挑起爭端，讓這個國家打了一場很辛苦的內(nèi)戰(zhàn)。公主和她的守護(hù)騎士已經(jīng)讓地面上的戰(zhàn)火漸漸平息下去，只剩下最後一點點，還沒有燃盡化為灰的殘火，躲在小丘下這間仍然籠罩於夜色當(dāng)中的修道院裡，準(zhǔn)備東山再起。
在那群人血洗這片土地之前，先拔掉會造成戰(zhàn)爭的芽，就是我和我身後這二十三人的工作。
雙方都是少數(shù)，但雙方都是精銳。
這場仗，我不覺得我們可以活著回去。
但那也沒關(guān)係。
因為這片土地真正需要的，是即將登上王位的青年英雄，以及他真心所愛的伴侶，不是穿梭於山林和沼地、腳踏染著鮮血的荒土，被教會和權(quán)力人士追逐的異端分子。
今天，我要在這裡把這場戰(zhàn)爭做個了結(jié)。我要把這個世界還給他們。
「我覺得妳說得對。這間修道院什麼都曉得。它知道這場戰(zhàn)爭在這裡開始，也知道戰(zhàn)爭會在這裡結(jié)束。」
女騎士聽到我的回答，咧開嘴，笑著反駁一句「結(jié)果你還是個沒主見的小鬼嘛，我說什麼你就跟著說什麼」。
「親愛的騎士大人，是妳要我發(fā)表意見的，我只是誠實地說出我的想法而已。」
「又頂我嘴，你真是不可愛！」
我們的談笑被接近背後的腳步聲打斷，稍早派出去的探子回到我們的隊伍當(dāng)中，以只有我和女騎士聽得見的音量報告底下修道院裡敵人的動靜。
最後的休息時間結(jié)束了。
我背後的二十二人開始整隊，沒有一張臉上有疲憊。
「我們走吧！」
在奔下小丘之前，我最後一次回望天空。雨早已停歇，月亮從厚重的雲(yún)後面探出頭來，照亮了地面，還有修道院禮拜堂的尖塔。
今晚的月，真美。
FF14即將到來的4.1更新，加入了FFT的故事，這簡直叫我不跳起來轉(zhuǎn)圈圈都不行。
今年是FFT的20周年。
而且就算過了20年，F(xiàn)FT仍然是我最愛的遊戲之一。
因此就為了它，在事隔多年後重新提筆。
請搭配這段音樂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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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思維 (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