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屍川》
夜來，見無雲且望無界的午夜藍天際，點著閃白參紫水晶色的繁星，奇形如雲、暗亮分明的天河，似乎在星群後面藏著什麼。
星色照耀長牆，璀璨的，熠熠的，一如它的名字；涼風吹動垂簾，舒徐的，冉冉的，一如他的步伐。
格局方正的寢殿，挑高至兩層樓的落地窗，寬廣到有點空虛，暗色實木所製的床，鋪著暗紅的布簾與棉毯，寬敞的雙人床卻只有一人獨守，皇后星織始終默守在她這側，不曾因身旁無人而擅自逾越，因為她自始至終都相信，總有一天，另一側也會躺著她心中所思之人。
淺眠間，床的邊沿傳來不自然的凹陷感，星織半夢半醒的，不知是夢還是夢想，緩緩地起身查看，一人坐在床邊，淡藍的星光穿過天藍色的髮絲，映照一地皎潔的藍。
「卡洛斯？」
「啊？把妳吵醒啦？」卡洛斯半轉過身，溫柔地說道。
「沒有。」星織輕搖頭，細聲地說，接著從後抱住了卡洛斯。
兩人一同來到窗外，看著滿天的星空，兩人雖無語，但身體輕輕地依偎在一起，就已十分足夠。
「怎麼會這麼地漂亮呢？」星織頭輕靠在卡洛斯的肩上，看著滿天的星辰說道。
「是啊。」卡洛斯嘆了一口長氣，平平地說道。
「是了，你也被人稱為『星之卡洛斯』呢，天上的那些星星，到底是什麼呢？」
「……」
「嗯？卡洛斯？」
「或許知道了真相，反而會令人害怕吧，它們就像無數個眼睛一樣，沒天沒夜地看著妳。」
「嗯？什麼意思？」
「不，沒什麼，睡吧。」
星織輕抱著卡洛斯的背而眠，卡洛斯抱起來分外地輕，卻十分的溫暖，這是他們成王成后以來，首次共枕同寐，星織有點興奮又有點安心與幸福的感覺，不自不覺中，進入了夢鄉，夢醒時，卡洛斯已離開了。
那是一個陰天，使人鬱悶的一天，上游的河川暴漲，河水溢出形成無數條小支流，支流之淺薄，連小草都淹不過，隨即就被無數個大腳，有紀律地、有節奏地踐踏過去，將小支流踩得破碎、踩得支離，但小支流仍存在著，仍流著，川可截其道，而不可截其流，一如這場戰爭。
在卡洛斯軍面前的，是旌旗飄揚、嚴陣以待的亞洛斯軍，他們的臉上看不見任何情感，也沒有恨烈的喊殺聲或挑釁動作，除了細微的川流聲外，現場幾乎鴉雀無聲。
亞洛斯和亞燃卡兩人走到兩軍中間，表示要談話，而卡洛斯則獨自赴會。
「卡洛斯，現在收手還來得及。」短暫地照面後，亞燃卡如此地說道。
「抱歉，我也是身不由己。」
「哥哥，經歷了這麼多事，我只想告訴你，我仍愛著你。」亞洛斯表情堅定，一絲猶豫都沒有。
「…謝謝。」卡洛斯低下頭，右手輕按右腹部，避開了眼神交流。
雙方返回各自的陣地，準備打破沉默，觸發廝殺之氣，陰暗多雲的天氣仍不變，但人心已變了許多，兩軍開始鼓譟起來，慢慢地起了肅殺之意。
「前進。」
卡洛斯的輕輕一語，被傳令兵大聲地複誦，餘音繚繞、連綿起伏，傳至第一陣的各個角落，傳至每一位士兵的耳裡，緩行的士兵們，心臟開始愈跳愈快，吸呼開始愈喘愈急，等待衝突爆發、短兵相接的那一刻，只有在那一刻，他們的情緒才得以宣洩，他們的恐懼才得以消除。
「衝啊！」卡洛斯暴怒地喊出。
隨著怒吼響起，卡洛斯軍們如脫離牢籠的野獸般暴衝出去，盡情地、縱慾地喊出殺聲，腳下濺起的水花也跟他們一樣，再也無法平靜。
「殺！」亞洛斯高呼一聲。
亞洛斯軍也發起衝鋒，兩軍衝撞在一起，有些人猛力地高舉武器，往敵人身上砍去，有些人獨自跳進敵群中，一次撲倒好幾人，有些人被後面的人推擠，擠成一團、動彈不得，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居然可以如此地憎恨對方，一對兄弟的鬩牆，居然可以葬送這麼多條人命。
察覺到戰場變化的卡洛斯，驚覺這場戰鬥竟意外地熱烈，步調的轉變也是異常地快，兩軍第一陣的士兵皆快消耗殆盡，已經準備要投入第二陣列了。
「卡洛斯！」
亞洛斯突破重圍，單劍匹馬地來到卡洛斯面前，二話不說，便是重劍連襲，卡洛斯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快劍連環，制止亞洛斯的進攻。
奧特和巴奧位於卡洛斯軍的最後方，也是地勢較高的主陣所在，可以鳥瞰整個戰場。
「好快。」奧特如此地說。
「你是說哪個？戰局還是亞洛斯？」
「亞洛斯。他想要在第一陣結束前，就把這事解決掉，將傷害降到最低。」
「這也是他親上前線的原因吧。」
「對，只要他們兩人分出勝負，這場仗也就告一段落了。」
「卡洛斯能贏嗎？」巴奧莫名地緊張起來。
「哼，他有讓我們失望過嗎？」
停、轉、跑，刺、架、砍，卡洛斯和亞洛斯鏖戰未停，在馬背上交擊出道道火光，馬蹄下也濺起層層水花，時跑時停、時擋時攻，揮出的劍、抵禦的盾，不管再怎麼用力，心仍是無力，旁人看來似乎激戰未止，但兩人都知道，自己完全是有心無力。
「怎麼啦？亞洛斯，就憑那把劍也想打敗我嗎？」卡洛斯輕佻的個性，讓他時常在戰鬥中講些挑釁的話。
「手下敗將還敢多嘴。」
兩人交戰多回，也不見誰佔得優勢，兩人策馬來回對擊，無暇指揮其餘部隊，交鋒的第一陣早已崩潰，也不見有哪方派出第二陣，就好似全場的戰士們，都在等他們分出勝利。
亞洛斯停了下來，看了看整個局面，說：「沒時間了，卡洛斯，雖然已經到了極限，但沒辦法了。」
語畢，亞洛斯收起劍盾，雙手簡易地只有前肢龍化，卡洛斯見狀，右腹不由得地又痛了起來，他忍著右腹的疼痛，也跟著收起劍盾，拿起一把長矛，以長距離的戰法應戰。
捨棄劍的亞洛斯，攻擊距離變得更短，只得被長矛刺得節節吃癟，卡洛斯的攻勢固然猛烈，但對亞洛斯的龍鱗一點用都沒有，話雖如此，亞洛斯則是完全沒辦法靠近卡洛斯，更何論勝利。
「怎麼了？來殺我啊！」卡洛斯用長矛完全地將亞洛斯抵禦在距離外。
亞洛斯抓準一個時機點，就在卡洛斯長矛突擊的瞬間，亞洛斯一把抓住了長矛，用蠻力反制卡洛斯，一個反推，將其推落下馬，卡洛斯重重地摔下馬，卻又完全沒事地爬了起來。
「來殺我啊！」落下馬的卡洛斯，抹去臉上的污泥，展開雙臂大聲地吼道。
亞洛斯也下了馬，緩緩地走來說道：「投降吧，卡洛斯，你知道結果的，你不是那種不怕死的人。」
看著亞洛斯龍化過的雙手，那漆黑又尖銳的利爪，卡洛斯的右腹又開始痛了起來，他蹲了下來，低著頭，想努力地不表現出來。
「那個身體…沒辦法自行癒合傷口對吧。」亞洛斯說道，卡洛斯沒有回話，也沒有抬起頭。
咻！咻！
數發流矢飛來，亞洛斯隨即將其在空中砍成數段打落。
「吾王！」奇魯率領近衛隊趕來救援，數名騎兵團團圍住卡洛斯，「吾王，你怎麼了？」
「沒事。」卡洛斯一手護住右腹，一手推開奇魯。
「吾王，你受傷了嗎？快！讓我檢查傷口！」奇魯慌忙地推開卡洛斯的手。
「不要碰！」
卡洛斯突如其來的喊聲嚇壞眾人，奇魯更是嚇到啞口無言，卡洛斯再度站了起來，奇魯趕緊讓人牽一頭馬來，卡洛斯上了馬後，垂著頭，什麼話也沒說，避開所有人的眼神，快馬加鞭地往右翼的方向離開戰場。
「跟著國王！」
奇魯無心的一句話，本意不過是向近衛兵們下令，讓他們跟著卡洛斯，但竟被第一和第二陣的士兵們誤以為是國王的命令，軍隊也開始跟著卡洛斯移動，導致陣線大大地歪斜，往右偏移。
亞洛斯搞不清所以然，仍待在原地，但後頭的軍隊也已開始行動了，拜然和列列斯以為卡洛斯要逃跑，所以再次動用私兵，擅自追擊，將大部分的軍隊帶上，想要一次性地永絕後患。
「卡洛斯？」奧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卡洛斯竟然臨陣脫逃，「慘了，前陣整個右移。傳令，本陣筆直地向前推進，不得有誤。」
「是！」
「從現在起，這裡由我主導，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動。」
「是！」
「尾翼的小隊去幫助卡洛斯，其餘的部隊全跟我來。」巴奧向雨騎們說道。
「是！」
「等等！巴奧！」奧特喊道。
巴奧提了槍，上了馬，不理會奧特的勸阻，領著雨騎浩浩蕩蕩地從奧特面前呼嘯而過。
「可惡…」馬蹄濺起的泥水，飛濺到奧特的盔甲上，隨即雨滴又為奧特沖洗掉汙土，奧特抬起頭說道：「下雨了…」
驟雨襲來，河川暴漲溢出，原本的小支流集結而成一片泱泱，小湖林立，地勢有高低差的地方，全形成了小瀑布，泥土被沖刷下來，參血的流水被染成土黃。
那是一個雨天，令人振奮的一天，暴雨的嘈雜聲蓋過馬蹄聲，白茫茫的煙雨中，一支淡藍色的騎兵出現，巴奧率領著雨騎，展開翼陣，一馬當先地從亞洛斯軍的右翼衝進去，將亞洛斯軍殺得措手不及，所經之處，無不狼藉，將白色的雨霧染成血霧。
他們馬不停蹄、槍不止殺，急雨掩蓋過殺喊聲，也遮掩住哀號聲，雨騎就在雨聲中，靜悄地殺人，亞洛斯軍的士兵們，別說絆腳，連阻礙都不算，被雨騎一路橫跨整個戰場，殺成一條血色的屍川。
巴奧一路前進，速度完全沒有慢下來，因為她的目標根本就不是在場的亞洛斯軍，而是要打敗追擊卡洛斯的拜然和列列斯，中途即使遇到亞洛斯，巴奧也沒有對他出手，亞洛斯看著巴奧和雨騎，也沒有能力制止，他雖然聽聞過巴奧和雨騎的傳聞，但沒想到竟然會超乎他的預期。
亞洛斯制止不住拜然和列列斯，也沒辦法阻擋雨騎的攻勢，軍心完全潰散，陣線完全潰堤，士兵們根本無所適從，這時奧特又領軍前來壓陣，亞洛斯趕緊回到本陣穩住軍心，集結剩餘的軍隊。
「亞燃卡，沒事吧。」雨聲嘈雜，亞洛斯大喊：「多派人保護皇后！」
「我沒事，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拜然和列列斯吧。」
「不用擔心，巴奧是聰明人，她不會殺拜然和列列斯的，如果巴奧殺了他們兩個的話，兩國的仇恨將會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可是也不能放任她繼續追擊吧。」
「吾王，皇后所言甚是，不管再怎麼樣，我們還是必須要去接應他們。」
「的確…」亞洛斯根本沒想到局勢會變得這樣，「這仗沒辦法打了，是我們輸了，現在先投降，能少犧牲一人是一人。」
「是…」
雨過天晴，日光透了出來，白光再次照耀著大地，亞洛斯率領軍隊投降，奧特也很爽快地接受，並且馬上收手，將勝利的結果通知各隊，亞洛斯在接回狼狽不堪的拜然和列列斯後，什麼話也沒多說，全軍退出合二川地帶。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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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言：
如沒意外，下一章就是完結了，
其實這部算是卡洛斯的後傳，
有機會的話會再補中傳和前傳。
不過中傳會暴雷【依都連】的後傳，
而前傳會暴雷【蘭】這部，
當然也可以不管暴雷，寫得順就繼續寫，
不然就是寫到某個段落就好，
請大家敬請期待吧！
創作內容
【－卡洛斯－】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