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自由》
「怎麼可能…」聽完情報人員的簡報後，維絡低頭沉思，眉心皺擠、目光深沉，不禁再次問道：「卡洛斯真的臨陣脫逃了嗎？」
「是的，雖然對外宣稱是卡洛斯王的計策，由卡洛斯王自行擔當誘餌，使得巴奧將軍可以率領雨騎反擊，因而才獲得勝利。」情報人員單跪在地上，低著頭述說著，眼神不敢直盯維絡。
「在我聽起來也是如此，為何可以一口咬定卡洛斯真的臨陣脫逃？」
「卡洛斯王一開始是與亞洛斯王對決，但在對決中途被打落下馬，似乎受了傷才逃跑。」
「不太可能，這樣的計策根本騙不到亞洛斯。」
「擅自出擊的是拜然王子與列列斯公主。」
「嗯…」
「我們向雨騎的副官，以及奧特將軍的副官打聽時，他們完全不知道有這樣的計策，甚至是奇魯大人也不知道，而且傳聞在卡洛斯王逃走時，奧特將軍非常地訝異，且當巴奧將軍說這是她與卡洛斯王的計策時，奧特將軍也是面有難色。」
維絡轉過頭去，雙手抱著胸，來回踱步，看著已有雛型，但施工仍未完的主殿，不難想像它的壯闊宏大，它的富麗堂皇，維絡仰頭閉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贏了呢。」維絡輕嘆說出。
「是的，我軍大獲全勝。」
「不，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我們贏了。」
「是…」情報人員抬起頭，看著維絡的背影，那個寒風中獨一人傲立的姿態。
「卡洛斯之前說要放棄王位，我認為那不過是他的權宜之計罷了。這次的事件，如果卡洛斯真的臨陣脫逃的話，就算巴奧騙得了眾人，也騙不了奧特，奧特他現在一定是氣得不得，如果他能站在我們這邊的話，那就真的贏了。」
「是。」
「叫奇魯先行一步回來，我有事要交給他辦。」
「遵命。」
卡洛斯軍勝利的訊息傳遍整個炎綠大地，卡洛斯國上下無不歡欣鼓舞、人心振奮，國家認同感來到了新高點，民眾們在沿途恭迎卡洛斯軍回城，全國各地都擅自辦起了宴會，慶祝卡洛斯王大獲全勝，當然，若星城也不例外。
「哈哈哈哈！」
「巴奧將軍，這杯敬妳。」
「太厲害啦！」
「那些沒用的亞洛斯人！哈哈！」
若星城舉辦了前所未見的壯麗慶功宴，好好地犒賞出征的士兵們，眾人吃得快活、喝得歡喜，敞開肚皮掃盡各種佳餚，張開大嘴猛灌數桶烈酒，整場都是吆喝聲和歡唱聲。
「怎麼沒有看見卡洛斯？」酒過多巡，巴奧忙於接應眾將士的祝賀，趁著稍緩時問道。
「不知道…嗝…也沒看見奧特將軍。」她的副官早有些醉，眼睛有點迷茫，感覺隨時都會倒在桌上。
眾人圍著巴奧和雨騎們，不停地向他們進酒，恭賀他們拿了第一大功，也感謝他們徹底打敗了亞洛斯軍，幾乎每一營、每一隊的將士們都來恭祝，雨騎們早已承受不住，酒嗝連連作響，紅面陣陣發熱，已有好幾人倒在桌上昏睡。
在酒精促進下，慶功宴的氣氛熱烈非常，鬧騰騰的士兵們，像是要把整個場地掀開一樣，吵了整個晚上，直到半夜都還不肯作罷，好不熱鬧。
「吾王，這邊請，會場就在前方。」
卡洛斯在侍從的帶領下，逐步往慶功會現場前進，其實他根本就沒臉面對眾士兵，根本就不想出席慶功會，但不出席又容易讓人詬病、落人口實，他就是最討厭這點，無聊的規矩一堆。
在侍從的引導下，卡洛斯低著頭，不想跟別人有眼神交流，默默地入了席位，但就在他納悶為何如此安靜時，他抬起頭來看到的，不是過往開心歡樂的慶功會，不是歌舞並行的愉快氣氛，一點都不熱鬧，該說，是根本就熱鬧不起來，在卡洛斯眼前的，是由屍骸組成的慶功宴。
一排排士兵們的屍體被綁在座位上，幾乎是強行固定在椅子上，背靠著桌沿，像布偶般靜置，屍體冰冷僵硬、白骨裸露、腫脹發臭，脖子或手腳非常不自然地彎曲，眼睛不瞑目且瞪大，紫青的舌頭吐伸出來，傷口處黑血凝固，甚至還有小蟲蠕動，一場無聲的骸宴，就這樣赤裸裸地擺在卡洛斯面前。
「卡洛斯，你的勝利，是建立在這些士兵們無意義的犧牲上的，他們是為了掩護你的懦弱才死的，你的慶功宴，應該是要跟他們吃才對。」奧特站在會場的正中央，他的口氣平平順順，一點情緒都沒有表現出來，「來人，上菜。」
冒著熱氣的菜餚被端了出來，一道接著一道，美食的香氣繚繞四周，任誰聞了都會流口水，但宴會上，誰也沒有動手拿取，飄著寒氣的屍體始終無感，一動也不動，腐屍的惡臭滿盈場內，使人無所適從。
卡洛斯面無表情地坐了下來，在他的臉上看不見憤怒，也看不見愧疚，他開始埋頭享用精緻的佳餚，吃得津津有味、吃得嘖嘖稱奇，不時地還舉起酒杯，向臺下的眾屍體們敬酒。
除了沉默，還是沉默，屍體如此，卡洛斯也是如此；除了刺寒，還是刺寒，宴會如此，人心也是如此，卡洛斯沒有說話，也沒有氣憤，默默地將飯菜吃完便離開了，奧特也是如此，沒有多問什麼，靜靜地看著卡洛斯享受完他的宴會。
「贏了。」躲在閣樓偷看的維絡如此地說道。
「是。」
「我大概能猜到卡洛斯接下來會怎麼做，奇魯，你去幫我做幾件事。」
「遵命。」
直至深夜，熱鬧的慶功宴才告一段落，巴奧將雨騎們棄留在會場上，先行回到了寢室，才一打開房門，巴奧就看到一人背對著她。
「卡洛斯？」巴奧面帶微笑地朝向他走去，「怎麼啦？你怎麼沒來慶功宴呢？」
巴奧一手搭上卡洛斯的肩，將他轉了過來，轉過身的卡洛斯，不像是她平常所見到的卡洛斯，他滿臉的淚痕配上他稚嫩的臉蛋，像極了一個做錯事而被挨罵的少年，他哭而盈淚、泣而無聲，一頭栽進了巴奧的懷裡，放聲大哭。
巴奧坐了下來，讓卡洛斯躺在她的大腿，輕輕地撫摸卡洛斯的背，像安慰小動物一樣任他撒嬌，不需要卡洛斯說什麼，她便能明白，一連好幾天，卡洛斯都待在巴奧的房間內，足不出戶、不問政事，但國家仍是運作得宜，絲毫不受影響，此事，也很快地傳到了皇后星織的耳裡。
星織不解明明戰爭大獲全勝，為何主殿內的氣氛變得更加沉重，為何卡洛斯歸來後，什麼人都避不見面，終日待在巴奧的房間，為何維絡也什麼都不肯講，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總是將自己排除在外呢？漸漸地，星織開始由憂轉怨，由愛生恨。
是日，巴奧因公務而來到主殿的外城牆上，短暫處理完後，便在城樓中稍稍休憩，星織也因故來到。
「皇后殿下。」見到皇后的巴奧趕緊起了身，行了個禮。
「巴奧將軍辛苦了。」星織勉強地吊起嘴角微笑。
「不會。」
兩人有些尷尬，沉默了一會後，星織說道：「卡洛斯…每天都在巴奧將軍的寢室嗎？」
「是…」
「那個…有沒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忙的？」
「…不勞費心…」巴奧將頭壓得更低了。
兩人面有難色，又陷入了沉默。
「到…到底是為什麼？可以跟我說嗎？」
「…對不起。」
「也…也是呢。」星織又委屈自己，擠出僵笑，「巴奧將軍辛苦了，這些飲品給您潤潤喉，請勿太過勞累。」
「謝謝…」
星織留下了飲品與遺憾後，便離開了城樓，或許她自己也早已猜到答案，或許她自己也明白這是必然的結果，痛心，她必任何人都痛心。
強而有力的振翅聲頻頻傳來，若是普通鳥禽的展翼聲，城牆上的衛兵早已習以為常，但這聲響實在過於響亮，且伴隨著物品散落一地的凌亂聲，這些異常因素勾起衛兵的直覺，他離開了崗位，往發生聲響的城樓方向去。
散亂一地的雜物品，四處飄落的藍羽毛，一頭巨大漸層藍羽的飛鳥，在城樓的房間內發瘋似的亂撞，將家具與雜物撞毀、推落，牠的雙翼因房間太小而無法完全展開，龐大的身軀讓人質疑牠到底是怎麼飛進來的。
痛苦的飛鳥發不出哀嚎，只有黑綠的血從口中湧出，遍地的羽毛被那黑血吐得濕重，再也飄不起來，逐漸地，衰弱、疲憊，雙翼再也無法有力地揮動，腳爪再也不能穩健地挺立，飛鳥的眼神沒有怨恨，只參雜著遺憾，逝去。
碰巧路過的維絡被衛兵請來，看著散亂狼藉的房內，看著那倒地的藍色軀體，他一眼就認出，那曾經看過好幾次，拯救過他們好幾次的身影。
雨鳳凰，傳說中的神鳥，帶來豐沛的雨量，早在他們還是小孩時，就聽說過牠的神蹟，那光輝亮彩的品藍，世界上沒有其他的藍能跟牠將比，在雨天時，穿梭在厚積的烏雲裡，成為閃耀在雨煙之中的藍寶石，是他們的希望，也是他們的恩人。
「為什麼…會在這裡？」
「不…不知道，屬下只是聽到奇怪的聲音就來查看了。」衛兵慌張地說，下嘴唇停不下顫抖，全身止不住哆嗦。
「有誰來過？」維絡沉著心，冷靜地問道。
「先前只有皇后殿下和巴奧將軍來過。」
「在這守著，別讓任何人靠近，也別告訴任何人，否則…株連全族。」
「是…是的，屬下一定守好本分。」
維絡小跑步地來回穿梭，一邊命人不管用請的還是用抬的，都要叫卡洛斯來，一邊找尋星織的身影，星織並沒走遠，一下子就被維絡找到，儘管維絡在後方大喊，星織仍慢步往前，完全不理會，直到維絡檔在星織的面前。
維絡一看便明瞭了，哭花妝容的臉龐，佈滿血絲的紅眼，她不是惡毒，只是受盡委屈。
還未待維絡開口，星織便喊：「你知道我受了多少委屈嗎！你知道我每天都被人投以什麼樣的眼光嗎！沒用的女人！沒用的皇后！守不住丈夫的妻子！」
維絡二話不說，一把抓住星織的手，強橫地將她拖回城樓，星織腳步踉蹌，好幾次險些跌倒。
「放開！放開我！」星織連連好幾下，用力地捶維絡的手，想讓他鬆手。
「看！」維絡將星織拖回城樓房間外，將她摔在門口。
星織負氣地撇開頭，不肯往房間內看，正好眼前有一隻羽毛，顯著淺天藍的顏色，好似逐漸變得蒼白一樣，失去它原有的光澤，星織抬起了頭，看見的，不是她心裡所想的那樣，她雙腳腿軟，背部撞在牆上，緩緩地滑落，跌坐在地上，雙手摀住嘴，眼淚再次從她的眼中流出。
一個緩慢的腳步聲逐漸地靠近，但星織並沒有發現到，即便目光已被淚水暈得模糊，星織仍盯著眼前這個，不可挽回的錯誤。
「怎樣？」卡洛斯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看見維絡時，口氣非常地差，心情十分地不悅。
「你自己看吧…」維絡移動身子讓出位置。
卡洛斯往房內探頭一看，表情完全變了，瞪大著眼睛，大喊：「巴奧！」
「你早就知道了是嗎…」維絡小聲地說道。
卡洛斯衝到巴奧身邊，抱起化回雨鳳凰的她，這個衝擊實在是來得太過劇烈，來得太快，卡洛斯別說哭泣，他連這事是否是真實的都還搞不清，他不肯相信眼前的巴奧、同生共死的巴奧、榮辱與共的巴奧、開朗大方的巴奧、知心知己的巴奧，竟然已經是一個再也喚不起，一個失去亮麗、失去溫度的屍體。
「誰…」卡洛斯震驚之餘，轉過頭來，無神地問道：「誰做的？」
維絡沒有回答，只是將目光轉到星織身上，跟卡洛斯四眼相對的星織，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動物一樣，身體劇烈地跳了一下，『為什麼』這三個字在卡洛斯的臉上，悲苦又糾結地表現了出來。
星織搖著頭，即便她想道歉，即便她想否認，莫大的壓力壓得她喘不過氣，嘴巴抽動著，像是有話卻說不出來，承受不住卡洛斯目光的她，想要自由，對，自由，在她眼前出現了一條自由的道路，她站起了身，奔向她的自由，最後的自由，從城牆上跳了下去。
受到二次衝擊的卡洛斯，腦中已一片空白，他不記得後來事情怎麼結束的，只記得維絡把剩下的事都處理好了。
「真的嗎？」維絡納悶地問道。
「是的，傳聞亞洛斯王失蹤了。」情報人員單跪在地上，低著頭說道。
「亞洛斯國國內的動盪很大嗎？」
「一點也不，他們對外宣布亞洛斯退休，交由兩子接任，交接的過程十分地迅速。」
「嗯？是誰接掌王位？」
「是由拜然王子與列列斯公主共同接掌。」
「雙王制嗎…好，辛苦你了。」
「屬下告退。」
得知天大消息的維絡，思考著是否該告知卡洛斯，畢竟卡洛斯因多日前的悲劇，仍在消沉中，已不問政事好多日，但維絡還是決定告知卡洛斯此事，或許是出於憐憫，或許是出自內疚，於公於私，他都有這必要。
「吾王！吾王！」
「卡洛斯王去哪裡了？」
「看到卡洛斯王時，告訴他，我在找他。」
「吾王！」
不管維絡如何喊道，他始終找不到卡洛斯，之後，他們再也沒見過卡洛斯，他們的王，已經離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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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言：
短篇奇幻【離去的王】結束了，
其實感悟沒有很深，
感覺還有很多地方可以修改。
或許大家覺得很多地方沒有交代清楚，
但應該會在前、中傳交代的，
或是大家也可以留言詢問我，
所以，請敬請期待下一部，哈哈，
謝謝大家的觀看！！
創作內容
【－卡洛斯－】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