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是特別的,無論和誰相比都是。請不要畏懼走出自己的故事。
「未來的妳,會幸福嗎?」
這是我最沒有資格,卻怎麼樣也想知道的答案。
在拚命往前走的途中,妳肯定經歷了痛苦、充滿不安,甚至曾經感受到絕望吧。我想,幸福一定是很難的一件事……
可是和我不一樣,我知道妳會親手抓住它。
到時候妳的身邊,會有哪些人代替我陪著妳呢?
家人、朋友……還是戀人?如果全部都有的話,那肯定會讓我很羨慕的。
聽我說,我啊,有一個最喜歡的姊姊哦。雖然不太會說話,但是在非常非常長的時光裡面,她總是陪在我的身邊。
溫暖的雙手,就像是能夠治癒所有傷一樣……真的,最喜歡了。
未來要是妳受傷了,就去找她吧。她一定會幫妳的,就像她曾經照顧我一樣。
所以妳要幸福哦。這一次,不能再認輸了。
雖然這萬萬稱不上是彌補,但是請讓我在這裡為妳獻上祝福——
不論這份詛咒多少次阻擋在妳的面前,願妳的故事最後,也能夠像今天的陽光一樣絢爛。
***
在黑暗的地底下,夾雜著潮濕和些許燒焦的土壤氣味飄進鼻腔。
因為那個味道而稍微清醒的我,察覺到和平常睡著時有些不同的地方。就像是泡在溫度適當的熱水裡,一股溫暖包圍著我。身體下方,略顯生硬的觸感和床舖的柔軟不太一樣,但是也不是冰冷的地板……
稍微傾過身,我扭動身體朝向溫度的源頭,隨即感受到令人安心的氣息。我把臉埋了進去,收容我的存在是如此可靠又溫柔。宛如會上癮一樣,我忍不住左右蹭了起來——
就像是小孩子撒嬌時不知道該怎麼做,只是想盡量沈浸在喜愛的溫暖和氣味中。感到非常安心。
「姆……嗯……」
這真是無上的滿足。我品味著洋溢的幸福感,準備再次沈入安穩的睡眠之中,但是——
「菲艾諾?」
微微的白光隔著眼皮透進來,熟悉的聲音呼喚我的名字。為了回應他,我從睏倦中甦醒,努力睜開雙眼。
「龍?」
我眨了幾次眼睛後,愣愣地叫出他的名字。
「嗯,妳醒啦。」
聽見龍的聲音讓我一下子放心不少,但是當我的臉上感到一陣搔癢,然後很快明白那是因為我們的臉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時——
「哎!啊……」我就像是被電到一樣僵住了。
龍正背靠著牆坐著。我又眨了幾次眼,才理解到自己現在整個人都縮在他的懷中。那麼,剛才我不斷磨蹭的就是……
看向就在我臉頰隔壁的胸膛,我從喉嚨深處發出一陣呻吟。緊接著,身體發燒般地變得火燙。
「艾、艾艾艾艾爾瓦流先生!」
我發出無聲的悲鳴後立刻逃離龍的懷抱,而且還不小心叫回以前的稱呼。雖然我尷尬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但是看我慌張的樣子,他居然笑了出來。
「唔……不許笑!龍怎麼可以那、那樣抱我,那樣是不行的!」
「是嗎?」
「當然啊!」
我點了點頭。被別人抱住已經是害羞得要死的事情了,更何況是被抱在懷裡睡覺!?又不是小嬰兒,我都已經十二歲囉!
「這樣啊……」
龍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接著往這裡走近。我有些緊張地看著他,但是當他走到我面前後,卻蹲下來和我的視線對齊。然後,說出意料之外的話:
「抱歉,我不知道妳那麼討厭被我抱。」
「咦?不、不是……我沒有那樣說……」
雖然只有龍發出的些微白光照亮黑暗,我還是忍不住撇過頭藏住表情。我怎麼可能討厭被龍抱?不如說……
接下來的話我不可能說得出口。可是,龍卻像是看穿這點一樣,一點都不想要放過我——
「喜歡嗎?」
「唔……嗚……」
這麼直接的問題,讓我一瞬間以為龍又在捉弄我。可是當我偷偷觀察他的臉,卻看見他發自真心的眼神。
龍雖然靠近我,卻沒有主動伸出手。他的聲音十分認真,同時又無比溫柔。就像是要治療小孩子受傷的心靈一般,輕輕撫慰,小心引導著對方。
龍似乎在等我看向他,而且很有耐心。雖然一開始我固執地盯著旁邊,但是過了幾十秒後,我果然還是宣布投降——
「最喜歡了……」
我直視龍的眼睛,猶如蚊鳴般小聲地說。黑色和琥珀色的瞳孔,在一樣的高度倒映出兩人的臉龐。
我看著龍,他也接納我的視線。時間彷彿漸漸變慢,像是會永遠停在這裡一樣……
「喀嚓」一聲,在內心深處上了鎖的箱子晃動一下。就算我拚命忍耐,表情還是一點一點地扭曲起來。
「不管是抱住我,還是在我面前哭泣,都可以喔。」
「嗚咕……」
突然之間,龍的「許可」就像是剪斷了心中的鎖鏈般,被封印的恐懼和悲傷滿溢出來。為了在這可怕的無力感中抓住什麼,我忍不住把手張開伸向龍。
他沒有一絲驚慌。不論是我環抱住他的脖子,還是將頭依靠在他的肩膀上時,他都像是會永遠撐住我一樣,靜靜地待在那裡。
各式各樣湧上的情感,讓我無法仔細區分。就算龍許可了,我仍然顫抖著身體努力不讓淚水落下。可是他的手卻在這個時候安撫起我的背,真是太狡猾了……
「……我不是愛哭鬼哦。」
「我知道。」
這段時間像是轉眼之間,卻又可能十分漫長。當我終於吸了吸鼻子,有些難為情地離開龍的身邊時,他似乎也鬆了一口氣。
「對不起……抱太久了?」
「不,不是那樣。只是魔法都無法治癒的傷,果然沒那麼好解決呢。」
我有些擔心地問,不過龍很快露出爽快的笑容說。雖然我不太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但是我果然讓他擔心了。
「菲艾諾,妳的身體還好嗎?」
龍向我確認後,我點了點頭。雖然虛弱和飢餓的感覺沒有消失,但是我的身體沒有異常,甚至連半點傷痕都沒有留下。
斐爾的力量真的好厲害啊。我在心中感嘆,剛才死過一次的事就像是夢境一樣。
不過看到遭到破壞的鐵門、被撞出一個窟窿的牆壁,還有因為雷電而燒焦的土壤,就會讓人回想起那場戰鬥有多慘烈。龍似乎也想到了相同的事,因此我們十分默契地無視這些慘狀,繼續推進話題。
「菲艾諾,趁妳還有些力氣,我們儘早離開吧。」
「可是要怎麼出去……」
我問到一半,龍就看向上方。我也跟著移動視線,可是很快又轉回頭看著他。不會吧……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不過龍的表情不是在開玩笑。
「要走回去嗎!?」
「畢竟沒有別的辦法。雖然有點遠,但是現在魔物都被清掉,只要走上去就好了。」
他的語氣和眼神就像是在說:妳辦得到的,所以走吧。
「咦!我才不行啦。我只有十二歲哦……這樣走,腳會斷掉的啦。」
「是誰直到不久前,還要我別把妳當成小孩的?」
龍傻眼地看著我,不過我才不打算收回自己的話。雖然有斐爾的力量在,肯定不可能走到腳斷掉。但是龍說我不是怪物,拚命替我奪回了「當小孩」的權利,我當然要珍惜一下。只不過——
「加油一下吧,妳不是還要出去學習憑依者的能力嗎?」
龍說出我怎麼樣也無法忽視的話。他撓了撓臉頰,而我也很快就明白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咦!龍……願意當我的老師嗎?」我睜大眼睛問。
「如果妳還想學的話。」
龍避開我直直盯過去的眼睛。雖然他說話的方式很彆扭,但是我偷偷笑了出來。跑到龍的面前後,他果然又把頭轉到了另一邊,就像是要掩飾害羞一樣。他抱怨似地瞥著我問:
「只是要教妳憑依者怎麼使用力量而已,妳幹嘛那麼高興啊……未來想成為教會的騎士嗎?」
「嗯?不是哦,我沒想過要當騎士呢。」
我想了一下後笑咪咪地回答。沒想到龍低頭看了看我,接著若無其事地說:
「也是,怎麼想像都感覺不太適合呢。而且妳的衣服又變得更淒慘了,要是未來的教會騎士小姐那麼粗心的話,神也會受不了吧。」
一聽到龍說出過分的話,我就鼓起臉頰。可是當他提到衣服的事時,我突然抖了一下,就像是回想起什麼一樣,朝下看了看——
原本用來遮擋的披肩被天使扔掉,所以如今……肌膚就這樣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氣中。
「哇呀!嗚啊啊啊!」
我盡可能遮住自己的胸口,但是兩隻手慌亂的模樣,反而讓情況變得更糟。爆發出來的羞恥感讓腦袋變得混亂,我連忙轉過身彎下身體。
「呃!我其實沒有要偷看的意思……不過,妳的表情變化也太快了吧?這簡直是一種絕技啊。」
「龍!!!」
我又生氣又難為情地大喊蓋過他的聲音,他才愣了一下轉過頭。
「抱歉,剛才是我的錯。不過……如果妳不想當騎士,想要成為憑依者的理由是什麼?」
龍道歉過後,將他的外衣披到我的肩上。雖然被龍穿過的衣服給包住這件事,又讓我產生新的混亂,但是為了轉移話題,我還是思考起回答。
一開始是因為困惑,才想要瞭解自己體內的力量。但是如今就算村子裡的人像以前一樣向我下跪、把我當成不同的存在,我大概也不會那麼迷茫了。因為龍給了我能夠盡情撒嬌哭泣的地方,告訴我我就是我。
所以,現在的話——
「我想要明白更多事,關於天使的事。雖然發生了些可怕的回憶,但是也有幫助我的天使。總覺得無法放著不管……想要瞭解更多,龍覺得這樣可以嗎?」
我退了幾步,等著龍的回答。他因為顧慮我的模樣,所以沒有看向這邊,可是我知道他有好好聽進我的話。
「妳要問我的話,我還是一樣討厭天使。」
龍的話讓我苦笑一下,我忍耐著不要露出沮喪的表情。但是就像是知道我會怎麼反應一樣,龍輕咳一聲引起我的注意。
「不過,這種事不需要經過我的同意吧?我只是成為了妳的老師而已。說到底,如果妳的目標不是力量,而是別的東西,我覺得妳已經不能算是憑依者了……」
「咦?」
我不解地看著龍。但是他聳了聳肩,像是在說明很簡單的道理一樣繼續說。
「所謂的憑依啊,是人們渴求強大的力量讓靈種附在自己身上才這樣叫的。但是菲艾諾想要的不是力量,而是瞭解對吧?那妳就不必和別人一樣自稱憑依者。」
「可是……不是憑依者的話,我是什麼?」
「妳的身上可是幾乎聚集了全部的天使喔。也就是說,這世上沒有人能比你更有機會瞭解祂們。那樣不就有一個很合適的名稱嗎?」
因為龍的語氣帶著他特有的溫柔,我終於漸漸發覺他的用意——
如果把我當作憑依者,那在其他人眼裡,我就是像怪物一樣的存在。但是龍替我打開了新的道路。那是新的名稱,是屬於我自己的故事……
「就叫做代言者吧。」龍說。
我將手輕輕覆在胸口上,然後珍惜地唸出這個名稱。在我的手心下方,隨著心跳鼓動的波動中,接近一百個天使就存在這裡。
這樣的名稱給我用,真的可以嗎?不可思議的心情讓我恍惚起來。我看向把視線移到一旁,繼續說著的龍。
「而且既然是由我提議的,我當然也打算負責到底。為了不發生危險,妳還是在我身邊慢慢來吧。決定好了的話,我們就趕快出去……」
「嗯!」
他的聲音隨著身體的晃動突然中斷。我忍著內心的害羞抱住龍,向上看著他吃驚的表情。
結果就像是我的惡作劇成功了一樣,現在反而是龍慌張起來。雖然他想躲開我由下往上看的視線,但是卻被我緊緊抱住。
「可、可以放開我嗎,菲艾諾?」
「龍討厭被我抱嗎?」我故意用哀傷的語氣問。
「這是報復嗎!?妳是這種個性的嗎!?」
我笑嘻嘻地欣賞龍難得的驚慌表情,再緊貼一陣子後才放開他。想要傳達的謝謝永遠也說不完,所以我一定會在未來的時光中慢慢彌補……
——我的膝蓋彎了一下,差點就跌到地上。
「嗚!」
——一開始,我還以為這只是我腳步不穩所產生的搖晃而已。
但是,我弄錯了。
明明一路努力過來了,明明以為危險已經告一段落,突如其來的「無理」卻又一次降臨。
「龍!」
我害怕得叫出來。可是原本龍站著的地方被金色的光芒籠罩,已經看不見人影。
下一秒,同樣的光芒在我的腳底下展開。強烈的暈眩感襲上腦袋,連讓人逃跑的時間都沒有,炫目的金光便頓時爆發。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我在白茫茫的視野中,忍不住對著空無一物的地方問。這實在太殘酷了。然而……就在我不安地縮在原地時,一陣溫暖的觸感卻抓住我的腰,將我摟過去。
「可惡!被擺了一道。」
「龍?」
我喊出對我來說變得非常重要的名字,緊接著,充滿希望和力量的聲音便做出回應。
「聽好了,菲艾諾。我會保護妳。」
即使在這下一秒隨時都會陷入未知危險的處境裡,我仍然因為這句話放鬆表情。
「要是我受傷了,妳就替我治療。所以沒什麼好怕的——」
我感受到確實就在身邊的體溫。而為了回應這份心意,我握住了龍的手。不論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們肯定都能大膽地挑戰。
「讓我們一起給那些敢找麻煩的傢伙,一點顏色瞧瞧!」
——在刺眼的光芒中央,我們露出微笑。
(第一卷 完)
那麼,為了形式之美,請讓我再次這樣開頭吧:
各位讀者,您好。
真的非常感謝各位能讀至這裡,這裡就是第一卷的最後哦!
如上一篇(第22翼)提到的,新的序章和尾聲開頭是互相承接的。原本這一段因為各種考量而沒有加進去,畢竟這可能不是第二卷或甚至第三卷的伏筆……而將會是這整部作品的重要內容。但是如今這樣做,感覺似乎也不錯。
本作的女主,從各方面來說都和印象中的小蘿莉有些許差異呢。因為對自己感到迷茫的關係,時常會有自己本身都沒察覺的煩惱。不過,最後能見到害羞和想要撒嬌的心情互相拉鋸,讓人莞爾的一面真是太好了。
就是這樣的12歲女孩,接下來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關於更新的事,預定會在一個月後再開。這段時間將會進行第一卷的修正,以及第二卷的準備。給讀者造成困擾,不好意思。
(若是2017年11月以後開始閱讀的讀者,看到的會是修改完成的版本,因此不用擔心)
最後,仍要感謝各位包容本人的不成熟讀到此處。菲艾諾的故事遠遠還未結束,我也會努力往前邁進的!
所以,為了形式之美,請讓我這麼結尾:
各位讀者,下次見~
森伊。2017年09月28日 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