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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日早上,他和那些可憐的學生一起被迫聚在體育館裡,聽著學校的大人物說話,他忍著還沒吃早餐的痛苦,總算到了休息時間。
他撥開仍站在位子上的同學,小心翼翼前進,就在快到體育館的門口,他為了避開蹲著的高年級生,滑了一跤,撐著身體抬起頭時,正好對上那個靠在門口女孩的視線。
「我自己來,沒問題的。」他對她微笑,而她面無表情,甚至越看越有些不快,他這樣感覺。
在他站起來後,他觀察著對方,頭髮留到肩膀以下,但還是花了很長時間梳理,手臂露出來的部分白得令人感到陰沉。其實她長得蠻好看的,然而會遠離人群站在這個地方,說明她可能不善交際,而他也注意到這女孩的學號是一年級生。
正當他再度微笑準備主動搭話時,那女孩看著他,
「如果老師要吃學生,你會先動手殺了老師嗎?」
他愣住,但回答,
「發生這種事情還是先報警吧。」
她淡淡的說:「你報警的時候,他就會出現在你身邊,將你拿著話筒的手腕扯下來,再抽出你的手骨,剩下一條橡膠一樣的手臂垂盪著,你會痛的哭求他放你去看醫生。」
「可是醫生也想吃你,老師會很高興把你送到急診室,護士會把你綁在病床上,醫生用手術刀支解你,你的意識還是清醒的,一邊哭號一邊看著護士用電磁爐煎熟你的耳朵。」
「我是甚麼?唐僧嗎?感恩節火雞嗎?」他笑著問。
她繼續說:「因為你很清醒,大量失血又讓你無力叫喊,漸漸你會失去發出聲音的能力,等他把你的舌頭拔下來後,你就只是團奄奄一息的肉塊。」
他臉色蒼白,沒有進食的胃空咕嚕了聲,這人在說甚麼?他對這人的興趣與同情轉變為厭惡,他不想再與她繼續對話。
「我曾經從食人魔手中救下一顆會眨眼的頭顱,你想看看嗎?」
「像妳這樣的新生我知道,用奇怪的話題嚇唬別人,好讓別人覺得妳很獨特,對吧?告訴妳吧,這樣是行不通的,我也是個寫故事的人,但喜歡和我相處的人並不是因為這點──與其讓別人覺得你很特殊,讓大家認為妳和他們是一樣的,不是更聰明也不是更愚笨,讓他們感到一致性帶來的安心,才能夠在這裡交到朋友啊。」
她咯咯笑著。
他有點生氣,被縮在角落的新生嘲笑,讓他想揍她一頓,但他很少真的打人,即使動手也會控制在對方能夠忍受的範圍內,被打的人以為他是狠角色,事實只有自己和某個朋友清楚,他和一般人一樣不敢惹事,女孩毫不保留的眼眸該不會也看到了這點吧?
「我正在讀失樂園,我很喜歡撒旦跟惡魔密謀反攻天堂的部分。」
「妳到底有沒有聽我說的啊?沒,有,人,想,聽,你,的,鬼,故,事,好嗎!衷心、良心、真心建議妳,要聊天的話就從老師或學校社團開始聊吧,要不然談談家庭也好,高中生不都厭惡自己的家庭嗎?」
「耶和華是個變態的傢伙,他把天使們丟到熔爐裡,想點燃他們的翅膀,燒到只剩下骨架連著背脊,偏偏天使變成了那樣也死不了,於是耶和華就說,那些天使已經變成了可怕的惡魔。」
毫不理會對方的抗議,她眨著眼問
「你想不想知道為甚麼老師會變成食人魔?」
他皺著眉故意大聲說:「這我當然知道,因為他被吸血鬼咬到手臂,傷口感染後變成了怪物,怎麼樣,妳滿意了嗎?」
「他半夜被食人魔剝了皮後鎖在辦公室裡,準備慢慢虐殺他,從腳趾到眼珠,一次一點的掰開,一格一格切除,最後在那張腥臭的暗紅色人皮地毯上,做成像素一樣的圖畫,攤開來放在餐桌上,讓食人魔吃下每個部位後,老師就變成了食人魔。」
「你還真夠噁心的,但這些都是妳的幻想罷了,妳真的看過現實甚麼暴力的場面嗎?我打賭妳沒有,不過是看了恐怖小說還是電影就被嚇到想到處跟人說那有多恐怖,真是太好笑了!我跟你說……」
她又咯咯笑了起來:「你已經沒有舌頭了,記得嗎?在醫院被醫生用鉗子拉掉了。」
他說:「一天晚上,一個有院子的獨棟住宅前,在街燈和住宅的燈光照耀下,我看到妳被妳家人壓在地板上。」
「可是,他們還不想把你吃乾淨,因為你開始嚎叫,他們想知道你說甚麼,就切斷你的肋骨,用手指戳著跳動的肺葉,想聽得更清楚些。」
「哥哥將妳雙手用熱電瓶的電線綁在庭院的大樹上,為了不讓妳驚動鄰居,他牽來那臺重型機車,把排氣管塞到妳嘴裡,妳一大叫他就催動油門。」
「醫生還是看不出你想說甚麼,於是他把你放下病床,你一手捧著破開的胸口不讓臟器流出來,兩腿蹬著地板,向門口艱難劃去。」
「妳爸溫柔的脫下妳的裙子,留下內褲沒有拉掉,這樣妳的尿液只會隨著大腿流到腳踝,不至於噴了他一臉,他後退幾步瞧了瞧,滿意的拍了拍妳白皙的臀部。」
「你終於爬到了門口,用盡全身力氣撞開門,透過急診室外的走廊你看到馬路對面,那些住宅和商家燒了起來。」
「妳一只腳穿著黑色長襪和平底鞋,另一只腳裸露在空氣中,本來妳的肌膚白的跟紙一樣,但是淡黃色的液體流到腳踝時岔成三段,構成一副奇妙的圖像。」
「公寓房客毫不在乎大樓已被燒得焦黑,仍然用鑰匙轉開扭曲變形的大門,樓梯間在燃燒,房客順手把門帶上,隔壁便利商店的老闆已經在櫃檯被烤成焦炭,還保持著結帳的動作,你繼續爬,爬出醫院,遠離燃燒的街道,整座城市在燃燒,沸騰的柏油路把你的血跡蒸發殆盡。」
「妳爸捏著妳桃紅色的腳心,將幾乎只有他手掌大小的柔軟腳掌湊到眼前仔細打量。哥哥拿出吸塵器的長管,朝妳背上抽出一道道血痕,等著聽妳叫,爸爸緩緩含住面前僵直顫抖的腳趾,妳的喉嚨開始急促震動,因為含著排氣管,只發出苦悶低沉的回聲。」
「等到這座城市的人都被燒死後,很多問題都迎刃而解了,不再有課堂、學校、課綱、教育部,也沒有關於升學與就業的謊言,你要甚麼東西,只要敲開玻璃櫥窗,伸手拿就行了。」
「其實他們倒也不用這樣做,妳在妳母親死後,就沒想過要跟外人共組家庭,而目前家庭殘缺的情況,只要哥哥或父親其中一位有了配偶,就可以回歸正常,妳絕不能讓外人插手屬於妳的家庭,妳家人把妳壓在地上,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在半路上,你還是被已經失去耐性的醫生給吃了。在取代原有醫生人格的精神混亂中,你像牽線的傀儡般跟著老師。」
「最後老師闖進妳家裡,扳斷妳父親的頭把他給吃了,而哥哥則跳上重機逃跑,逃出沒幾十公尺就撞上分隔島,被隨後而來的已經吃了誰的醫生分食了。」
碰的一聲響,門被闖入的學生之流沖開,突然的巨響讓他大口喘氣。
少女綻露笑靨。
「玩得開心嗎,哥哥?」
「妳真夠病態。」
她低頭微笑著。
「等等『我們的爸爸』會在哪裡上課你知道吧?」
他不理會她,走回自己同學身邊,他的朋友們露出奇怪的笑容,想聽聽他剛剛都跟那新生聊了些甚麼,此時窗口透進來的陽光變得黯淡,圍繞他的面孔倏然消失,只剩一條條細緻、紅白相間的紋理,彷彿他伸手就能將那紋路撕開,碰觸到黏稠滑潤的油脂,他肚子咕嚕一聲,想吃點甚麼,吃點甚麼?吃點──
討厭開學的我到底寫了甚麼東西_(′?`」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