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不對的情況下，我暫時把潘恩西歐的計劃轉達給艾索德。便回房打算把今天的事情通通記錄下來。順便休息。
但我從廚房收回的眼角餘光，似乎瞄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艾索德……？為什麼那邊……？」
當我定睛一看，廚房的角落竟有一隻五花大綁在柱樑上的魔族！原本正在冒鼻涕泡打瞌睡的牠，一看到我注視著，便開始緊張地晃動大頭、甩動自己那不符合身體比例的小腳，掙扎著，哀叫著。跟一旁黯淡無光、死氣沉沉的隊員們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原本的憂傷心情，完全因這隻魔族的關係消失無蹤。
「啊……」艾索德看著那魔族很有精神的甩動小腿，淡笑：「因為……在蘭離開賽納斯公國以前，這個小傢伙都還有用處。」
……好吧，很有道理。
「了解。但是換個地方綁吧……這樣是要嚇死多少避難居民。」我摸摸那孩子的頭，當然他也點頭馬上說好，我邁開步伐甩了一下手：「姐姐先去休息了。艾索德也別累著哦。」
「嗯！」
雖然我是知道的……那個孩子，大概會在這幾天陪著澄度過最難熬的時刻。
＊
艾里奧斯曆1977年 11月10日 天氣 晴
潘恩西歐做足攻略的這三天，我把原本壓在他身上的所有工作都接了過來，重新審閱。
在確定第一批失蹤，或未確認死亡的士兵人數與名單後，我開始更新班德王國的5000兵力行軍進度，以及各式各樣額外的衍生問題。
派往班德王國的第二兵團、第三兵團以及原第四、第五、第六兵團混合的新第四兵團，已經成功打開皇宮前坡城門，進駐到圍繞在皇宮四周，成環狀分部的貴族居住地帶，與部分的第十一兵團、第十二兵團、班德王軍會合。
回流組成的龐大軍隊打算近日調查完該地帶的生者後，會再次規劃往皇宮內部救援，保護國王、貴族、祭司、其他避難百姓、剩下聯合禁衛軍軍隊以及大地艾爾之石。
而班德郊區外圍周邊村莊，早已透過巴奈特跟其他冒險者們回歸至安定、可以居住的狀態，正在將所有外來補給與建築材料分配給難民，並嘗試重新耕耘起大地，想辦法自產補給。
剩下住紮在哈梅爾主城的第一主力兵團、混合原第四、第五、第六的第七兵團；分配在哈梅爾碼頭、協助西南賽納斯公國沿海戒備的第八兵團；重建首都以南賽納斯公國的第九兵團，目前都採半農耕的屯兵制，基本上還準時地按周上呈月份報告書，顯示進度與安全，並定時將多餘補給輸往班德王國。
配往賽納斯公國東部，以及東北沙漠區域前防線，約2000兵力的第十兵團 ── 10月第4周、11月第1周的魔族討伐戰況報告卻還沒送來……
短時間的接手，我便發現了這奇怪……不如說是疑點的部分。
難道是出了什麼事嗎？
我皺眉。
「潘恩西歐！」
一大早就聽到那耳熟尖銳的高聲驚叫，黛希就這樣把軍營帳棚當成她家似地，完全不打招呼跑了進來。當她看到我的時候，那小麥色肌膚上的翹唇也不禁憋緊。
畢竟每次我出現在她的場合，總會把她吃地死死的。
從第一次將衛生紙筒般合理的需求聲明書遞給她；再來是營救羅德倫斯公爵的計劃案；甚至是在軍帳當面詢問羅德倫斯公爵的淹水調查進度。她發現她都無法佔據主導地位對我使性子，自然對我這剋星存在感到不適應。
「請問有什麼事？」我露出招牌的軍用笑容 ── 那是既死板卻又不失禮貌，但看到的人一定不會感受到任何情感的標準臉部偽裝：「黛?希小姐？」
「我……我要跟潘恩西歐說話。」受到衝擊的黛希結巴了一下，但她只是看著我搖頭拒絕。
「如果妳有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才能跟紅色騎士團副團長談。不然現在我是紅色騎士團最高的管理、指揮單位。」我眨眼，將唇靠在支撐的交疊手掌上：「您不如在這裡跟我說？我再將這件機密事情，轉達給紅色騎士團副團長？」
畢竟擔憂羅德倫斯公爵那尚未揭開的黑幕，我也不敢將潘恩西歐現在的任務跟黛希說明，為防臨時出現任何變卦，減少影響變數是應該的。
「……」只見黛希沉默，咬著塗上紫色指甲油的大拇指指甲：「公……公爵大人他……」
「羅德倫斯公爵他……？」我問。
＊
公爵他又失蹤了。
是的，早料到這種節骨眼他一定會給我出這種問題。
看著眼前焦急如焚的黛希，她楚楚可憐的樣子若是給艾索德他們看到的話，肯定二話不說馬上行動了吧？不過很遺憾的……我，只是闔眼思考。
思考為何一個一國君主在負傷的狀態下不帶任何兵力護衛自己？
難道連點興師動眾的想法都沒有嗎？
不請國家單位沒關係，首都也有很多冒險者公會都有很多兩把刷子的人。
難道連帶上那些人都覺得麻煩嗎？
公爵又為何要屢次讓底下的運作單位混亂困擾？
他這次又要調查什麼東西？明明水道、淹水的問題早已解決掉了。
……
……總之還是展開搜索好了。讓公爵欠紅色騎士團一個人情也好辦事。
「我們紅色騎士團接受尋回羅德倫斯公爵。」我馬上向等待的女人直接給了個甜棗，但仍趕緊用話把她留了下來：「但是，黛希。妳要向我們詳述羅德倫斯公爵這次失蹤的區域是哪裡？那邊可能會有什麼樣的潛在危險？」
「當然，這是沒問題的！賽納斯公國的所有──地型與危險我都一定會跟妳
分析的頭頭是道！」
「謝謝，真不愧是公爵的貼身秘書。」我起身，邊稱讚她邊拉了一張椅子到我桌前：「請坐。越早說完越能做好充足的準備出發。」
「嗯！」
而羅德倫斯公爵失蹤的位置，是位在比水之神殿更高的雪山山脈。據黛希形容那邊長年吹雪，氣溫永遠在零下四十度。重點是自從三年前魔族入侵賽納斯公國後，雪山發生暴風雪的次數增加了，而且還開始有不明怪物出沒，現在已經被當地原住民與各種生物認為是不祥之地，是禁地，誰都不敢靠近。
路線的話，除了從瑪丹瑪朵洞穴後方叉路，接上雪山隧道外；也可以從古代水路中心的另一邊大路接上山道，然後在叉路轉往雪山山域……瑪丹瑪朵路線想必一定暫時不可能了……若另一邊單趟行程，一般人上山估計恐怕得要花三天以上……策匹馬也要花上一天半至兩天的時間……這肯定來不及。
不過這也間接說明，羅德倫斯公爵出發的時間最早可能要追朔到三天前，也就是11月7日，我跟潘恩西歐探訪完後的下午。
果然還是只能拜託擁有傳送技能的艾爾搜查小隊了嗎？
手指規律地輕敲著桌上的賽納斯公國地圖 ── 東北角的雪山山脈……思考的同時，我也注意到右下山腳處再拉個一百公里剛好是第十兵團的住紮處。
這讓我眼睛一亮。
難道這是上天給我的機會，可以好好順道調查第十兵團的運作狀況？
「黛希小姐，最後幾個輕鬆的問題就好。」我露出人性般的淡笑，試圖緩和她的緊張：「羅德倫斯公爵很常這樣失蹤嗎？」
「這是第二次了。」黛希簡要回答：「而且什麼都不說地自己跑走了！」
「那妳是怎麼知道公爵在山上？」我馬上代入我最想知道的部分。
「……」
「我只是比較疑惑……妳當時能阻止的話，他就不會這樣消失在妳的眼前了。對吧？黛希小姐？或許妳還知道點什麼？這樣我們才能有更充分的情報，將威脅公爵生命的壞人剷除。」
是的，這是讓我覺得事情最合理的解釋方式。
跟在公爵身邊的貼身黛希，是最清楚公爵行為的人。怎可能會讓他這樣一個人跑走？肯定是在現場目睹了公爵直接自行離去，或是被綁架帶走的過程，才會這樣跑回來求救。
而這到底是好還是壞，沒人知道。
也許，黛希想透過增加我們的辛苦，無暇將精力放在調查事情的真相上面；也許，她真的只是單純考驗我們班德王國的忠誠與信賴；再也許，她當下就只有想到我們才能幫忙羅德倫斯公爵罷了。畢竟一提到公爵……她就是如此癡情的女人，帶著這樣感情說出的話，是完全不容置疑的……因為陷入愛情裡頭，人就是這麼率直跟傻愣。
黛希放棄隱藏消息，悠悠地開口：「他說要上山找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我腦袋馬上閃過艾索德說的「水之刻印」。
……應該是不會那麼巧吧？
「羅德倫斯公爵有說那是什麼東西？」我問，但黛希搖頭。
「我根本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比黛希更重要的東西可以在……那個有著怪物的山上？」黛希掩面，啜泣著：「三天前，他跟我保證給他兩天的時間上山就好，但已經是第三天了……我的耐心也到了極限。噢……！可憐的黛希！可憐的哈梅爾！」
再次印證公爵可能的出發時間，我只是嘆一口氣，從椅子前起身，打算留點情面安慰一下黛希。
但這時外頭的士兵傳話進來。
「團長！副團長要接見您！說是您交給他的任務完成了！」
「讓他進來。黛希小姐，在羅德倫斯公爵回來這段期間，整個賽納斯公國還是由妳照看了。若有什麼情報我會再通知妳。」
「你們……一定要把公爵大人帶回來。」黛希點頭，起身。與剛進帳棚的潘恩西歐別過，繼續往外頭行去。
「……？黛希小姐？」潘恩西歐望著黛希那抹如盛開在天空中的紫羅蘭色背影，不忍說，黛希的確在賽納斯公國裡頭也是屬一屬二的美女，連外頭的士兵都以「欣賞」的眼光盯著那扭動的水蛇腰往遠方離去。
不過潘恩西歐只停留個兩秒，然後再把視線放回我身上，一臉淡定地詢問：「黛希小姐發生了什麼事？」
「你先報告你的事。」我回到坐位上，把一旁的文件、信件、書本都疊好：「討伐瑪丹瑪朵的分析結果如何？」
「是的，多虧您跟艾爾搜查小隊的情報。」潘恩西歐眼神堅定，並把他手上的一疊紙放在桌上：「已經整理好討伐方式了。但這次需要紅色騎士團逾200兵力的幫助。」
「98.2個百分比成功率跟三成犧牲比……雖然給伊芙保守評斷後多少有點底子……但就你來評估的話是多少？」我翻閱著整個行徑路線，眼中的光閃得更加明亮 ── 潘恩西歐果然厲害，這樣的戰術的確只有他才能想地出來。
「百分之百成功的話，其實是零犧牲的。」潘恩西歐闔眼：「失敗的話……撤退方式也含在裡面了，犧牲比我會估高一點，五成。」
「呵呵……不是死就是生嗎？有趣。」我笑了一下，翻到其中一頁的時候停頓了：「……佈置時間要三十分鐘啊……」
「畢竟洞穴太大了，已經把士兵們的基本腳程都算進去了。」「嗯……我再問問看愛莎有沒有辦法分批傳送，將士兵們安置在就定位置。」「這樣的話時間確實能壓縮……只是怕主力的艾爾搜查小隊那邊，會因為沒有法師的關係會吃力罷了。」「啊，這個嘛……他們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弱就是了。」「……了解。」
我把最後一頁看完後，將文件整好，腦袋一直運轉策略的各種結果。
「好，通過，通知艾爾搜查小隊，兩小時後在這邊集合。」
我馬上拋給潘恩西歐答案，這讓他震驚了一下。
「是的，團長大人。」潘恩西歐行完軍禮，轉身出帳。
「……呼。」帳棚又回到安靜的氛圍，我把臉上的表情放鬆，軟趴趴地靠在椅子上喘息。
餘光瞄著一旁的小冊子，我翻開到空白的頁碼，提起精神打算寫下剛剛發生的所有事情。
在翻閱的時候，那張畫著「太陽之翼」圖案的紙飄了出來。
「……」撿起來並仔細看著那紋路，我動筆把它畫地更細緻精準。
然後微笑。
「等賽納斯公國的事情結束後再來調查你吧。」我輕聲說道，把紙再度塞回小冊子裡頭，繼續提筆為自己的故事開拓新的痕跡。
＊
「ADD你真的沒事嗎？」「少囉嗦，這麼有趣的東西不找我找誰？」
在瑪丹瑪朵洞窟外，艾索德與大病初癒的ADD對話瞬間讓我出戲，當下其實很開心ADD開始會跟艾索德溝通，而不是用沉默取代一切。
「ADD的意思是，怎樣都好但別丟下我。對吧？」蕾娜插進兩個男生中間，笑著補充，但ADD馬上從尷尬表情轉而厭惡地離開到一旁，確認孤立起自己後打開螢光視窗閱讀……這行為再次讓蕾娜相當沮喪，艾索德也只有墊起腳尖摸摸蕾娜的頭表示安慰。
果然要讓ADD融進艾爾搜查小隊還是需要點時間呢。
我看著他們的互動，不禁心裡頭這樣想著。
『我是愛莎……如潘恩西歐的計劃，已經將所有士兵安置完畢了。』
掛在耳朵上的白色小哨兵發出了聲音，伊芙這次改良的通訊裝置越來越輕巧便利了，可以不用擔心揮劍的時候還會被肩膀上的異物卡著。
『這裡是A小隊指揮隊長，已經準備完成。』
『B小隊，準備完成。』
『這裡是C小隊，已經準備完成。』
『這裡是D小隊指揮隊長，準備完成。』
『E小隊，準備完成。』
「雷文哥，你那邊怎樣了？」艾索德對著哨兵問話。
『……還好當初先把走為上策的《暗影步伐》練起來。』
「噗，雷文哥別被抓到了。」雷文突然的幽默讓艾索德笑起聲。
我知道雷文正在想辦法讓這緊張氣氛緩和，他正在改變自己。
『雷文。轉向接往替代道路R。』『知道了……這上面滿滿蜘蛛啊！』『誘餌跑得很快才能讓獵食者興奮。』『是沒錯……等等，哪邊怪怪的……』伊芙跟雷文的喜感對話從裝置內冒了出來，接下來便是很多人偷笑的聲音。
『F小隊完成準備記得回報。』潘恩西歐的聲音傳了出來：『還有，偷笑的那幾個，不如再確認好自己被賦予的任務。』『是！』『是！』『是！』『是！』『是！』『是！』『……你們都在笑嗎？』
「哈哈，紅色騎士團也好可愛。」蕾娜笑著。
『F小隊……後方出現巡邏的魔族，數量龐大！』『我馬上幫你們換位置！別動！』愛莎的話落下，伊芙的聲音進來了：『你們換到這裡，地圖附上去了。』不過很快ADD的聲音打岔了：『不……這邊之後也會有巡邏的魔族，換到這裡。』
我們回頭看著站在一角的ADD，他指著視窗，認真說道：「我說真的。」
「愛莎……傳到ADD的指定地點。」艾索德結論。
『了解！』
「抱歉，伊芙。麻煩妳繼續引導了。」艾索德用著溫柔的語氣發話。
『嗯。』伊芙應答。
『F小隊，準備完成！』
『了解，團長大人，艾索德，麻煩你們了。』
『雷文，轉向接往替代道路V-3-2，然後往最初洞穴前行。』
『了解。』
「我們也出發吧。」艾索德握緊武器，開始領著我們朝最初洞穴前進。
戰略是這樣的。
雷文負責明目張膽地破壞白繭，引起瑪丹瑪朵的注意，並佯裝逃跑。這樣小蜘蛛群們便會全體出隧道，並展開追逐行動。繞個十分鐘後，雷文將所有蜘蛛帶入互相連通的替代道路裡頭，紅色騎士團200兵力分成的A、B、C、D、E、F六組將前往最後洞窟，住紮在有魔族的替代道路出口處，進行準備作業。
而待在第一洞窟與最後洞窟中央連通隧道的伊芙、澄、潘恩西歐負責指導他們作業，並隨時引導雷文暢通安全的路線，進行循環拉怪。
接下來就是等一切就位完畢，待在洞穴外的我們行動的時候了。
當我們進到最初洞窟的時候，還能感受那龐大數量引發的地震，在加速移動到伊芙、澄、潘恩西歐的位置後，遠方開始依稀看見瑪丹瑪朵那巨型身軀，還有領在前頭，行動快如脫兔的白色風衣男子 ── 雷文。
「雷文哥！做得好！」澄大叫。
「各小隊就預備位置！」潘恩西歐起聲，在轉身離開的時候同時對伊芙點頭。
「澄。」伊芙也開始隨潘恩西歐移動：「破壞這隧道吧。」
「沒問題！」澄在看我們跑過去後早已儲蓄完所有水之守護者能量：「《狂怒（Lunatic Fury）》！」他用力將能量砲打至地面，瞬間連續的脈衝轟炸將所有隧道的障壁震破了個大洞，而趕上的雷文也把澄拎起來往第三洞窟跑去。
咚隆！瑪丹瑪朵將澄預先脆弱的巖壁撞破，這時我們跟潘恩西歐早已透過愛莎幫助下站在白色神殿入口前，而小蜘蛛群們像海一般沖刷出來。大部分蜘蛛群都跌落峽谷後再快速爬上，少部分則是直接用著驚人的跳躍力飛躍過來。
「來這裡！」艾索德邊揮劍邊大喊，然後往左邊方向逃去。
「不！來我這裡啦！」蕾娜開心的揮手，然後往右邊方向逃去：「精靈可是上等肉哦！」
「不不不！我比較好吃！」被雷文帶著的澄大叫：「你們看看我！多麼細皮嫩肉！口感是最好的！」他們也往艾索德的方向去了。
「伊芙。命令你們跟上。」伊芙安靜地說完話也往右手邊某個洞窟前去。
ADD則是安靜地跟隨著伊芙離開。
「潘恩西歐，你不說點什麼嗎？」我打算踏入白色神殿隧道裡頭。但還是問了那個看著計劃順利進行的老將，想取得一點想法。
「……」但潘恩西歐只是轉身走過我身旁，我以為他沒有想法的時候，卻聽到他淡淡地說了一句：「團長大人比我好吃多了。」「你這態度對嗎？」我嗆。
果不其然，蜘蛛群開始因艾索德他們呼喊的關係分散，再間接擴散至那些準備好的紅色騎士團上面，引誘牠們全數進入所有洞窟。而瑪丹瑪朵因為體型太大，在牠從隧道撞出來的時候就這樣卡在峽谷中間，連嘴巴也剛好被巖壁塞住，無法動彈……完全變成天然橋梁。
如果我是瑪丹瑪朵，現在的表情應該很是尷尬。
這時我也開始跟潘恩西歐執行份內任務，帶著追逐的小蜘蛛，往內部的魔族挑起戰鬥。
是的，潘恩西歐充分利用瑪丹瑪朵與牠底下的蜘蛛生態，進攻駐屯的魔族軍隊。這樣的計劃在六小時前，於帳棚內聽完這攻略計劃的艾爾搜查小隊，似乎是非常地驚訝與贊同。
內部的魔族看到海量小蜘蛛的時候完全愣住了，但也如計劃般，緊張的牠們發起了各種攻擊，成功轉移蜘蛛們攻擊的目標。
在魔族一陣混亂的時候，我跟潘恩西歐照著伊芙的指導路線，打破瀑布後面的死路 ── 替代道路B，從此路線的魔族後方往外進攻，與艾爾搜查小隊、從伊芙引導的安全路徑出來的200兵力包夾。等於說，我們這群隊伍只要攻打替代道路B就行，其他替代道路跟白色神殿入口蜘蛛們自行會去刷乾淨。
透過珊瑚蛇知道聖水具有淨化蜘蛛體液的能力，潘恩西歐分析擁有瀑布在前的替代道路B將是最利於躲避、與蜘蛛交手的區域，安全性也相較其他替代道路高很多。是我們所有人能夠暫時安全躲避的位置。
接下來就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了。
愛莎把被我破壞的洞口用魔法修復起來後，坐下喘氣。伊芙則是打開視窗，並將其放大，讓所有人能確認所有通道的狀況。
「隊長點名。」潘恩西歐指揮著在場所有紅色騎士團，然後將點完名的隊伍依序配在這通路底部四周，便於隨時能夠應付魔族、蜘蛛誤入。
「話說……好壯觀啊。」艾索德跟澄盯著浮空的大螢幕，眼睛發亮，好像在看怪物大戰。而那些巡邏士兵也開始下注哪邊會贏 ── 雖然就我看是魔族一面倒……不過那些擁有強烈黑暗守護石氣息的洞窟就不一定了。
果不其然，那些強力的魔族從洞窟裡面大量清除蜘蛛，清除到外面來了。
「我的大地神女，好多影夜首領……如果是我們單打獨鬥恐怕兩個月也清不完吧。」「不是直接葛屁嗎？」「那些看起來像漆黑仙人掌，帶刺的是什麼魔族？」「聽說叫影夜史丁格，也是很難纏的魔族。」「不是史汀爾？」「史汀爾是藍色的。」「啊！我發現通緝單上的巨人林可也在裡面！」「哈哈哈！黑色的大猴子！哈哈哈哈哈哈！」士兵們活像菜市場喊價大媽，開始嘰嘰喳喳地指著螢幕，好像這次的瑪丹瑪朵討伐計劃像個郊遊野餐一樣。
「小蜘蛛，已全數殲滅。」伊芙報告。
當然，這也就表示潘恩西歐的計劃也進到下一步了。
「釋放瑪丹瑪朵。」潘恩西歐說道。
「釋放瑪丹瑪朵。」伊芙應聲，她開始用手指敲擊螢幕。
沒錯，這次帶的紅色騎士團最大的功用，就是短時間在卡住瑪丹瑪朵的石壁上，設置大量對點的爆破炸彈。為的就是要讓被卡住的瑪丹瑪朵面對那些，擁有強烈黑暗守護石力量的魔族怪物。
在連續爆破的牆壁潰堤後，瑪丹瑪朵也如計劃中受到第一波爆炸傷害。牠在掉落至峽谷後開始向上爬行，也間接目睹那些魔族腳邊的蜘蛛屍體。
憤怒的瑪丹瑪朵，身體開始冒出像是蒸氣般的紅煙，朝魔族吐出綠色毒液。
出乎意料的……那毒液瞬間將那些魔族融化掉。
這也讓所有人愣住了。
士兵們臉頰結了數顆冷汗滑落，一夕之間替代道路B陷入寂靜。
「……」潘恩西歐面容緊繃。畢竟他認為那些魔族可以充當瑪丹瑪朵的對手，進而大幅削弱那巨大蜘蛛的體力……最後他再率領準備好的所有人壓制瑪丹瑪朵。
但事實是……他低估了瑪丹瑪朵。
想想也是，這樣就知道為什麼魔族們不敢住紮在最初洞窟跟第二洞窟。
因為沒有人敢挑戰瑪丹瑪朵。
沒有人。
＊
「瑪丹瑪朵，前進替代道路D。」伊芙說道。全部的人看著螢幕中的瑪丹瑪朵，像個攻城車般把剩餘魔族通通輾過，不留痕跡。若一看到即將發招的法師魔族軍隊，也只是吐口毒液解決的事情。
不到三十分鐘，瑪丹瑪朵就從最複雜的替代道路D殺出來。
「瑪丹瑪朵，前進替代道路C。」伊芙才剛說完，所有人能感受到隔壁傳來的高頻率震動，不安的氣氛馬上渲染開來。
「穩住。」潘恩西歐說道。
這次替代道路C，瑪丹瑪朵根本不到十分鐘就撞出來了。
所有人也因此感到害怕……D路線接著C路線……再來瑪丹瑪朵可能就要進入B路線了……
「穩住。」潘恩西歐淡定說道，繼續安撫軍隊。
擁有強烈壓迫力的巨型陸地蜘蛛 ── 瑪丹瑪朵在經過瀑布的時候停頓，牠低下自己的裂牙大嘴，似乎像犬類一樣嗅著地板上的氣味。然後將偌大的紅色複眼對著替代道路B前的瀑布。
而這行為讓待在裡頭的所有人非常緊張，我可以聽到士兵們攥緊手中武器的摩擦聲。就怕那只蜘蛛踏入瀑布裡頭，無法避免的生死戰鬥便會開始。
不過這時，白色神殿入口的強力魔族竄殺出來，轉移瑪丹瑪朵的注意力。看著螢幕中的瑪丹瑪朵再次轉身衝上前，將那群強力魔族撞飛，然後用毒液輕鬆解決，並往那入口擠去。
「瑪丹瑪朵，前進水之神殿。」感受瑪丹瑪朵連連撞壞內部構造的巨大震動與聲響，伊芙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全部的人都還是鬆了一口氣。
「……所以瑪丹瑪朵往水之神殿前進了嗎？」從剛開始就一直拒絕看螢幕的愛莎，躲在我身後瑟瑟發抖，問著。
「不……」ADD淡淡說著：「牠會回來的。」
「我也覺得牠會回來……因為牠的家在這裡。」艾索德看著ADD，然後轉過頭來看著我跟愛莎，淡笑：「只是……」
艾索德抬頭，看著在螢幕裡面的小蜘蛛屍體：「我在想……牠大概也沒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ADD沒有接話。現場也沒有人出任何聲音。
「牠不是……還可以再生一堆嗎？一堆一堆的生。」愛莎怯怯地發言。
「……」艾索德露出苦笑的表情，他扛起劍往外頭走去：「我們走吧……照計劃送牠最後一程，送瑪丹瑪朵到牠的孩子身邊。」
隨著艾索德領隊，艾爾搜查小隊、我、潘恩西歐跟紅色騎士團士兵們進入被擠壞的白色神殿隧道，來到隧道末端，我們感受地是更多的寒冷與寂靜 ── 映入視線被四周大冰山圍起來的冷凍大湖，充滿冰天雪地的場景，在下午的陽光照射下閃著晶瑩的色彩。正因冰的反射，這股美麗讓瑪丹瑪朵，散發紅煙的身體有著五光十色的炫爛外皮，如同顆發光的寶石立在湖面上。
牠，正當著天空嘶鳴。
替這個人間美景添加了幾分憂愁。
隨著嚎叫的瑪丹瑪朵身後看去，可以發現我們最終的目的地 ── 雕刻無數繁華紋路的白金水之神殿大門，佇立著。
「……《末日誓言（Armageddon Blade）》。」艾索德吐了一口霧氣後，高舉領主騎士之劍，率先喊話。接著一股溫暖強烈的艾爾氣息炸裂出來，那些綠金色的力量依著艾索德手中的領主騎士之劍開始擴展、延伸、變大、發光，形成了類似《勝利之劍》……不，比《勝利之劍》還要巨大的紅色，內嵌璀璨金光的劍氣結晶。
『但重點還是瑪丹瑪朵那屈近堅硬的外殼……』回想著當時潘恩西歐說明完計劃後的考量：『目前只有聽說團長大人的《勝利之劍》管用……就以團長大人當攻擊的主力吧。』
『等等……』我正要點頭回答的時候，艾索德率先發言了，在場的所有人都將視線放在那孩子身上：『讓我來當主攻手。』
『你有辦法打破那蜘蛛外殼的防禦？』潘恩西歐問。
『有。』艾索德點頭。
原來艾索德也會這種提升銳利度，與力量化的範圍型劍氣招式呀。
但是……艾索德的《末日誓言》……跟我為勝利而流淌的犀利艾爾之氣完全不一樣……那是一種用很多很多純粹的情緒，包覆起來的柔軟。我能感受到《末日誓言》……像有生命般，不斷鼓動著那些耀眼的光芒。
彷彿……像在跟萬物對話一樣。
瑪丹瑪朵似乎因感知到那氣息後轉身，用著紅色像寶石般的複眼，盯著那個散發輕柔光塵的孩子。牠跟艾索德就這樣對望了一小段時間……直到後者開始展開行動。
「瑪丹瑪朵！我來了！」艾索德面容堅定，大吼。同時他的腿也往前邁進，狂奔，飛躍而出。瑪丹瑪朵也往艾索德的方向撲來，所有人從原本的呆愣狀態回神，雖然執行計畫中的地點不一樣，但仍馬上進入戰鬥狀態，開始了這四個小時的漫長討伐之役。
＊
所幸瑪丹瑪朵的所在位置是結凍的聖水冰湖，這讓牠吐出的毒液，在接觸冰的瞬間化為清水，只要適當的躲避之下，便沒有人會怕牠，真要簡單說明的話 ── 算是出人意料外最佳討伐地點。
在艾索德持著《末日誓言》與牠一來一往交戰的時候，所有紅色騎士團早已受到潘恩西歐的指示圍繞在四周，同時丟出綁著繩索的劍，並透過兩百人之力將被繩子纏住的牠拉倒。
而這時艾爾搜查小隊跟我通通上前，將牠所有關節固定在湖面上。
無法動彈的瑪丹瑪朵，正式宣告牠敗北。
艾索德取消了技能，走到瑪丹瑪朵，那大如人身的紅色複眼前面。
這跳脫計劃的動作讓每個人發出驚呼聲，但現在也只能繼續保持自己原先的任務，靜觀其變，畢竟所有人都不了解那充滿身體的紅煙有沒有傷害。
「艾索德！」正在某一處忍著雞皮疙瘩，努力用《約束之環》壓制著關節的愛莎，正要替身處危險的艾索德出招的時候，被一旁看著的潘恩西歐按了下來。
只見紅髮孩子伸出了手，輕輕地撫摸著瑪丹瑪朵的白色外殼。
「……這樣跋山涉水而來……妳很辛苦吧？」艾索德輕輕地開口。
瑪丹瑪朵微微張嘴嘶鳴，身體上的紅煙也全數消失，這突然的轉變更讓目睹的我們呆愣；只見牠垂下了頭頂上的兩根藍色的觸鬚，輕戳著艾索德，後者發現後便握了下來……
下一秒，艾索德眼神黯淡了，他繼續盯著那紅色大眼，手再度摸上瑪丹瑪朵，輕輕地說道：「這樣啊……那傢伙好壞啊……」艾索德低下頭，沉默一會兒，開口：「……對不起，我原本想跟妳說已經沒事了，我想跟妳說賽納斯公國的人都很好，他們願意接納妳……但是……妳殺太多太多人了……我知道妳想保護你的後代……但是……」
沉默一會兒的艾索德握緊劍，再一次高舉，喚起了《末日誓言》。
「願艾爾之光保佑妳，瑪丹瑪朵。希望妳來生不再痛苦。」艾索德收緊身體，用力將劍刺進瑪丹瑪朵的複眼，一道劍光就這樣從牠背後穿了出來。這時我們才發現牠紅色的眼睛慢慢轉成天空藍色，艾索德向下劈去，毒液也從下面的傷口流了出來。
接著所有人都看到了這個不可思議的場景。
接觸到冰面的毒液化成的澄淨之水開始蒸發向上，那些水氣受到太陽的照射出現了很多絢麗繽紛的顏色，隨著屍體的血不斷流出，那氣化的水更加充沛，彷彿置身在一個發光的魔法陣裡頭。加上艾索德身上那接近金黃色的艾爾之力點綴 ── 瑪丹瑪朵的死，就像是一個升天的過程。
望著這光芒中的艾索德 ── 那個寂寥的側顏……
孩子，偷偷地流下了不捨的淚水。
＊
我收手，從瑪丹瑪朵的關節處跳了下來。正想說這樣就能整隊，執行下個計劃尋找公爵的時候，艾索德卻從我身旁跑過去，將他的劍往瑪丹瑪朵柔軟的腹部刺去。
「艾索德……你在做什麼……噁……」覺得噁心想吐的愛莎看到這個場面，已經摀起嘴表示不舒服，這也讓她趕緊乘起法杖飛離此處。
ADD則是跟大部分的紅色騎士團士兵們退到遠遠的地方觀察，畢竟沒有人敢靠近那些未接觸聖水噴出來的毒液，但眼中的艾索德根本不管那些，儘管被噴到些微的融蝕液體，致使衣服開始破損，皮膚表層開始紅腫剝落，孩子仍像是拼了命地將那只死亡的大蜘蛛開腸剖肚。
「艾索……」蕾娜原本想上前制止，但隨著她耳朵顫動了一下，便收起手看著艾索德繼續動作。雷文、伊芙、澄也聚在蕾娜旁邊，露出不解的表情。
「……！」艾索德停手。這時我的眼中看到瑪丹瑪朵軀體外露內臟外，還有一個仍在鼓動的白色圓球，這跟白繭同樣外觀的存在，讓我很快就意識到這是什麼東西。
眼睛閃著光芒的艾索德小心翼翼地用劍將其割開。
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只縮著的小蜘蛛。
「……」艾索德露出一種從沒見過的放鬆面容，他伸出手觸摸著那一顆，跟他同樣大小的藍色圓球。在觸碰的瞬間，那只小蜘蛛也發出了「嘰呀──！」叫聲。而這存在讓我不禁握緊了手中的武器，恨不得將……吃掉紅色騎士團士兵的那個滾落到冰塊地面上，嘗試著站起身子，然後再跌倒的蜘蛛遺族，劈成兩半。
「呀噫！──呀噫！」「呀噫！」
「……」那小蜘蛛還在適應環境的時候，艾索德做出了更讓人意外的事 ── 他丟下武器，上前抱住了那顆圓球，不斷重複地喊著：「對不起……對不起……」
那只蜘蛛湛藍的瞳孔裡只有呆愣，牠的小觸鬚不斷探著艾索德。接著牠往後轉身，看著那個死亡的身影。
「你聽我說……你母親她為了你的兄弟姊妹，不斷掠奪人類和其他物種的生命，甚至為保護你們不顧一切濫殺……最後她就被盯上了……」「因為別人的母親為自己死亡的孩子難過……他們要你母親，跟你的兄弟姊妹付出生命的代價。」艾索德抱緊著那只蜘蛛解釋：「你的母親很偉大……今後你也要為你母親的驕傲而活著。」
「……」
只見潘恩西歐已經持劍走上前，他對著艾索德說出我非常認同的話：「你不該鼓勵牠學習那破壞的行為。」
但艾索德護住那只蜘蛛：「那又有誰教他生存的道理？」
「……我只是不希望讓牠哪天了解，牠是世界上留下來的存在。而且是人類造成的。」潘恩西歐淡然：「該淘汰的自然就該淘汰。艾索德，劍拿起來。給牠個痛快。」
「不！他又沒殺人！」艾索德大叫，坦在蜘蛛面前：「他才剛出生什麼都不知道！」
「以後牠就會殺人的，這是本性。」潘恩西歐安靜，他將銳利的劍鋒指向艾索德：「你希望到時候看到牠變成像瑪丹瑪朵一樣嗎？」
「到時候我會阻止他！但現在他是無辜的！」
「……牠不是無辜的。」
艾索德愣住，看著潘恩西歐閉緊嘴，然後開口。輕輕說著：「瑪丹瑪朵先前殺了紅色騎士團的士兵，你也有看到衣服的殘片跟證據。你也說了，牠殺了很多很多人，已經成為懸賞單上的存在。今天這害蟲不死透，明天也會死在其他冒險者手下。」「若要讓眾人的怒火平息，讓牠們通通消失，才是正確的。」
「你們只是頂著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殺死這個無辜的小傢伙！」艾索德不到一秒的發話讓我震驚……當然潘恩西歐也愣住了，只是他的面龐隨即兇惡了起來。他把艾索德支開，並把那隻無力抵抗的蜘蛛往外拖。
「等等！」艾索德衝上前，但被迅步過來的雷文架住。
對著雷文那雙帶有沉痛覺悟的眼神，我馬上就知道他能理解紅色騎士團的做法。也馬上知道，雷文為了艾爾搜查小隊的一切，才會屢次擔任阻止艾索德的黑臉位置。
「紅色騎士團，把這害蟲處理掉。」潘恩西歐冷酷的發言讓艾索德開始失控。
「不行！住手！雷文哥！放開我！」
眼見紅色騎士團士兵們將小蜘蛛團團圍住，艾索德放聲大吼，他不斷掙扎：「珊瑚蛇你們不是也沒殺嗎！怎麼連一只剛出生的蜘蛛都不放過！我不懂！雷文哥！拜託你！放開我！」「大家為什麼都愣著？快阻止他們！」「姐姐！」我心一驚，聽著那心疼的聲音叫喚著我：「姐姐！快阻止潘恩西歐！快阻止紅色騎士團！快一點！只有妳能阻止他們！救救他！」「姐姐！」
我咬牙。
「艾索德。」我輕喚。
然後冷起視線。這讓他的臉上頓時充滿了恐懼。
「不要這麼沒用。」想起了丹卡的那句「艾索德不應該停止旅行」，我馬上狠心起來，就此別過頭離去：「潘恩西歐。動手。」
「──！不要──！」
是的，艾索德……我們人類就是如此地魔鬼。
因為這個魔性，我們為了很多利益，過度掠奪其他物種的生存，趕盡殺絕。
甚至還開始互相猜忌，互相陷害……引發戰爭。
我們人性可以說是暴走了……
儘管這世界有沒有出現魔族……
僅管這個世界有沒有存在艾爾之石……仍就是一團混亂。
所以艾索德，快回魔奇。
你可以從此恨姐姐，可以從此討厭潘恩西歐，可以從此厭惡紅色騎士團。
但別再繼續走下去了。
畢竟……今後你將會看到更多人、更多物種在合理與不合理下犧牲。
我不希望一個該體驗美好人生、豐富青春的單純孩子，看到這麼多可怕的東西。對你跟艾爾搜查小隊都好，畢竟你們真的太善良了。
＊
後來，我們順利地於雪山那一帶，拯救到凍僵的羅德倫斯公爵。
艾爾搜查小隊跟潘恩西歐率領的紅色騎士團，帶著公爵折返回哈梅爾首都，跟黛希、冒險者公會交差了事。
我則是在任務結束後，將哨兵通訊機還給伊芙，與潘恩西歐再次申請了單人任務，下達幾個簡單命令完，便訣別前往一百公里外的賽納斯公國邊疆地帶，打算拜訪駐屯在沙漠區域的第十兵團。
這段期間，艾索德完全沒有跟任何人交談過……最多，也只是微笑。
畢竟那失神雙眸，已經充分說明他內心破碎的程度。
他會需要一段時間好好思考與休息。
可能不長。
但也可能不短。
＊
微妙染著深藍與紫黑的夜空，賽納斯公國的夜晚，在繁星點點襯托下，路途中的我來到了擱淺在圓形水路，一艘廢棄的木造大船艦。這船艦上的帆布均已經破裂，無法辨別到底是哪個國家的產物；船軌船身也因時間的洗禮，蟲蝕、崩塌的情況很嚴重，而且還攀滿了各式苔蘚與藤壺；甲板、船頭的那個抹去臉部的女人雕像上甚至雜草叢生，還有水的氣味。有種身在歷史的冒險氛圍。
背靠船艦，坐在小火堆前的我，正一筆一筆地將字寫在小筆記裡頭，當做睡前最後的搖籃曲。
父親，母親……晚安。
上天……晚安。
親愛的艾索德……晚安。
＊
艾里奧斯曆1977年 11月11日 天氣 晴
往著昨日晚上所見的星星方位，繼續往東南方走去。
這裡的水道裡外都有很多很多古代納斯德，它們正在旋轉自己的身體調節著水流流速。
在我經過的時候，還會轉動著那石壁上的藍色寶珠，頻頻盯著我的行動。我甚至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東西 ── 當人來到古代納斯德面前，揮手。它注意的不是靜止不動的人，而是不斷擺動的手。而手晃太快，它們會暈，甚至暈倒的它們還會散成主核心跟各種石磚。
一路玩上癮的結果，就是美麗風光的古代遺跡頓時變成天然廢墟……雖然隔個30秒古代納斯德們就會自動歸位重組，擁有自我修復機能，所以不必擔心被破壞。當然止不住好奇心的我繼續嘗試下個問題 ── 如果古代納斯德在散開的狀態下，沒有核心的話該怎麼重組？若無法復原，最大的感應距離是多少？
結果將核心拿到遠遠的地方，那些石磚像是受到引力一樣，會開始沿著核心的位置一路滾過來。當然，跑多快石磚就滾多快。
……如果不是這樣自己旅行，還真的很難發現這些小見聞。
雖然我還有想過要讓這些古代納斯德，組合成一隻超大納斯德……
但遺憾我目前找不到測試方法，只好作罷。
話說才離開艾爾搜查小隊不到兩天，我已經開始懷念艾索德的美味料理了……尤其是當我看著中午從水道捉取的幾條鮮魚烤焦，晚上打到的兔子也能燒成煤炭……一嘴乾噁的肉讓我內心不禁生寒……
終於能些些體會人們常常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道理。
艾索德現在在做什麼呢？在笑呢？還是在哭呢？
是不是因為之前的事情真的討厭了姐姐？
嘴中的食物越顯苦澀，我將臉埋入曲起的雙膝裡頭。
我開始靜靜地思考……可能真的因為弟兄們死在瑪丹瑪朵的嘴下，讓我跟潘恩西歐才對那群蜘蛛一點好感也沒有……甚至殺牠們的時候我們也沒有帶任何憐憫的情感……
儘管口口聲聲說為這一切大局的未來著想……但說實在話，從旁人的眼光看來，的確有種「頂著冠冕堂皇理由」的味道。
……
感受到一點罪惡感的我開始發慌……
我開始回想起之前為班德王國討伐叛亂軍與魔族的行為……
我，質疑起自己的正義。
……
……結果叫艾索德堅強，反倒是現在的自己根本做不了他的榜樣……是個失敗的姐姐……正因我選擇聽從紅色騎士團與大眾的正義，反而忽略了他的良心……無法齊身，宜家的紅色騎士團團長，何來真正統御底下的軍團呢？更用不著說要實現衛國護民的壯志了……
……這時候要是父親還活著的話該有多好……他若聽到我的問題，一定會溫柔地給我答案……
……那個時候我若再早一點出手就好了……這樣父親就不會死了吧？
……
父親……我好想您，女兒好想您。
艾索德……姐姐也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
艾里奧斯曆1977年 11月12日 天氣 晴
別於魔奇夏暖冬涼的亞熱帶氣候，接近赤道的賽納斯公國基本上全年都處於陽光普照的良好天氣。但因為其水域分部極廣，對流旺盛，所以，午後雷陣雨特別頻繁且常見，很多當地居民出門都習慣備傘，連店家外頭都會準備給外來民眾躲雨的白色、藍綠色陽棚。
但也因為賽納斯公國建在下游腹地最大平原，擁有大陸型乾燥氣候均衡。讓充滿水的該國年均溫永遠保持在心曠神怡的絕佳數字。
今天中午，我終於在一處水道外側，看到佇立在沙漠上，飄揚紅色騎士團旗幟的簡易木搭堡壘。圍著堡壘外側，是一間間木頭跟遺跡磚塊混合，所建起的數十棟小屋子與帳篷。而背景因熱氣昇華的關係扭曲，感覺沙漠區域現在的溫度相當高，恐怕會把人烤熟，像我的烤魚跟燒兔肉一樣。
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有些異樣……
我握著背在後面的劍把，慢慢走進趨近小村莊的軍用據點。但漫漫黃沙早已淹上了這些建築物的架高木板，覆蓋了裡頭的部分傢俱……好似一段時間沒人清理、居住般。走在大路上，還能看見幾顆餵馬匹用的乾草，糾結成圓形的草球，貼地隨風滾動。
確定所有小木屋與帳棚都沒人後，我開始往中央的堡壘前進，我停在封閉的大門前大聲說道：「有人在嗎？我是紅色騎士團團長?愛利西斯！要求內部的人回應！」「有人在嗎？」「有人……！」
我試圖敲門尋求回應，但是手才剛下去，門扇就往後微微退開……
我這時才知道這扇大門根本沒鎖……只是因為風吹的關係而闔了起來。
當然……這也讓我的心情越來越感到不安。
搜索主堡壘一個下午……跟外頭一樣，沒有見著半個生物的影子。
也完全沒發現任何戰鬥過的痕跡。也沒有埋伏。
第十兵團據點，恍若空城。
「所有人都上哪去了？」我開始檢查一些擋案室、司令室，所有可能放置機密文件的地方，尋找任何留下來的蛛絲馬跡。
但什麼都沒留下。
什麼都沒有。
就這樣……第十兵團像謎一般的人間蒸發。
＊
艾里奧斯曆1977年 11月13日 天氣 晴（這邊很有趣，賽納斯公國水道那邊在下大雨，但沙漠這裡卻是大太陽，形成分明氣候的國境邊界）
三餐來自地下儲藏室裡充沛的乾糧，水則是飲用水道那邊的泉水。留下來的我，打算在這邊進行仔細的調查。
畢竟我不太相信，消失的第十兵團沒有留下任何訊息。
但翻箱倒櫃整天，還是沒找到半點東西……失去耐性的我決定往外頭移動。
「栓馬的地方應該是這吧？」我拿著蒐到的地圖指示，來到一處露天草屋，看著已經乾涸的飲水槽與空的食物槽，還有斷掉的纜繩，喃喃說道：「馬匹都餓跑了啊……」
這時，一個熟悉的娃娃音傳了進我耳朵，提起我的警覺心。
左顧右盼好不容易發現一處乾草堆，我馬上跳入其中並掩蓋起自己的氣息。然後看著那乘坐浮空漏斗狀飛行裝置，從我眼前飄過……那個即視感的裝置，還有那聲音 ── 是魔族科學家?肯拉德的標準特徵。
同時間，我也對他從那次水攻存活下來感到驚訝。
我偷偷探出頭，看到肯拉德後面還跟著……！兩位紅色騎士團士兵？
「喂……！」我壓至極低的聲量叫著他們，想求得他們的注意……但接下來肯拉德的聲音響起。
「這裡還會有什麼可用的資源嗎？」肯拉德的飛行裝置轉過來前，我早躲回乾草推，偷偷聽著他們的對話。我甚至還發現除了大半面積納斯德機械化的肯拉德外，紅色騎士團士兵們的盔甲也全染成漆黑的顏色。
肯拉德的問題，讓趨近黑影的士兵們開口回答：「只要再過一段時間……潘恩西歐副團長一定會察覺第十兵團失聯的事情……我們這時間只要埋伏在這裡，等他們到來察看的話……可以搶到更多的資源……以此類推……」
我不敢相信我聽到了什麼……你們這兩個是認真的？
「嗯……很好，相信蘭伯爵一定會很開心。」肯拉德嘿嘿笑著，牠摸著自己的魚下巴然後說道：「今晚在這邊開始藏兵吧。」
「是。」「是。」
「你們！」我終於忍不住，憤而衝出草堆，當著那兩位士兵背後怒斥：「你們這是在做什麼？竟然想出賣自己的弟兄！這樣對嗎！」
「……」「……」
兩位士兵回過頭來，我馬上就認出來他們是第十兵團底下的人。
「唉勒勒勒！這不是愛利西斯嗎？」肯拉德收起驚訝的表情，轉而露出邪惡地笑臉，發出尖銳的音頻：「真不愧是紅色騎士團團長！妳的鼻子可真靈啊，還追查到這勒！嘿嘿嘿嘿嘿，但很遺憾呢，妳的第十兵團已經全數效忠於我們的蘭伯爵了！」
……！那個魔族說的是真的？
「你說什麼？喂！你們兩個！這事是真的？」我呆愣轉憤怒，但眼前的兩位士兵對我露出厭惡的表情……這讓我瞬間感到痛心。
「是的，團長。」「是的，團長。」
他們的回答像無情的潮水，沖刷著我的內心，接下來的一句更是讓我絕望。
「為了暗黑伯爵大人，您今天去死吧。」
「暗黑伯爵大人，萬歲！」
兩名弟兄用著熟悉到不行的動作，拔起背後的巨劍。往我施展紅色騎士團才有的特殊劍法與招式，逼得我只能拿著武器邊擋邊撤退。
「哈哈哈！真好看！真好看啊！」肯拉德拍手叫好：「同家人自相殘殺讓妳猶豫了嗎愛利西斯！」
「一定是你們魔族洗腦的！」我用極快的速度躍過士兵們，往肯拉德刺去，但後者被突然敞開的白色魔法陣包覆。
「又是逆向招喚陣！你們魔族都只會來這招嗎！」我正要往下劈的時候，後方的士兵們已經砍了過來，我只好跳開再次尋找進攻機會。
但見這發展，肯拉德又再度大笑。
「哈哈哈！嘿哈哈哈哈！不不不……愛利西斯，我這可不是逃走。」眼見肯拉德身影逐漸消失，一群紅色騎士團士兵們卻漸漸顯形……這時空氣中都是那魔族的娃娃聲：「我只是把妳心愛的弟兄換過來啊。」
「卑鄙！」轉換過來的六名同樣擁有黑色盔甲的士兵，跟原先的兩名士兵合流，開始對我瘋狂的攻擊，我仰天大吼：「我跟你們魔族誓不兩立！」
＊
「你們快醒醒啊！」儘管知道這些攻擊無法傷害到我，但人一多，正在進行阻擋的我多少還是得相當小心，我繼續用聲音呼喚著士兵們：「我是團長啊！紅色騎士團團長?愛利西斯！」
「我們知道，團長。」一位士兵露出邪惡的笑容：「但是我們已經厭倦您指使來指使去了！我們在底下努力了這麼久就是想往高處爬，結果您呢？繼續無視我們的願望，將我們配到這爛到不行的第十兵團！還把我們放到這鳥不生蛋的邊疆地帶，伯爵大人那邊有更好的機會，誰都會想去那裡啊！」
「不！明明是你們開心說要自願去鎮守的！你們說因為自己的家園曾經被紅色騎士團拯救的關係，你們非常能了解處在危機裡的賽納斯公國，所以願意來到這個地方！」
我用力地排掉他們的武器，並往後空翻，閃過士兵們齊放的魔法火焰彈，我大聲說道：「你們要求的物資我從來都沒斷過，因為我重視你們！你們第十兵團的心願是偉大讓人尊敬的啊！其他弟兄們都明白的！」
八名士兵掄起武器，還在我說話的時候攻擊過來，每個力道都相當強勁可怖，好像真的要把我給殺了，但我不放棄地扯開喉嚨叫著：「我們一直都是這樣走來的不是嗎！」
「爛人！去死吧！」「蘭伯爵大人才是對的！」「納命來！」
「去你們的紅色騎士團！」「白癡才會一直待在那裡面！」「死吧妳！」
「天才有什麼了不起！為什麼國王都只看妳！」「死啦！」
我的眼睛逐漸瞪大，他們的表情都是認真的，眼睛裡面完全沒有絲毫的猶豫……那些士兵口口聲聲的詛咒彷彿根根樁釘，用力地刺在我精神上的每一處。
「團長。再見了！」
運行的時間彷彿慢了下來，我凝視著白花花過度曝光的黑白世界，還有那些飛來的黑色劍影……我開始恍神……耳中開始聽不清那些暴力的咒罵……我開始轉身，逃跑……
明明知道這可能是魔族的陷阱……但這也太真實了……
彷彿那些士兵的話，將所有人的負面的情緒與怒火都吐出來般。
就像以前我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那些指揮官的嘴臉一樣。
所以……是我的錯嗎？我接手經營紅色騎士團長達數十年的成就……就是為了要證明自己不只靠天才，也是透過努力維持才能走到這樣的境界……難道這仍然都只是建立在這些士兵負面情緒，而非榮耀上嗎？我一直以為大家都是認同我的存在才在組織在一起的……我以為大家跟我都有同樣的理想！
不……不對！真正的他們才不會說那些話！
「你們這些假冒士兵的魔族！」
我停止奔跑，轉身，一個劍步，瞬間將武器壓到他們最近距離劈去。
但我馬上愣住……因為那些臉，讓我回想起過去與士兵們相處的時光。我還記得當中有幾位，跟潘恩西歐比賽喝酒還喝掛了；其中一位被他女朋友拋棄，找我們哭訴，他有段時間還不斷地吃東西，吃到進醫院；還有幾個趁我不在的時候，揪其他軍團的弟兄們鑿了泳池，在炎炎夏日的班德王國訓練場打起了水仗；其中一位還結婚，小孩正值小學的年記……不過現在要上中學了吧？但我也不知道他孩子是否還活著……因為我也兩年之久沒跟他們聊天了……
那些細緻的面孔……生動的表情，讓我完全劈不下去……
但這就是……我的愚蠢。
八位士兵的亮晃武器，往我產生空檔的身體，瞬間刺了過來。
好痛……好痛……
……好痛啊。
痛的不是傷口，而是我的內心……那逐漸崩塌的精神力，使我按著傷口，重心不穩地頻頻退後。那些士兵見狀，也加速了攻擊頻率，他們在成功打飛我武器後，喜悅地叫道：「哈哈哈！取下首級了！」
但下一秒我用雙臂的盔甲，全部接下往頸部砍來的利刃。
「我承認我很可惡……我放下面子讓著你們……接受你們的怒火。」在他們極度匯聚自己的艾爾之氣，強化利刃穿透的時候，我只是繼續抵擋著，對他們做最後的說教：「……但接受歸接受……不代表可以讓你們隨心所欲糟蹋一個人的尊嚴啊……」
持續退後……直到紅色軍靴後腳跟踩空。我便知道我來到了賽納斯公國的水道系統，我身後的水道正因大雨的關係，激烈地排著聖水。我緩緩地用帶著血腥味的嘴說著：「《戰爭前奏曲》。」
體內匯聚的艾爾之力噴發，將全數士兵震飛。
我也抓緊時機。
轉身跳入湍急的河水裡頭。
＊
艾里奧斯曆1977年 11月20日 天氣 晴
只知道失去意識的我，還是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隨著水流載浮載沉，有時還撞到待在水中的古代納斯德石壁……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體不斷地沖刷、漂流下……我停住了……好像停住了，停在陸地上。
一段時間後，我聽到了些微的聲音……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而我醒來的時候，便馬上從四周的設施與建築裝潢，認出哈梅爾首都的醫院。艾索德正坐在病床旁邊閱讀一本紅色的薄書，我馬上透過上面的塗鴉，一眼看出是十年前寫給他的餞別禮物 ── 《技術筆記本》※。
※『《技術筆記本》』：裡頭有記載過去我接受《艾爾搜查隊》訓練課程、以及父親指導時，簡單整理的技能最短時間施展步驟；或是如何妥善運用砍擊，借力使力讓攻擊變得更加強勁準確的方法。現在我也依舊將這份知識，傳授給底下的紅色騎士團訓練。總之，沒想到艾索德居然還保留著呢。
「艾索德……」我開口，這時艾索德也馬上驚訝地看著我。
「姐姐！」艾索德將技術筆記本闔了起來，一臉欣慰地摸了我的頭：「歡迎回來。」
這個接觸的瞬間，我感受到那股龐大溫暖的艾爾之氣進入我的體內。
原本寒冷、孤獨、內心疼痛的感覺瞬間消失無蹤……
這也促使我闔上眼睛，享受著他的關心與呵護。
「我先去通報外頭站崗的紅色騎士團士兵，等等潘恩西歐就來了。」
艾索德收手，便離開板凳往外移動。
「艾索德……」
「嗯？」
「……不，沒事。」
「……我等等回來。」
原本想要跟眼前的孩子說點什麼，但看著他那明亮的雙眼，和那隨後表示的溫和笑容，我腦袋馬上進入了空白狀態。
如今，我沒有臉面對他。
現在想想……
……當時殺掉的那一隻無辜蜘蛛，代價就是讓我知道2000名紅色騎士團的士兵投效魔族，還有換得這身傷痛吧？……這就是報應嗎？
「話說妳的東西我都一件不少地放在床頭，除了武器……」
艾索德的聲音，將我的意識從負面到不行的思考內喚了回來。
「還有書，書的話我已經弄乾了，啊，我先說我沒有看，除了有瞄到一張向日葵塗鴉外，其他真的都沒看，真的哦！」「……」艾索德開始跟我說明健康狀況：「醫生說妳除了撕裂傷口外，右腳關節部分有些拉傷……可能需要點時間搭配復健才能復原。」
接下來他開始詳述事情的經過。
「今天是11月18日……據姐姐離開的時間，已經整整過了一個星期。」艾索德再度坐回椅子上：「而發現時間是11月15日，妳渾身是血地擱在古代水路河口，珊瑚蛇便把妳帶到哈梅爾首都的海岸線，並把丹卡叫了過來。」
「還好經過急救已經沒有大礙……雖然也整整昏睡三天就是了。」艾索德將那溫暖小手繼續按在我頭上，撫摸著：「總之，現在仍然還是聽從醫生建議，多休息。畢竟姐姐妳真的累壞了。」
「……」
艾索德的這份溫暖，讓我的罪惡感更加沉重，但仍不失禮貌地開口感激：「謝謝。」
「應該的……」聽到這句話的孩子微笑：「妳看起來有點累了……姐姐，睡吧。等等潘恩西歐來我再跟他說。」
「……那你能幫我帶個話給他嗎？」
「……？好的。」
「跟他說暫時協助你們艾爾搜查小隊為重，班德王國那邊的聯絡網也不能斷；若他對我的個人任務有疑慮，跟他說先找我確認，不然不可擅自出動。」
畢竟我受傷的事，肯定讓潘恩西歐在這三天做足了調查，然後往第十兵團的位置行軍而去，這樣就中了魔族們的計策了。
「知道了，姐姐。晚安，姐姐。」
艾索德溫柔允諾的聲音，讓我相當放鬆。
這使得我再度沉沉睡去，……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睡過了。
然而，夢境故事也在此時開始有了進展。
＊
『這次的小麥長得很好，看來又是個豐收的一年了。』背後浮著太陽之翼的黑髮男子，在掛滿繁星的黑夜，站立在灑著銀光草原中，遠眺山坡底下的部落。他似乎很開心地用那渾厚緩慢，甚是好聽的嗓音說道：『大家都學得很快呢，已經沒東西可以再教了呢。』
『……』
我……應該說我附身的女孩站在男子左後方，以同樣的角度看向部落，然後再把視線放回男子身上。她內心正告訴著我，他是如此溫柔的一個智者，也因為這樣她才如此著迷。
『怎麼了呢？一臉憂心忡忡的？女孩子這樣的話會老很快喔。』
『……！您！您這時候居然還在說笑！』
『呵呵呵。』
黑髮男子壞趣味地捉弄了這個女孩，讓她從不安當中驚醒，滿臉通紅地開始跟他抗議：『我……我是在擔心您的事！因為我不了解！……不了解……您為何要因拯救其他世界而離開這裡……』
女孩捨不得男子的離去。
這是我的解讀。
而多捨不得……那渾身心痛與撕裂的悲傷，我已經體會了三次。
一次是母親，一次是父親……第三次，是紅色騎士團第十兵團的背叛。
『……』
男子沉默下來，這也讓女孩繼續大聲開口挽留：『您留下來吧！好嗎？我父親他好喜歡您！不！相信大家都不希望您離開！您改善一切文明與思想！若沒有您，我們無法相信現在會有這樣良好的生活環境。把這裡當成您的根據地！讓我們好好侍奉您吧！』
男子轉身，映入眼中的那標緻立體的帥氣臉龐，黑色額髮跟紅瞳中印著太陽的紋樣，那挑高結實的標準身形，讓我終於知道為什麼附身的女孩會如此癡戀的原因 ── 先不談那睿智的形象……就那外貌出現在我待的時代，相信他也會被大量異性各種追捧……當然……同樣有這想法的我也不免在這女孩盯著那男子的時候，努力將外觀記到腦海裡面……畢竟回到現實後，我會有更多線索調查這個夢境。
『……這些豐富的文明與思想、良好的生活環境皆是你們創造的……我頂多只是指點而已，老實說並沒有做什麼……』
男子淡笑，我知道他說的是事實，當然也感受到對方還帶了一點謙虛。
『指點也是很重要的！』有同樣想法的女孩馬上回覆男子的話：『您不知道，這些關鍵並不是我們會想到的事情！』
男子聽完女孩的話，他繼續維持笑容，緩緩說著女孩越來越難過的話語：『聽我說，現在這美好和樂的環境，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事實也是如此，你們的獨立讓我感到欣慰……我真的很開心能夠在這段期間認識你們……而現在正是要放手讓你們慢慢往未來邁進的時候。你們可以更自由地做出屬於自己的選擇。』
『但是……才剛起步的關係，交給同族、比別人還要更勤於學習、擁有強大艾爾力量的妳，擔任這個村落的下一任領導者。代替離開的我繼續引導、協助這些人是必要的……』
他走進女孩咫尺間的距離，將雙手收進那灑落光芒的橙色振袖之中：『當然……真正讓我選擇的原因還是妳的善良，妳會讓這個村落更加容光煥發的。』
『不行……我做不到……』女孩低頭搖著，否定說辭，她難掩內心波濤洶湧的情緒，但仍努力克制下來，斷續回答：『您不在我覺得我什麼事都做不好，我也是因為您的關係才會在您身邊學的如此勤快……村落沒有您的話……一定會失去很多活力的……求求您……不要指點也沒關係……留下來……』
女孩快崩潰了。
她想大哭。
她想緊緊地抱住那男子，叫他閉嘴留下。
可是，她也知道……應該說……她都知道……
這是不可能的。
『……』
男子輕輕地微蹲身子，將溫暖、帶有光塵氣息的雙手捧上女孩臉頰兩側。
『願艾爾之光保佑妳……伊斯麥爾。』
隨著那帥氣的臉湊近，闔上眼、微笑的他，將額頭輕輕地貼在被稱做「伊斯麥爾」的女孩額頭上，睜大雙眼的她馬上進入各種七上八下、小鹿亂撞的情緒……直到那觸感慢慢消失 ── 看著黑髮男子全身佈滿，眼熟的金黃色艾爾能量，他身體浮了出來點點金色光球，隨著風吹草動，一同與銀色光點往空中散化，如此地讓人印象深刻。
而上浮的光球全數消逝在伊斯麥爾的眼中後。
她才終於忍不住自己情緒，跪縮在這遼闊的銀色草原。
嚎啕大哭。
因為，她的思緒正告訴著我……這世界裡真正善良的存在，已經離她而去。
＊
如此悲傷的夢境就這樣斷在這裡，開始接著先前的夢重複循環……循環到我不得不甦醒，打算將倒背如流的一切，寫在旁邊小桌上的冊子裡面。但打開來的時候我也一臉「冏」字，因為前面的記錄都因為泡水的關係而暈開成墨花……字跡稍稍難以辨識，雖然重點是美觀的問題……
所幸的是艾索德有弄乾的關係，紙沒有黏在一起……不然要我邊回想，邊重新寫下來真的會欲哭無淚……雖然還是要找個時間把之前的記錄重抄一遍了。
我搔了搔臉，然後拿起一旁擺放的筆，開始把13日後半段的事情補完。
而補完這個新夢境的時候，也是20日晚上的事情了。
比較意外的是這19、20日兩天，除了醫生外一個人都沒來探訪過。這讓我向外面的紅色騎士團士兵打聽情報，他報告艾爾搜查小隊跟潘恩西歐還在山上，代替養傷的羅德倫斯公爵尋找重要的東西，他們前前後後已經找了五天都沒有下文。
還有……那個夢境裡的女孩?伊斯麥爾（Ishmael）……
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創作內容
《艾爾之光》小說《紅色的使徒》7+寫作小趣事（22000字，文長）
《艾爾之光》Game Life (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