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封印就有如巨人的手掌一般，將他們牢牢抓住，拖進(jìn)了黑暗的洞窟之中。唯一值得高興的事，大概就是那名金髮的少女不在封印影響的範(fàn)圍內(nèi)吧。
從這個人變成屍體的情況來看，憑依者的等級不夠高的話，被吸入封印中甚至?xí)苯訂拭?/div>
這傢伙之前說過，這個封印中存在大英雄的力量吧？那麼，這個封印的目的到底是……
如果龍的預(yù)感不幸成真，那麼就算他用盡全力，大概也很難從這裡轟出一個出口。
「算了，解決問題的方法肯定不只一個。」
龍轉(zhuǎn)動脖子，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從這傢伙連封印的內(nèi)容都沒搞懂，就敢擅自觸動來看。王國八成是覺得只要製造出騷亂，就能讓教會陷入麻煩吧。
所幸死掉的應(yīng)該只有這些蠢貨，龍心想。她的憑依者等級可不是鬧假的，不太可能被這種封印幹掉。
不過想到這裡，龍才突然注意到，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感覺不到菲艾諾的氣息了？明明從間諜和他的距離來判斷，三個人的相對位置應(yīng)該是沒變的才對……
龍轉(zhuǎn)身朝後方看去，然後不由得噤聲了——
「……」
圓形的地下空間中，龍正站在以圓環(huán)狀突出的地面上。而在他眼前，圓環(huán)的中間，出現(xiàn)了彷彿會被吸入遙遠(yuǎn)地心的黑暗。
那是一個在地底形成的巨大天坑，龍落下的地方和懸崖只有幾步距離。很顯然，是他運(yùn)氣好才掉到這一層，但是她就……
看向巨坑深處，潮濕又帶著霉味的氣流拂過龍的臉。他心中一瞬間閃過了噩耗般的畫面。
他見過從高處墜落的士兵。他很清楚就算是經(jīng)過鍛鍊的人體，也絕不是什麼堅固的東西。更何況是那個能被他一手抓起的輕盈身體，正常來說肯定……
龍趕緊搖了搖頭將念頭拋出腦外。她不可能摔死，也不可能出事。那傢伙的特異性不會讓她輕易死去，甚至連受傷都不允許。
他不就親身試過了嗎？拿天使種的力量朝她毫不留情地釋放。既然都撐過了那種攻擊，她一定不會有事。
「該死……」
龍轉(zhuǎn)身在漆黑的道路上踏出步伐。他小聲咒罵，不過這次是對自己說的。
＊＊＊
(???’s side)
——祂們很無聊。
就算擁有絕大的力量，對此也束手無策。
祂們喜好遊戲，但祂們難以成為玩家。祂們擁有永恆，大多時候卻只能旁觀。即使身懷足以撼動世界的力量，祂們卻連一花一草都無法觸及。
這對祂們來說是折磨、是凌遲……所以祂們利用人。
起初祂們利用的是野獸。雖然野獸能接受祂們的力量，變化成與原貌相異的型態(tài)，但是野獸難以承接祂們的思考。
人類稱這些失去理性，到處擴(kuò)散災(zāi)厄的存在為魔物或魔獸，將其趕出了領(lǐng)土。
相較之下，人類的身體雖然像冬天的枯枝一樣脆弱，壽命也不比夏天的螢火長多少，但是人類身上從不缺樂子。
祂們喜歡看人們高歌友誼，陷入戀愛。
祂們喜歡看人們證明忠誠，展現(xiàn)信仰。
當(dāng)然，正面又熱情的故事，祂們向來歡迎。不過相同程度地，或著更甚於此，祂們也被「另一側(cè)」的情感吸引。
『背叛、猜忌、孤立、冷落、妒恨、欺瞞、陷害、決裂、詆毀、拋棄、挫折、絕望、死別……』
啊啊，這是多麼充實又愉快的盛宴，讓祂們?nèi)滩蛔【o抱自己的身體讚嘆。
人類渴望力量，那麼祂們就給予有資質(zhì)的人力量。
當(dāng)然人類不會只滿足於變得強(qiáng)壯的身體，因此人們朝更深處伸出手。他們能夠直接向其他人的腦海裡傳遞聲音，他們能夠隔空吸引物體、開發(fā)出吸收力量的封印……
人們開始能夠改變世界的法則，有人稱這些為魔力、魔法。
但是真正理解的人知道，這依然是祂們的力量。為什麼人類要創(chuàng)造這些複雜的名稱呢？算了，人類向來如此。重點不在那裡——
在這群多得像海底的細(xì)沙一樣的人類中，存在著少數(shù)的「特別之人」。這些人能夠接納祂們，讓處於世界外側(cè)的祂們住進(jìn)體內(nèi)。
當(dāng)然，數(shù)量不能太多，通常祂們只有一個能進(jìn)入人體。但是熟練起來的話，那些特別之人還是能發(fā)揮莫大力量，成為族群中頂點的存在。
祂們很樂意出借力量，並期待人類能夠更加貪心。為了終有一天，人類會渴望和祂們相同的強(qiáng)大。因為當(dāng)特別之人點頭同意的那個瞬間……
祂們將再也不是旁觀者，而是成為夢寐以求的玩家。
舉個令祂們羨慕的例子來說：
曾經(jīng)有人一夜毀掉了一座城市，火光和血流之河點綴了漫漫黑夜。雖然他那時已經(jīng)成為祂，恐怕不能稱為人了，但他（祂）成功留下了壯麗的詩歌。
成為玩家總是好的。這讓祂們能夠聞到人類鮮血的氣味，親自愛撫死亡的魅力。
哦，不過別誤會。祂們因人類而生，祂們深愛著人類。就像人類崇敬地稱呼祂們「靈種」一樣。
——真是諷刺。
祂們今天仍然等待著成為玩家的機(jī)會。
＊＊＊
(Soldier’s side)
自從開始向地下探索以來到底過了多久呢？只有牆壁間冒出些微磷光，始終黑暗的地底讓龍的時間感變得模糊。
真要估計的話，加上路上停下休息的時間，應(yīng)該已經(jīng)過了三小時以上。
他拿出水袋啜飲一口，重新穿好身上的斗篷。雖然他從死者身上盡量找出了能用的東西，但是和沿路因為戰(zhàn)鬥而產(chǎn)生的消耗比起來，實在是杯水車薪。
龍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野獸，甩掉會讓小刀變鈍的血脂後，再次往前邁進(jìn)。
他走了那麼久，才終於觀察出地形。地面有著些微的傾斜，而道路則呈現(xiàn)螺旋狀繞著中央的大坑向下延伸。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好消息——
這個螺旋不完美。解釋得仔細(xì)一點，即是深坑並非垂直，而是有一定程度的傾斜。這代表菲艾諾應(yīng)該不至於直接落到深淵底部，而是螺旋的中層附近。
「不過到現(xiàn)在還沒找到也挺奇怪的。雖然路上的雜碎拖了一點時間，但是應(yīng)該也來到相當(dāng)深的位置……」龍喃喃自語。
他看似大喇喇地前進(jìn)，實際上卻隨時注意著四周的氣息和聲音。封印的底下是個大得異常的空間，他不知道為何會有野獸活在地底，但是他確定這個充滿靈種力量的空間不太妙。
吸收了力量殘渣的動物會變強(qiáng)，這段時間他已經(jīng)收拾了不少開始魔物化的野獸。
存在這裡的力量，怎麼想都和那個大英雄有關(guān)，也就是說……這是馬爾杰士體內(nèi)的靈種，「戰(zhàn)鬼」的力量。
「這還真麻煩。」龍突然蹲下身子，並將握著短刀的右手刺了出去。
「嘎！」
從黑暗中撲來的野獸胸口遭到刺穿，龍沒有停頓，又將泛出赤紅光芒的左腳踢向了牠的側(cè)腹。野獸便以誇張的勢頭撞進(jìn)了牆壁之中。
龍哼了一聲，打算繼續(xù)前進(jìn)。但是過不到幾秒鐘，那東西卻拖著淌著血的身體重新?lián)淞诉^來。
「還沒死？」
龍用強(qiáng)化過的臂力將短刀扔了出去。利刃轉(zhuǎn)眼間貫穿野獸的咽喉，這次牠才終於真正倒下。
戰(zhàn)鬼的特質(zhì)就是如此。重傷無法讓牠們喪失戰(zhàn)意，唯有死亡才行。以敵人來說是很麻煩的性質(zhì)。
但是龍此刻擔(dān)憂的不是受戰(zhàn)鬼影響的野獸……而是他自身。他看向自己的左腳皺了皺眉。
「已經(jīng)衰弱成這樣了嗎……」
他感受著體內(nèi)赤紅色波動的狀況，默默地握緊了拳頭到讓人生疼的地步。不過他是軍人，內(nèi)心的煩擾不會影響他的行動。
龍走向野獸的屍體，彎腰將短刀拔了出來。可是低下身體的過程中，他突然注意到了什麼。因此他將耳朵貼近地面，屏住氣息凝神細(xì)聽。
「震動。」龍小聲唸了一句，聲音中帶著確信。
野獸的行動通常隱匿且無聲，因此深處肯定存在別的什麼。
會是那傢伙嗎？以這種深度來說，她就算毫髮無傷，大概也需要昏迷一段時間。不過龍認(rèn)為三個小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夠她清醒了。
雖然他加快速度前進(jìn)，但是也加強(qiáng)了幾倍的警戒。以那傢伙的體重來說，走起路來不會產(chǎn)生這樣的震動。他將感官探向黑暗深處，也因此，他最先注意到的是詭異的碰撞聲。
「砰、砰、砰。」沒有感情的撞擊聲，在黑暗中顯得更加邪門。
龍跨大步伐，正要奔跑出去。不過在他這麼做之前，那個東西就飛了過來——
「咚沙。」
一具屍體正好在他的腳尖前落地，雖然人類的視野難以在這種幾乎無光的空間發(fā)揮作用，但是龍仍然察覺那是一頭魔物。
和之前他處理掉的不一樣，這頭野獸長出了巨大又尖銳的角。那是完整吸收了靈種力量，可以被稱為魔物的存在。然而這不是重點，因為她就在那裡——
純白的光輝讓黑暗宛如破了一個洞，原本看不到的盡頭被抓住、現(xiàn)形。
淡櫻色的髮絲和綁在髮梢上的緞帶，在光芒的源頭輕輕飄蕩。暴露出來的肌膚透著紅潤，那是她仍然活著的證據(jù)，她就在那裡。
「真是，讓我找太久了吧？」
龍走了過去，他努力不讓安心的表情佔據(jù)臉龐，因為那樣不像軍人。
「是嗎……」
「是啊。」
稚嫩的嗓音響起，而嫌麻煩的聲音也隨後回答。少女朝上望了過來，琥珀色的眼瞳中折射出如碎鑽般的白色光芒，她就在這裡望著他。
「是嗎……」少女又再重複了一邊。
也許是因為她和平時的聒噪不同吧，又或者是龍想起剛才飛過來的魔物屍體，起了疑心。他此刻發(fā)覺了這件事——
她，已經(jīng)不是她了。
「抱歉。我……應(yīng)該這麼說嗎？」
祂看著他說道。但是他微微張開嘴巴又閉上，似乎無法發(fā)出聲音。
黑暗中，一頭骯髒的魔獸朝祂背後撲了過來，而祂面無表情地舉起右拳揮過去。雖然那不足以打死牠，卻將體重大於這副身體數(shù)倍的魔獸推下了深淵。
這份力量本不屬於人類。這副肉體本不屬於祂們。因此祂們才會對這情形狂喜，至少詩人是這麼訴說的，祂們嬉笑然後帶來災(zāi)厄。
但是如今祂的眼神裡似乎只有悲傷。祂等待著他的回答。而結(jié)果——
「滾！快滾滾滾滾滾！」
人類的他怒吼。他知道祂不是人類，知道祂是他最討厭的存在，因此他拿出了他的全部。
「現(xiàn)在，還不行。」
發(fā)著光的琥珀色眼睛，看向面前有著數(shù)萬倍亮度的青白色電弧。祂的眼神裡似乎產(chǎn)生了懼意，但是祂不會顫抖、不會逃跑，祂依舊開口。
「現(xiàn)在……還不行。」
「立刻給我消失！否則，我就殺！」
龍的喊聲裡沒有虛假，這就是他的全部，當(dāng)然包含了殺意。祂瞪著他，然而祂的目光裡沒有怒意，依舊只有悲傷。
「麻煩的，會是你，人類……」
祂留下了她癱軟的身體。龍一反平時的厭惡態(tài)度將她抱了起來，避免她跌進(jìn)泥污之中。但是，祂那句話的涵義究竟代表什麼？
菲艾諾的眼皮顫抖了幾下，慢慢睜開。
「啊……啊……啊啊……」起先傳來的，只是幾聲嘶啞的乾嘔聲。
白光完全消散後，彷彿想起這裡是什麼地方、發(fā)生了什麼事一般，血腥的氣味湧了上來——這次，她沒有忘記。
一個連靈種的力量都不會使用的少女，落到了魔物的深淵中，究竟會發(fā)生什麼事？為何祂會出現(xiàn)？龍這時還來不及想到。
因此當(dāng)他聽見人類難以發(fā)出的尖叫聲，從手中嬌小的身軀中爆發(fā)時，他什麼也做不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描述十二歲的她經(jīng)歷了什麼，這也許才是最完整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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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代言者——第15翼：他、她和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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