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的觀鈴生日到了~
去年的今天,在下開坑翻譯『One's Memory』,時隔一年後,進度到了第四章,大概是全本一半的篇幅。
因為《AIR》的感動,立志學(xué)習(xí)日文到現(xiàn)在,已過了13個年頭。
從當(dāng)初的大學(xué)生,到現(xiàn)在的社會人,而今年年底,在下又將走入家庭……
今後,可想而知必須把生活的時間分配給家庭。當(dāng)初幫在下?lián)屘柸肟印杜灓长臁返拿妹?,就是在婚後不久棄坑的。(雖然她說不是老公的關(guān)係)
不過在下還是會努力找時間,慢慢把開的坑填完。在下一直都是這麼走過來的,希望今後也能繼續(xù)走下去。最後,借用一張某位鍵子探訪《AIR》聖地的照片……
函館、日影茶屋 蕪蕪(ぶぶ)
出處:
神尾観鈴の家を訪ねて觀鈴,生日快樂。
※ ※ ※ ※
Ⅲ【川名】
闇。
身處暗闇之中。
一絲光芒都無法到達的,漆黑的深暗之中。
我不停奔跑。
這是哪裡?
為何暗闇如斯?
為什麼,我會在這個地方?
必須快點回去……
必須快點回家……
要是玩得太晚,媽媽又要對我發(fā)脾氣了……
回到家,準(zhǔn)備明天要做的事……
還有,一定要上學(xué)……
因為約好了……
因為約好了『明天見』……
我不停奔跑。
無論多遠、無論多遠地不停奔跑。
深信在那前方,乃光明所在。
注視著永遠無盡之闇,一心一意地渴望光明……
宛如在沙漠中渴求著一滴水……
儘管如此,無論多遠之所見仍為暗闇。
一切,皆遭暗闇所覆。
永遠,身處暗闇之中。
我……始終獨自一人。
空無一物之世界。
一切的一切,皆被抹上名為闇之色彩的世界。
爸爸也好。
媽媽也好。
老師也好。
同班同學(xué)也好。
小雪也好。
並且,就連我自己也……
……
恐怖。
揪心刺骨、揮之不去的恐怖。
並且,注意到了。
這,是夢。
每晚都會作的,無關(guān)緊要的夢之一。
永遠之暗闇,是不可能的。
一旦到了早上,暗闇遭光明拂去,我的惡夢亦宣告結(jié)束。
一旦到了早上,就能去學(xué)校,也能見到小雪的笑容。
不久,宛如砂漏之中的砂一般,四下散落的意識碎片,聚集至一處。
夢,醒了。
緩緩地,意識清醒了。
那時……
突然襲來的劇痛,令我深皺眉頭。
如同頭上被猛敲一記般的疼痛。
就像是受痛楚所吸引,混濁的意識,強行被拉回現(xiàn)實。
「……點滴。」
點滴的,氣味……
那是,自夢中醒來的我,最先脫口而出的言語。
完全不像是自己的聲音般,嘶啞的聲音。
喉嚨,又乾又渴。
好像緊貼在一起的嘴唇,發(fā)生乾裂。
想喝水……
我下意識地伸出手。
有別於無法自由行動的夢中,手似乎能動。
頭痛般的痛處仍持續(xù)著。
並且,令我詫異地?zé)o法打開眼皮。
眼皮,好像被什麼壓著一樣的觸感。
我謹慎地伸出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用指尖觸碰自己的眼皮。
手指所傳達之觸感……那似乎是繃帶。
似乎被好幾層繃帶包著,從後腦罩住雙眼。
此外,還有像是頭痛的痛處折磨著我。
我隔著繃帶,輕觸眼皮。
感覺像是麻麻的。
並不痛。
只是,繃帶包得緊緊地、悶悶熱熱地,不太喜歡。
意識,又漸行漸遠……
是嗎……
這也是,惡夢之延續(xù)……
Ⅳ【深山】
自從岬沒來學(xué)校,已過了3天的時間。
儘管如此,宛如什麼事也沒發(fā)生似地,光陰以相同速度流逝。
時光,永不停駐。
亦不會逆流。
那是無論何人之企盼,都絕不會實現(xiàn)的願望。
「……岬,妳在做什麼?」
對於優(yōu)點僅只是身體健康的岬來說,請假不來學(xué)校這件事,可真夠稀罕啊。
「才不只是身體健康啦……」
「小雪,妳好過分……」
岬一臉傷心的回頭望來的身影,如今不再。
前面座位,忽成空位。
箇中理由,一無所知。
級任老師,三緘其口。
回家以後,試著打電話去岬她家,不過一直是電話答錄機。
別說岬了,連她家人都聯(lián)絡(luò)不上……
那種狀態(tài),持續(xù)3天。
「……騙人。」
嘆氣的同時低聲一語,隨後我趴在桌上。
明明講好明天見了……
我很擔(dān)心耶,所以拜託給個聯(lián)絡(luò)吧……
岬……
「……」
趴在桌上的腦袋,往旁一轉(zhuǎn)。
有扇窗。
白茫茫、陰沉沉地,教室的窗戶。
宣告真正的冬天即將到來之風(fēng),令它喀噠喀噠地輕顫。
我坐起身,用手拂去窗上的霧氣。
透過那小小縫隙,可以見到窗外。
那處,為風(fēng)景所在。
此為,我們棲身之城鎮(zhèn)。
隨時間一同變化之景。
透過沾上水滴的玻璃,謹靜凝望著自己半透明的身影。
自己在看些什麼,連自己都不明白。
或許,什麼都沒看也說不定。
當(dāng)此之際,人類的瞳孔仍發(fā)揮了某種作用吧。
窗上映出了,自己的瞳孔。
直接了當(dāng)?shù)兀持约旱耐住?br>宛如暴露在北風(fēng)之中的嘆息般,思緒星離流散……
嘎鏘!
不明所以的巨響,將我的意識拉回現(xiàn)實。
那是學(xué)校。
那是很熟悉的,我的桌子。
「嗨,妳好啊,雪見?!?br>
某人,啪地拍著我的背。
抬起頭來,馬上見到了身旁同學(xué),是班長啊。
「……啥?」
「這可不是『啥』好嗎?!?br>
班長,面有難色地指著桌上。
「……」
那根指頭的前方。
我的桌子上頭,出現(xiàn)了有些不可思議的景象。
幾十枚百圓硬幣,如字面敘述般堆積如山。
「……這啥?」
再次向班長詢問。
「妳不知道?日本的貨幣啊。」
「這我知道?!?br>
「……妳還在睡?」
「我可真的起來啦。」
為了證明這一點,我眨了幾次眼睛。
「岬好像住院了,這妳聽說了嗎?」
「是有聽說啦……」
岬,似乎住進了鎮(zhèn)上的醫(yī)院。
就在剛才,我無意間聽到那則流言。
放課後,待班會結(jié)束,老師從教室出來,別班學(xué)生像是跟他交換般走了進來。
然後,那位同學(xué)叫住準(zhǔn)備要回去的同學(xué)們,道出岬住院的消息。
似乎是偶然在職員室裡,聽見老師們講的。
「所以說,這堆錢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知何時,被放在桌上的錢山。
對方話裡沒講。我對此大感疑惑,於是再問了一遍。
「看妳望著窗外,還以為是在耍孤僻……結(jié)果只是發(fā)呆沒聽到啊,雪見?!?br>
她兩手一攤,只差沒再補一句『哎啊啊』地大表失望。
對於那舉動,我有點不爽的反駁了。
譯註:原文『やれやれ』,此處為向?qū)υ挼膶ο蟊磉_失望之意
「我才不是在發(fā)呆……」
玻璃上映出我板著一張臉的模樣。
「我明白妳在擔(dān)心岬,可是那樣胡思亂想也無濟於事吧?!?br>
「我才沒有胡思亂想……」
並且,我也不知道岬住院的理由。
在此之前,就連『住院』都很有可能是不實的流言。說真的,我實在無法相信岬那傢伙會住院。
「所以就去確認看看啊。」
她一口道出了我在想的,簡直像是從剛才就在等待時機,要講出這句話一樣。
「誰去?」
脫口而出的,是理所當(dāng)然的疑問。
「妳啊。」
她也一臉理所當(dāng)然地,伸手指我。
四下環(huán)顧,其他同學(xué)也一齊盯著我看。
「那是班長的任務(wù)吧?!?br>
「我是有那個打算沒錯啦,但很遺憾地,我今天有要事在身?!?br>
岬那邊就不重要嗎……想歸想,還是別講出來吧。
我自己也很清楚,一直負責(zé)整合班上意見的班長,可不是那麼薄情的女生。
她說要把這個任務(wù)交給我,一定有什麼考量吧。
「如上所述,拜託妳了,雪見。」
單方面地任命,隨後伸出一隻手,制止皺起眉頭的我(出言反對)並繼續(xù)講道。
「這些,是從班上大家收集來的。為了岬,大家掏出了僅有的百圓硬幣。」
「什麼時候……」
「雪見發(fā)呆的時候。」
確實,若一個人拿出百圓,正好能堆出面前這筆錢吧。
而且,帶頭的恐怕就是班長。
「總而言之,由妳代表我們班,之後就拜託妳啦,雪見。」
「……妳說拜託就拜託啊?!?br>
我又皺起了眉頭。
「還有,這是岬住的那間醫(yī)院的地圖,我親筆畫的?!?br>
那麼說著,將一張似是從筆記本上裁下來的紙片。
上頭確實畫著像是地圖的玩意。
以及醫(yī)院名稱。
那是我不知道的名字。
我嘆了口氣。
「把它折成紙飛機,從窗戶起飛好嗎?」
「妳竟要把我2個小時辛苦的成果,從窗戶扔出去?」
她故作誇張地擺出一臉傷心的模樣。
「我從早上就在忙東忙西的……」
雙手托著下巴拄在桌上,輕聲大吐苦水。
「拼命地、全神貫注地畫地圖?!?br>
「是喔……」
對於班長毫不慚愧地大放厥詞,我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可是,本人並不討厭那樣的班長。
「我懂了,去就是啦?!?br>
「拜託啦,雪見?!?br>
「不由分說這一點,跟岬還真像看先像……」
拿起書包,離開座位。
可是講歸講,說真的對於班上大家對岬的關(guān)心與善意,我還是很開心啦。
並且,我自己也很在意岬的事情。
忽然沒來上學(xué)。
以及,住院的流言。
完全聯(lián)絡(luò)不上岬。
我應(yīng)該早就明白,自己在擔(dān)心什麼吧……
「加油~」
滿面堆笑、沒責(zé)任感的班長向我揮手道別。
我將桌上那堆百圓硬幣,依序塞進錢包裡。
錢包變得圓鼓鼓地,好像要破了。
沒辦法塞進去的百圓硬幣,只好放包包裡。
「成為有錢人的感覺……並不開心……」
看了看教室的時鐘,時間還很充分。
現(xiàn)在先去一趟商店街,用這筆錢買個慰問品,再去……醫(yī)院。
時間上應(yīng)當(dāng)不成問題。
「對了……我有個疑問?!?br>
離開教室前,我回頭望向班長。
「嗯?」
「為什麼要拜託我?」
跟岬要好的朋友,班上還挺多的。
岬和關(guān)係好的朋友,為級也有很多。
岬受大家喜愛,是不爭的事實。
「又不是非我不可……」
對於這個問題,班長微笑著答道。
「因為妳看起來是最擔(dān)心她的。」
天空,由紅轉(zhuǎn)紫。
自黃昏,轉(zhuǎn)暮色。
投在地上的細長影子,如同溶化般為暗闇所覆。
行道樹的枯枝,像是蒙住了窄小的人行道般,充斥其上。
令人預(yù)感真正之冬將要到來的冷風(fēng),推送著枯葉輕舞飛揚。
人煙稀少,令人心生孤寂的道路上,只聽得見我的腳步聲。
宛如被某種東西追趕的錯覺,令我自然而然地加快腳步。
原因不明的恐怖與不安。如此的感情,浮現(xiàn)於黑暗中。
「前面轉(zhuǎn)角,向右……」
像是為了排除這些不安的思緒,我刻意發(fā)出聲音確認寫在筆記上的文字。感覺設(shè)置得頗為敷衍的路燈,還沒亮起來。
吐氣是白色的。
手,輕輕顫抖著。
「好冷……」
像是到現(xiàn)在才察覺這項事實般,我僅僅抱住手持的花束。
才剛買的花束,在昏暗中失去光彩。
暗闇乃恐怖。
那是從我懂事的時候,便寄宿在我內(nèi)心的情感。
只要獨自一人佇立在黑暗中,腦海中便會浮現(xiàn)那天的事情。
那是我上小學(xué)以前的事情。
跟媽媽一起走在遊樂園的石板路上……
很多的人。
人潮洶湧。
我拼命握住媽媽溫暖的手。
可是小小的身軀,仍舊被人潮給沖散了……
媽媽的手,變得那麼遠……
憑著小孩子的力量,什麼也辦不到……
溫暖,消失無蹤。
媽媽的溫暖,被奪走了。
並且,感受到以王從未有過的冬日之寒,以及夜晚之暗。
陌生的地方好可怕。
永遠的黑暗好恐怖。
回頭,也什麼都看不見。
看不見,所以抓不住離開身邊的手。
我放聲大哭。
我能做的,只有哭。
因此,我討厭黑暗。
即使是即將成為初中生的現(xiàn)在,依舊如此。
在沿著地面匍伏流轉(zhuǎn)的冬風(fēng)催促下,腳步自然加快了。自己踏出來的腳步聲,緊追在後。
在地圖上確認的轉(zhuǎn)角右轉(zhuǎn),忽然走到大馬路上。
我很自然地鬆了口氣。
孤寂的景色,為人潮所取代。
這條路上,屋外的燈火都亮了。
燈火通明的人行道,許多人們行走其上。
買東西回來的人。
從學(xué)?;貋淼娜恕?br>或許,其中也有跟我一樣,要去醫(yī)院的人。
平復(fù)呼吸,放慢腳步,忽然心生疑惑,為何在如此隨處可見的日常中,我竟如此不安。
岬忽然住院。
老師三緘其口。
為什麼……?
為什麼要隱瞞……?
不想讓我們擔(dān)心……?
感覺那是可能性最高的。
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因此就不跟我聯(lián)絡(luò)了。
我用力點頭,令自己接受這個想法。
對吧……
就只是那樣。
那天,我與岬一起在下課後去逛街。
一起逛商店街,像平時一樣大快朵頤著鯛魚燒。
神采飛揚地邊講些沒營養(yǎng)的對話,邊戲弄著岬。
那是有如每日班一再上演的,從未改變的日常光景。
道別時,岬笑容滿面。
「明天見?!?br>
澄澈的瞳孔,直視我的臉龐,並且像平時一樣,笑著揮揮手。
然後,隔天。
岬的座位,空無一人。
「……騙人?!?br>
醫(yī)院的門出現(xiàn)在眼前時,我停下了腳步。
自黑暗中浮現(xiàn)的那棟建築物,帶著某種不可思議的不協(xié)調(diào)感。
或許該說是……不搭調(diào)吧。
健健康康的岬,與寂然佇立於面前的白色醫(yī)院,無論如何都無法將這兩個形象重疊在一起。
再次確認筆記。地點、醫(yī)院名稱都符合。
我下定決心,繼續(xù)向前走。
為什麼?只不過是探望,不必那麼緊張吧……
感覺那樣的自己有點怪異。
醫(yī)院裡,氣氛大不相同。
類似圖書館的氣氛吧……我油然而生那個感覺。
彷彿飄盪於此之氣氛,本身就有消音的作用般,令那空間靜下來。
並且,我似乎無法習(xí)慣這種氣氛。或許是因為,我至今以來,都過著與醫(yī)院毫無交集的生活吧。
人滿為患的候診室??雌饋肀冉êB物外觀的印象還要狹窄。
像我一樣,來探望住院患者的人。
面帶不安地,等著輪到自己的門診病患。
以及,匆匆來去的白衣人們。
我用手排開像那樣的人潮,找著樓梯。
這間本來就不是什麼大醫(yī)院??磳?dǎo)覽板,住院患者的病房只有二樓。我認為無須向櫃檯詢問岬的病房位置,便拿著花束拾級而上。
(比起花束,還是食物更好吧……)
忽然心生此念的同時,我一步步走上樓梯。
咯蹬咯蹬……我的腳步聲跟著亦步亦趨。
(可是,因為生病,或許飲食方面克制一點才對……)
上樓之際,一度駐足。
說起來,我並不知道她是否生病。
或許是意外。也有可能是受了什麼傷而住院。
可是受傷與生病,都不符合我對岬的印象。
真要說的話,吃壞肚子而被抬進醫(yī)院這種發(fā)展,倒很適合岬。
不過要是這麼對岬說,她會發(fā)脾氣吧……
想起岬生氣的模樣,些許笑意便油然生起。
那孩子的想法馬上會表現(xiàn)在臉上,因此看她被捉弄後的反應(yīng)很有趣。
「3天前住院的女孩子……」
忽然間,聽見從背後傳來的聲音。
下意識地回頭望去。
在樓梯間的平臺,見到護士。並且,後面還有另一位護士。
剛才的聲音,當(dāng)然不是對我講的。
抱……
『3天前住院的女孩子』
我很在意那句話。
就我所知,岬是女孩子,而且從3天前開始沒來學(xué)校。
便很自然地,將注意力集中在階梯下方。
「……似乎再也無法復(fù)明了……」
毫無預(yù)兆的那句話,緊緊扣住我的心弦。
那兩人之間的交談,原本是幾個專有名詞排在一塊,全然不明白其含意的字句??墒窃谀菢拥膸拙鋵υ掅?,忽然講出上面的話……
那就像壞掉的擴音器忽然恢復(fù)正常一樣,毫無警告地將這段話丟給毫無防備的我。
因此,我尚不明白那段話的意思。
(似乎再也無法復(fù)明了……)
像是要確認其含義般,心裡重複著那句話。
(再也無法復(fù)明了……)
聽見心臟的跳動。
毫無意義地,用手按住自己左胸。
冷汗直流。
呼吸困難。
「岬……」
隨後,我離開那裡。
想見岬。並確認那件事。
岬的笑容……
一如往常地,美麗的瞳孔、爽朗地笑著的岬……
我在走廊上拔足而奔。
僅只是,胡亂奔跑著。
為了擺脫猶如夜闇般,纏上自己的莫名思緒。
川名岬。
奶油色的牆上,掛著全新的名牌。那是數(shù)年以來,一同走過相同時間的兒時好友名字。
在那左右,還有可以放入相同名牌的空間。
可是,此刻那裡僅有總是面帶笑容的兒時好友的名字。
岬在這扇門後。
總算走到了這一步,岬已近在眼前。
我才不怕呢……
我將花束換用左手拿,將右手舉到視線的高度。
然後……
緩緩地來兩下。
敲了門。
「在~」
回答的聲音,比想像中更開朗。
聽起來有些含糊,是因為隔著頗厚的門吧。
可是,那無疑是兒時好友的聲音,我應(yīng)該不會聽錯。
正因如此,我不願聽到這聲音……
「在~岬喔~」
由於敲門者沒有回應(yīng),岬加上自己的名字,抬高音調(diào)再喊了一聲。平時的聲音、平時的岬的聲音。
認錯人了吧。
我向門嘆了口氣。
僅只是誤會……
「是哪位?」
岬的語氣中帶著不解。
「岬,是我……」
為了避免影響其他病房,我盡可能壓低音量向門另一頭喊道。
「難道是,小雪?」
「對。」
岬的聲音,忽然活潑起來。
「妳來探望我啊。我一直都一個人,好寂寞呢。」
「可以進去嗎?」
「嗯,當(dāng)然。」
如同笑容可掬的岬一般的聲音。
我抓住門把。
然後,慢慢轉(zhuǎn)動。
門打開了。
白色的房間。
同色的窗簾微微搖曳。
房間中央並排著5張病床,除去其中1張,其餘上面都擺著整齊疊好的床單。
可是並沒有全新的感覺。
看起來像是最後的工作已經(jīng)結(jié)束,散發(fā)著莫名的寂寥。
「小雪……很想見妳呢?!?br>
整齊排列的病床包圍中,岬就在那兒。
身穿水色睡衣,在床上坐起身子。
從小學(xué)剛?cè)雽W(xué)那時就留的長髮,披散在白色床單上。
並且,面帶微笑地向著我。
「小雪,慰問品是食物吧?」
岬像個天真的小孩子般,掄著胳膊擺出期待的姿態(tài)。
「人家超不想吃醫(yī)院的飯。」
總是凝望著我的……
「味道好淡,量也好少……」
令我羨慕的純粹瞳眸。
「我覺得沒有吃好一點的話,本來能治好的病也會變成治不好了?!?br>
一直、一直都是那樣。
並且,今後……
「現(xiàn)在的話,我可以輕鬆解決一串香蕉喔。」
可是……
「小雪……?」
岬表示意外的歪著頭,而眼睛部位被素白色的繃帶給包住了。
「啊,也是?!?br>
啪地用手拍了一下。
「抱歉,繃帶讓妳嚇到了吧。」
她那麼說道,同時伸出手掌,輕觸本來應(yīng)該是眼睛的位置。
「繃帶暫時還不能拿下來。」
捲了好幾層的白布。
「不過已經(jīng)不痛了,所以我想可以拿下來了吧?!?br>
岬一副很無聊似地,再次歪著頭。
「幸好是冬天,夏天的話可就熱到不行了……」
「岬……」
像是要打斷她一樣,我出了聲。
岬這開朗的聲音,繼續(xù)聽下去實在受不了。
「小雪,妳終於講話了。」
嘴角笑著。
「今天的小雪,有些沉默寡言呢。」
「我可沒岬那麼健談……」
一如往常的對話。
那是我全力以赴的虛張聲勢。
「其實我很文靜的?!?br>
岬笑著反駁道,而我卻接不上話。
實在不忍看岬現(xiàn)在的模樣。
我下意識地將目光從岬身上移開,將從剛才一直拿在手上的花束,放在一旁設(shè)置的白色桌子上。
塑膠的包裝,傳出細小的聲音。
「食物?」
充滿期待的聲音。
「很遺憾,是花束?!?br>
我微微一笑。
那是連自己都無法置信的,與平時不變的聲音。
或許感情已經(jīng)麻痺了……
「班上大家,每人出一百圓合買的花束。」
那麼說來,我沒出錢……
對於心想這無所謂事的自己,深感不可思議。
「肚子好餓,就算是花我也吃得下去。」
「別吃掉班上大家的心意啦?!?br>
「開玩笑的。」
岬笑道。
「下次我會帶吃的來,所以別吃這個?!?br>
「人家只是開玩笑啦。」
感到疑問感到為難。
「就岬的場合,聽起來不像玩笑話?!?br>
「對病人講那種話太過分了,震撼耶?!?br>
「是、是……」
將花換放到準(zhǔn)備好的花瓶裡。
與岬對話中的自己。
是壓抑著感情的我。
「而且這樣一來,花店那邊也會很頭痛吧。」
「說得也是……還是不可以吃掉?!?br>
岬,向著我臻首微傾。
或許微笑了。
然而,總是望著我的美麗瞳孔,如今在白色繃帶後面。
「可是,難得妳帶了花來,我卻見不到……」
隔著繃帶,向著換到花瓶裡的花望去。
「……對……啊?!?br>
我點點頭。
聲音,顫抖著。
「吶,岬……那繃帶,是怎麼回事?」
不看著岬,低聲詢問。
「這個?嗯,雖然沒什麼印象了,不過似乎受了傷?!?br>
「……嚴重嗎?」
「那也不清楚。醫(yī)生也好、護士也好,什麼都不跟我講?!?br>
「……」
「她們只告訴我,在講『可以』之前,絕不能拿下繃帶……可是,這樣就看不見小雪好不容易精挑細選過後,帶過來的花了?!?br>
從那些話,我發(fā)現(xiàn)到……
岬,什麼都不知道……
「所以,我好期待拿下繃帶的時候啊?!?br>
小學(xué)的女孩,尚未被告知……
「真的好期待……就不能快點拿掉嗎?」
如今,眼前之暗闇,將直到永遠……
「……嗯,是啊。」
我只能不負責(zé)任地點頭應(yīng)和。
「真的,已經(jīng)完全不痛了。」
隔著繃帶,輕觸自己的眼皮。
「但是,老師還沒講『可以』……而醫(yī)生怎麼說,我也不清楚。」
「岬,妳騙我……」
「咦?」
不經(jīng)意地講出來的字句,連自己都吃了一驚。
「怎麼了,小雪?」
「約好『明天見』了……」
可是,話停不下來。
「沒錯,算是說了謊吧。」
「真的……好擔(dān)心妳……」
脫口而出的言語,顫抖著。
「……小……雪?」
從見到岬的崩代開始,一直壓抑著的感情,從瞳孔深處滿溢而出。
「……小雪,妳怎麼了?」
岬從病床站起來,轉(zhuǎn)向我這邊。
溫柔微笑的表情,遭繃帶掩蓋。
「小雪?」
直面這一無所知的天真,揪心感頓時湧上心頭。
「岬……」
「嗯?」
對於我的情況,岬表示不解。
「繃帶……拿下來吧……」
「咦?」
仍然什麼都不知道的岬,無法應(yīng)對這句話。
「不、不行,因為醫(yī)生說還不能拿下來?!?br>
「可是,已經(jīng)不痛了……」
「是沒錯……不過……」
我知道……
「所以,將那繃帶,拿掉吧……」
那繃帶,已毫無意義。
「我想看看,岬平常的模樣……」
「小雪……妳該不會哭了?」
「我才沒哭!」
「但是……」
「哭什麼啊……」
言詞,無法繼續(xù)。
眼淚,不停溢出。
「我懂了,小雪??噹Э梢阅孟聛戆?。」
「嗯……」
「其實我也不喜歡這繃帶,所以能拿下來最好??墒俏业难劬Ρ晃孀×耍⊙┠軒臀夷脝??」
按照岬的言語,我靠近到床的一邊。
「岬……我現(xiàn)在就拿掉它……」
顫抖的手,碰到了蓋住岬眼睛的雪白繃帶。
「這樣一來,總算能看見小雪了?!?br>
岬笑了。
我解開繃帶。
包了好幾層的布,被拿掉了。
在那之下,乃我熟知的岬的臉龐。
與先前最後與岬見面的那天相比,並無變化的姿態(tài)凝望著我。
可是其中有個例外……
「哎……?」
那雙瞳孔,既陰暗又混濁。
「小雪,妳沒拿下繃帶嗎?」
漆黑無光的瞳孔望著虛空,岬一臉詫異地問道。
「還是看不見?!?br>
應(yīng)該要望著我的視線,像是在尋找什麼似地在空中徘徊。
「還是好黑好黑。」
記憶中那麼漂亮的岬的瞳孔,已經(jīng)不在了。
「還是看不見,小雪拿來的花?!?br>
只因現(xiàn)實悲哀如斯。
這一籌莫展的悲哀。
「小雪……?」
我抱住面前的兒時好友。
「怎、怎麼了,小雪?」
岬,發(fā)出困惑的聲音。
「……岬……記得我的臉吧……?」
「當(dāng)然記得。畢竟,3天前才見過面不是嗎?」
「不要忘記……」
那一刻,岬內(nèi)心的錶,停下了刻劃時間的腳步。
「絕對……不要忘記我的臉……」
如同留在相冊的照片般,如今留在岬腦海裡的,僅剩這些停止的風(fēng)景。
「怎麼會忘記,我怎麼會忘記小雪的臉。」
束手無策的無力感。
那麼時常與她相伴的我……
總是與她走在一塊的我……
此時此刻,為何什麼也辦不到。
「小雪……」
從近在咫尺處聽見了,岬的聲音。
無力的聲音。
「該不會……」
我能為岬做些什麼……
完全一無所知……
「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見了嗎……」
抱著岬的身子,如今的我,能做的只有放聲痛哭。
可知道,絕望這個詞語真正的涵義?
可有過,淚水流盡枯竭之時?
可有過,呼喊至內(nèi)心崩潰之時?
可想要,以自己的意志捨棄最後的救生索?
可知道,自己體內(nèi)流淌之鮮血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