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放棄》
寧靜冷冽的若星城議殿，恬謐無聲，只剩蕭瑟寒風偶爾間，從石牆間隙間呼嘯而過，空蕩蕩的殿內更使得這空間感覺陰森森的，卡洛斯坐在王位上，單手托著頭，若有所思地呆望著，王下的三人，一言不語地呆坐在位上，無語的四人，讓這議殿更是寒上加霜。
殿門閛然而開，冽風如江濤般湧入，襲擊議殿的每個角落，一人傲立門前，徐徐步伐、器宇軒昂。
「吾王！」維絡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
卡洛斯沒有做任何回應，單手仍托著頭，眼神仍呆望著前方，動也不動、雙眼無神，其他三人也沒做任何回應，仍呆坐位上。
「抱歉，事情太多處理不完，才會遲到，希望大家能見諒。」維絡又向眾人行了禮。
「維絡啊…」卡洛斯終於開口，用勞瘁又無奈的眼神看著維絡。
「吾王，請不用擔心，我已找到…」
「芬已經跟我們說了。」
輕輕的一句話重重地打破了談話，也打碎了維洛謙虛有禮的假面具，再次使這個議殿降到了冰點。
「原來如此…」維絡的臉垮了下來，眼神也黯淡了下來。
「維絡，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的確有很多地方都需要你，但是在你眼裡，你好像不需要我對吧。」卡洛斯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維絡說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離得這麼遠了呢？」
「在我真的懂事的時候。」
「什麼意思？」
「以前我們不過就是一個好戰的傭兵團，接任務、打敗敵人、獵殺野獸、賺錢、花錢，不過就這樣。對，沒錯，我們辦到了許多其他人都辦不到的事，創下了無數個事蹟與傳說。」維絡不僅說給卡洛斯聽，也說給其他三人聽，目光時不時地往芬的身上看去，「但國家呢，國家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資金的流動、物資的齊備、商人的支持、地方士族的拉攏、政治與法規的執行，這都是我們不擅長的。」
「就因為如此，你就選擇讓商人與地方士族胡作非為嗎？無聊至極！如果能將心力專注於人民上，這世界會更好。」
「對，但人民不會想讓世界更好！所有人都只會看見自己所缺的、所沒有的，而設法去拿、去搶。今天商人們能花錢雇用傭兵團襲擊亞洛斯軍，明天也能襲擊我們。」
「維絡，把這次事件內，所有商人的名單交給我。」卡洛斯用非常嚴重且警告意味十足的語氣，向維絡說道。
「名單？哪有這種東西，若星城內所有的商人都是這次的共犯。」
「主謀是星織的父親嗎？」
「他身為一個大富商，怎麼會躲掉這次的機會。」
「卡洛斯！你不可以遷怒到皇后的身上！」巴奧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說道。
「不用擔心，我當然知道，星織那麼善良的女孩，是不可能會捲入這次事件中的。」
「所以呢？你要把城內所有的商人都殺光嗎？」維絡挑釁地問道。
「沒錯，有意見？」
「哼，奧特說得沒錯，你一點都沒有變。」維絡瞧了奧特一眼，奧特則雙手抱胸，反用輕蔑的眼神看維絡，「能用武力解決的事，對我們來說都是小事，但你今天如果將他們全殺了的話，國家失去了資金，你要用什麼東西來養軍隊，用什麼東西來確保國家能繼續運作。」
「把那些商人的錢全搶來不就得了。」
「那如果把錢用完了，又該怎麼辦呢？你的經濟體系已經崩潰了。」
「再找新的商人就好了。」
「你將滿城的商人都殺光了，還會有其他商人肯來嗎？」
「我可是國王啊！」
「這個國家能夠維持是靠『錢』，也就是說『錢』才是這個國家真正的國王！」
一言不合，再多再好聽的語言都沒用，更不用說是相衝突、憤怒的言語。
卡洛斯再次陷入沉默，最初的想法，簡單又確實、單純又直接，會什麼現在事情會變得如斯複雜呢？如果當初知道會這樣的話，或許卡洛斯會選擇放棄吧，他懊惱著思考，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建立這個國家的。
「也就是說我為了拯救這個國家免於崩壞，才放任商人們的自作主張，但是卡洛斯，你不用擔心，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就能想辦法讓我們可以資金獨立，不受人擺布，但目前還是得先委屈一下。」
議殿內又再次回歸於寂靜，刺骨的寒風不及冷淡的人心，多說無益的五人，又再度沉浸於沉默，奧特始終抱著胸，他沒有太多的意見，他只是個軍人，不管政治上發生什麼事情，他只想做好軍人該做的事；芬低下了頭，臉色很難看，她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什麼模樣，也不知道自己將來會怎麼樣，只能祈禱戰爭不會爆發；巴奧雖然也擔心著卡洛斯，但不管卡洛斯做出什麼決定，她都會支持卡洛斯。
叩！叩！
敲門聲來得突兀，打破了這尷尬的僵局。
「吾王，亞洛斯王求見。」門外的侍衛說道。
「亞洛斯？沒說錯吧？」眾人抬起了頭，用不可置信的眼光，往門的方向看去。
「是…是的！亞洛斯王突然從空中飛入，屬下…」
「卡洛斯！是我。」門外傳來宏亮的嗓音。
「哈，擅闖我的城堡，卻又懂得敲門，還真是他的作風啊。」卡洛斯認得那聲音，在心中暗暗竊笑，「請他進來吧！」
亞洛斯昂首闊步地進入議殿內，他沒有多做寒暄，劈頭就問：「卡洛斯，為什麼要襲擊我軍。」
「吾王，讓我來回答。」維絡搶在卡洛斯前接話，「亞洛斯王，合二川地帶以前是若星城商會的勢力範圍，其地帶下游的棉花田，一直以來都有支付大量的河川整治金給商會，但在亞洛斯國建立之後，將該區域收為己有，棉花商人們也就不再支付整治金，因此若星城的商人們才會僱用傭兵團襲擊你們，藉此挑起戰爭。」
「如果戰爭真的發生了，對商人也不是一件好事吧。」
「不，那些商人早就熟悉此道，說不準還能賺個戰爭財呢。而且如果合二川變成戰場的話，只要有有心人介入，大量的血水、屍體、排泄物一定往河川倒，下游用河川灌溉的棉花田也必然會受損。」
「所以呢？卡洛斯，你的解決方法是什麼？」亞洛斯轉頭看向卡洛斯。
「我希望亞洛斯王可以自動放棄該地區，以免發生戰爭。」維絡又再次搶答。
「什麼？你們襲擊了我軍，還要我們把該地區讓出來，我底下的軍士們早已耐不住性子了，這件事應該是你們要讓步，賠償我們的損失才對。」
「若星城商會掌握整個卡洛斯國的命脈，我們別無選擇，只有亞洛斯王讓步，才能避免戰爭。」
「荒唐！竟然還敢要我讓步！我該怎麼向死去的軍士們交代，侮辱人也該有個限度。」
「所以亞洛斯王是選擇要開戰嗎？」
「你這傢伙！」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衝突一觸即發。
「哈哈，我知道了。」就在局面緊繃之時，卡洛斯突兀地冒出痛快的笑聲，「哈哈，我知道解決辦法了。」
「什麼意思？卡洛斯？」
「我要放棄這個王位。」
突如其來，看似不經意的話，卻比剛剛任何的談話，還要來得震驚，來得怪誕。
「卡洛斯？你說什麼？」亞洛斯看似比眾人還要更驚訝。
「弟弟，我們當初的夢想，曾幾何時，是那麼地遙不可及，但現在，夢想實現了，卻不能照我們所希望的方式維持，是我輸了，這個國家，我不要了。」
「你在胡說什麼！你應該要擔起國王的責任，這是我們的夢想，也是我們的責任。」
「國家在維絡的統治下也能運作得很好吧，我們雖然空有一身的武力和軍力，但都不及錢財的威力，你就當作我被底下的臣子政變了吧。」
「你又要逃避了嗎？你應該學會該怎麼樣地與大臣們相處，而不是受到挫折就逃避。」
「哼！被兒女叛變的人，沒資格跟我講這種話。」
「我當然也有我的考驗在，但我是不會逃避的。」
其餘四人看著他們兩人，央陸地帶上最著名的一對兄弟，他們之間的爭吵，將會左右兩個國家的命運，甚至是撼動整個央陸地帶的局勢，維絡看著他們，兩人之間的不和，可見一般，只不過沒想到兩人見面，竟然能激起比以往更巨大的火花，讓他離成功又更近了一步。
「卡洛斯！你自己想想，如果我們兩國開打了，其他五個人會怎麼想，我們七個人當初簽署的契約又該怎麼辦，如果我們開了先例，其他人也會群起效尤的，整個央陸地帶又會掀起一陣腥風血雨，七國說不定也會因此消失。」
「就是因為如此，我才會說要退下王位，因為這樣就不算破壞契約了，因為開戰的人不是我，是維絡。」
「為什麼你總是這般無理取鬧！你不應該就這樣放棄你當初所接的義務！」
「應該應該，我早就受夠了你整天掛在嘴邊的應該！回去吧，亞洛斯王。」
亞洛斯對卡洛斯那不負責任、無可救藥的態度感到澈底絕望，即便他多次想說服卡洛斯，但結局每每都是不歡而散，亞洛斯自己也累了。
「巴奧，難道你們都無所謂嗎？你們辛苦所建立的家園，難道又要再次讓它陷入火海嗎？」亞洛斯轉頭向巴奧求救，畢竟卡洛斯是最聽巴奧的話的。
「如果這是卡洛斯的決定的話，我沒有意見，畢竟最後我還是得拋下這一切。」
亞洛斯完全啞口無言，再看看一旁的兩人，奧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打或不打，對他來說根本無要緊，芬已經完全呆滯了，每個人都讓她感到失望透頂，再說什麼也無濟於事，而維絡冷酷的樣子底下，是計謀得逞的奸笑奸臣臉。
「亞洛斯…」卡洛斯緩緩抬起頭說道：「等事情結束之後，我會親自去謝罪的，不用擔心。」
「有用嗎…」
語畢，亞洛斯離開了若星城，爭吵不再，議殿又再次降溫，回到冷冰冰、空蕩蕩的氛圍，人的內心亦是如此。
「亞洛斯一定會御駕親征的，為了在士氣上不輸給對方，卡洛斯，你還是要親自領軍。」奧特如此說道。
「沒問題，奧特、巴奧，集結軍隊，維絡、芬，若星城就交給你們了。」
「是。」
亞洛斯飛回營地，一進入主帳內，三雙殷切的目光馬上投向他身上。
「抱歉…」亞洛斯看著亞燃卡說道，亞燃卡痛心疾首，跌坐在椅子上，摀著頭，表情十分地痛苦。
「父親，這些日子以來，給您添了很多麻煩，對不起。」拜然深深地行了個大禮。
「我們的倉促，害得父親您變得更加蒼老，頭髮也白了些許，對不起。」列列斯也深深地行了個大禮。
「啊？」
亞洛斯轉身快步來到鏡前，彎著腰，面對著鏡子反覆照看，不時地撥弄他的紅髮，摸了摸臉頰，彷彿在找尋著什麼，看得三人一頭霧水。
「可惡…時間到了嗎？我也必須放棄這一切了嗎？」亞洛斯心裡如此地想。
「父親以前有這麼愛漂亮？」拜然小聲地問列列斯。
「沒有…」列列斯眉心皺在一起，看著父親奇怪的舉動，有種說不上來的違和感。
過了好一會兒，亞洛斯才說：「拜然、列列斯，集結更多的軍隊，談判破裂了，我們要在此跟卡洛斯決一勝負。」
【待續】
創作內容
【－卡洛斯－】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