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諱的片段〉
『確信自己身在夢中,甚至是在死亡之際……
已經四分五裂的軀體與血泊,緩緩的沉入綠藻,應該是被吸入發出溫和光芒的綠茵中;
分崩離析的意識順著綠茵受風而捲起的翹浪,來到了黃朽色的圓瞳入口。
查爾斯不自覺的一頭栽入其中,在那漆黑一片的內側,有一塊大地,經歷著數不清的寒暑與存滅,樹林如海潮般湧現又消退,退潮後帶來了人類,來了灰褐色的土地與尖塔,之後星辰流逝,樹林又再度的浮出,如潮起潮落般,大地循環著……』
「這就是綠龍?」
確實,這本該是驚訝的呼聲。那非此世界該有的生物,有著數條長腿以及如蛇般捲曲匍匐的身軀,那抬首有如扁平的蛇頭與望向兩人可感覺到一股不可輕忽的魔物之眼,這就是外觀如魔鬼的異常之物。
「就常人來說,很難說這該是美,還是醜陋吧?畢竟牠從沒有過一個定型的模樣。」
「你不怕嗎?」
查爾斯說起這句話,感覺自己像個白癡般在問著一個明知的答案。老者很顯然早就清楚,甚至該說是熟識嗎,被老者稱為“綠龍”的魔物像是溫馴的生物般,低頭躺在未經處理的草地上。那片草地與周圍的相比下有著一個窟窿的影子,看來是個長時間待著的窩。
「那你怕嗎?」
「我好像認為我自己不該怕這樣的生命。」莫名對眼前名為“綠龍”的魔物懷抱著熟悉感,就像剛剛湧上心頭的懸念找到了放下的位置。查爾斯就只是單純的看著綠龍,就有著一股回到家的親切感。
「生命啊……」
語帶玄機的老者,領著查爾斯走向剛剛提及的水井處,想幫他把一身黏答答的綠衣清理乾淨。老者在此時也提及了查爾斯原本的衣物已經順手洗掉了,裏面有查爾斯的證件資料,才讓老者知道查爾斯的名字。
「你看起來應該也不是沒與外界接觸的樣子吧。」
當查爾斯略知老者懂得“證件”之時,也開始猜想這位老者的身分。
「我有幾十年沒離開過這裏了。」
「換句話說,你是隱士?」
「倒也沒有這樣自命清高。我很歡迎來自這裏以外的訪客,不過我被禁止外出。」
「被誰?」
查爾斯稍有點擔憂,這個地點是否還有更多秘密與麻煩,甚至會害他也一起被禁足於此。
「一個自稱我的朋友的人。是她將我安置在這,並且囑咐我不準離開這裏,我還記得她第一次離開時是這麼說的:『這裏能保護你,如果你還想繼續贖罪的話,這裏會提供你一個最後機會之地。』」
「所以你就聽她的,從不裏開此處?」
查爾斯滿懷疑問,但老者只是聳聳肩淡淡提及。
「也沒這麼聽話啦。不過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回到這裏,像是被不知名的詛咒纏身一樣。」
「那我說,我不會像你一樣吧?」
「不會不會,你也不是除了她以外的訪客。有些冒險者也會相隔許久拜防我,或者某次大移居時落單的人會誤入此地。那時候就是我去照顧這些迷途者的時候。而且他們後來也能順利的離開這座山頭。只有我不行。」
老者的話未顯一分虛偽,應該說是溢滿的落寞,讓他那張淚乾的皺紋老臉發出無聲的嘆息。
在井邊,一個老舊的水塔與汲水機具可靠著單純的手動來驅動功能。外觀被植物綑綁的水塔在其簡單的機械開關打開下,源源不絕的水流從水龍頭中暢流。查爾斯藉著冰涼透心的泉水洗了個快速的澡。
因為氣溫並不低,所以查爾斯獨自盥洗後甩著濕透的上衣穿著替換的長褲,回去找老者。
老者在不遠處的戶外坐檯歇息,手裏還吃起準備的乾貨,等著查爾斯回來填飽肚子。
「所以你知道我發生了甚麼事,對吧?」
像是閒話家常般,老者一邊點頭同時又遙望著毫無動作的綠龍,在那一頭繼續悠哉閒適。
「我把我知道的事告訴你吧。你被綠龍吸收過,不過牠顯然不太喜歡這個外來寄宿體。」
「所以我被綠龍吃了?」查爾斯咬著老者準備的硬麵包,雖然是粗食乾糧但他已經飢不擇食,用著臼齒打磨這強韌的麪質。
「綠龍不會吃,也不會睡。牠是魔物,不是這個世界的生物也不受其限制。你是被牠吸收,碰巧這也救了你一命。」
「這樣啊。」查爾斯不打算多追問這背後所牽連更多的疑問,只是想先釐清他到這裏的一條線。同時驚奇的發現老者所準備的食物並不欠缺,還有燻肉與起士等加工產品,但眼見此地沒有這些生產的要素。可見真如老者所言,這裏應當仍與外界有一定程度的聯繫。
「我在這裏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試圖瞭解這些霸佔世界的奇妙訪客。」
這句話在查爾斯的耳中聽來格外刺耳。“霸占”與“奇妙”,以及老者是如何進行研究,這些簡短的話題都成了勾引起查爾斯興趣的一環。
「所以你在協助冒險者工作喔?」
「沒有沒有,這純粹是興趣使然。」
這句話卻令查爾斯增添警覺。
「他們是魔物,非一般生物具有的生理狀態。客觀的來說,牠是難以殺死的。」
「我不懂。」
「是這樣啊。你殺過魔獸嗎?」老者看來略有些失望。查爾斯略為猜想著,老者似乎將他的身分與冒險者有著一定程度的連結。雖然他身分確實是些許關聯,但要不要講明又得視情況而定。
「沒有。」
「忌諱的存在與死地的霸主,魔獸之所以詭譎而奇特,乃在於牠是附身物質的靈體。所以牠難以用這個物質世界的方式摧毀。」
「靈界……」
「顯然你略為耳聞呢。」
查爾斯憶起這最致命的片段,他就是為了知道這被視為禁忌、危險的資料,而涉險觸犯了重罪。
被通緝逮捕都不是甚麼,重點是查爾斯好奇著真相,它為何如此神祕而使一切都埋葬於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