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羽、思念之約
六月二十六日，早晨。
一如前兩天，我對著櫥門連敲幾下後等了幾秒，衣櫥裏頭伸出了一隻纖細的手，手上提著平常上課穿的制服。
「今天是週末不用上課啦！給我別的衣服。」
「原來今天是週末噢？你不是說今天是什麼大工作天嗎？」法奧菈推開櫥門將制服收回身後發出疑問。
「對啊！所以今天不用上課，但是我必須去田裡幫忙，我家人也都會工作到晚上才會回來，不過我大概下午就會回來了。」
「是這樣噢……不過你下午回來要做什麼？」法奧菈歪著頭又問。
「因為我學的工作不只種田嘛！回來這裡是要準備吃的，正好有時間來測試新料理……妳上次不是要我做吃的嗎？今天就幫我吃看看味道怎麼樣。」
「耶！太好了！我會好好等你回來，記得別讓我失望喔！」法奧菈高舉了雙手一臉高興的模樣。
「嗯！所以……可以給我衣服了嗎？」我指著法奧菈頭上用衣架掛著的衣服問道。
※
午間，安田氏住戶門口。
在門外拍掉沾在身上的土和雪，我抱著紙箱進門脫下鞋子搬到廚房，上樓進房準備將弄髒的衣服給換掉。
「嘿！回來啦！」一打開房門，法奧菈就像是早就準備好似地站在打開的門旁說道。
「妳該不會一直站在這裡等到現在吧？」
「怎麼可能！我是聽到你的上樓聲才出來的，如果是其他人的上樓聲我才不出來。」法奧菈指著樓梯說道。
「上樓聲就上樓聲，什麼其他人的上樓聲？」我拉開衣櫥拿衣服並問道。
「你不知道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習慣的走路方式，所以腳步聲聽起來也會不一樣。」
「……等一下！所以妳聽腳步聲就能知道走路的人是誰？」我不可置信地轉過頭看向法奧菈，壁櫥的門也停滯在關了一半的狀態。
「當然可以啊！你聽不出來嗎？」法奧菈似乎對我的反應感到不解而歪著頭。
這丫頭……感知能力真的有那麼強？每天早上看到她那副剛睡醒的模樣根本看不出來啊！
「別說這個了，你回來就表示要開始做料理了對吧？」想起我答應過她的事，法奧菈立刻拋開了剛才不解的表情，轉變成充滿期待的眼神。
「嗯！我把衣服換掉洗個手就開始做。」
「我要看！我要看！」法奧菈突然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跟在了準備下樓的我身後。
「不可以啦！要是突然有誰回來看到妳怎麼辦？留在這裡躲好，我做完再拿給妳試。」拒絕著將法奧菈拉回房間，關上房門下樓後還隱約能聽到房間裡發出「小氣」之類的抱怨。
雖然爸媽晚上之前回來的機率不高，但是廚房也算是個危險的地方，只希望她不要自己又跑下來，唉……
脫下衣服丟進洗衣籃，換上乾淨衣服走進廚房開始清洗冷茄，從冰箱拿出起司、奶油、培根及早上留的麵團後開始料理。
熟練地將冷茄去皮切丁放到一個碗裡頭，轉過身開啟牆邊的烤箱預熱，接著開火用奶油炒著備料。
好久沒炒過東西了，這感覺還真懷念……
確認鍋中的食材都已經炒熟，我小心地倒入烤碗中，撒上起司之後放進烤箱。
接下來等十五分鐘就行了……希望不要太失敗。
我將刀具和環境稍微整理一下後，戴起防熱手套等待著。
※
「吶！我做好了，因為是試做的所以不多，妳試試看，小心燙。」將烤碗墊著濕布拿上二樓，法奧菈一看見碗中的焗烤，雙眼像是星光似地閃閃發亮。
脫下手套將湯匙遞給法奧菈，她像是餓昏了似地，一拿到餐具馬上就興奮地挖了一匙準備要吃，但高溫的起司碰到嘴唇的瞬間讓她馬上放下湯匙捂著嘴。
「就說小心燙了嘛！」我對法奧菈的這副模樣輕笑了一下，她則是生氣地打了一下我的肩膀表示抗議。
重複確認湯匙內的食物涼了之後法奧菈才又期待地吃下，咀嚼了幾秒後馬上又挖起一匙想繼續吃，卻又像是想起食物還沒涼似地將湯匙拿在手上停頓了下來。
「覺得怎麼樣？」我緊張地問。
「很好吃啊！應該沒什麼問題。」法奧菈說完將放涼的第二匙又塞進嘴裡。
「有沒有具體一點的感想？例如調味的部分有沒有什麼問題？」
「應該沒有吧？好吃的東西就是好吃啊！哪還有分什麼具體不具體的……」法奧菈邊吃邊用不清楚的聲音回答著，一副只顧著吃的模樣。
我錯了……我不應該指望她的……
對於法奧菈的感想，我也只能嘆口氣搖搖頭，拿出另一支湯匙自己挖了一口試味道
。
醬好像加太多了，麵塊吃起來的感覺有點糊，至於其他的……應該是不用調整……吧？
「我再去做一次，妳試看看哪一次的比較好吃。」
「咦？還有得吃嗎？太好了！我等你哦！」法奧菈聽到我這麼說，也不顧自己嘴裡還嚼著東西，高興地回應。
看她這個樣子真讓人擔心她等一下會不會又說出一樣的感想啊……
※
晚間，食廳。
「……我們誠心感謝！」
即使晚餐前的頌讚已經完畢，我仍不打算開始動餐具，而是期待著雙親吃下第一口的感想。
「不錯哦！雖然調味沒有像你媽做的一樣剛好，但是第一次能做到這樣已經不錯了，對吧！善子？」
「是啊！你今天應該很認真練習對吧？學習速度很快呢！」
「啊……還好啦……」聽到自己的料理被這樣肯定，我反而開始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慢慢吃著。
「對了，接下來幾天你有空的話也盡量來田裡幫忙，因為音羽祭快到的關係，最近冷茄的需求量增加不少。」老爸吃完擦了擦嘴並說道。
「嗯？好！我知道了……你們吃完就先休息吧！今天餐具我收就好了。」我將咀嚼中的食物吞了下去並回答。
「好兒子，那麼就麻煩你囉！」
待父母離開餐桌之後，心情才慢慢平復下來，即使之中仍留著些許竊喜。
……太好了！這樣下次又多一道可以招待訪客的正餐了。
收拾著湯匙烤碗到洗手臺前刷洗著，前兩天晚餐時間的鬱悶現在幾乎煙消雲散，像平常一樣收好餐具之後踏著輕鬆的步伐上樓回房。
「怎麼樣？你爸媽是不是覺得不錯？」趴在床上看著手語課本的法奧菈一見我開門馬上問道。
「是啊！妳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啊！我說過好吃的東西不會有問題的啦！」法奧菈將書本闔上坐起身盤手一副得意的模樣。
「是是是！妳說得都對，但是下次看書到桌上看好嗎？」我對她抱怨道，法奧菈這才從床上跳下來。
「對了！你的翅膀現在怎麼樣？」法奧菈輕輕奔到我的身後伸手碰觸白羽，但她的手仍穿透了過去。
「妳不是說這要心理感受很久嗎？我今天工作了一整天哪有時間去感受啊？」我盤腿坐了下來說道。
「現在不就有時間了嗎？」法奧菈推了推我的背。
「嗄？不要啦！我想休息了。」我立刻趴到床上攤著身體拒絕。
「就只是想像一下而已不會很累啦！」法奧菈繼續推著。
整天沒工作只會吃和睡沒資格說什麼會不會累吧……算了！配合她一下就好。
「好啦！我試試看。」
說完話便閉上眼睛，肩膀稍微動了一下確認自己背骨的位置，接著開始想像著那多出來的骨骼。
「要在腦袋裡模擬具體的感覺，讓聲音以翅膀的型態重新成為你的一部分……嗯？」
法奧菈指導著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我微睜開雙眼瞄向背後，只見羽毛間突然出現了些許的白色光點，隨著翅膀的脈絡來回流動著，但才僅僅一秒，翅膀又回到了原本的半透明狀態。
「剛才好像有成功的跡象了！用剛剛的感覺繼續想像，快！」法奧菈開始催促著我繼續保持下去。
保持下去嗎？但是我總覺得……身體……好重……
「喂！你有沒有在聽……」法奧菈的聲音持續響著，但我已經聽不清楚她後來說什麼了。
※
弦也這傢伙後來居然直接睡著了，真拿他沒辦法！明明有機會成功第一步的，搞什麼嘛……
不過……這樣告訴他真的好嗎？要是他真的學會使用他的「VOICE」，到時候會不會被世族關切啊？
不過現在擔心這個好像也沒用，畢竟我什麼都跟他說了……
說到世族，既然他們同時掌管著境內外，或許可以透過觀察他們來找出通過山脈的線索也不一定？
雖然這樣做很冒險，被抓到的話……他們為了隱瞞境內的真相，絕對不會讓我回去……但是我還是必須這麼做，畢竟目前只剩下這個方法了。
明天就開始尋找世族吧！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哪，不過既然是在境內，總有機會可以找到。
※
六月二十七日，早晨。
昨天居然忘記關燈就睡著了，眼睛好不舒服……
換好衣服洗完臉按摩了一下眼角，我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藍色髮絲後進到廚房。
「早安啊！」
「嗯！早安。」
在角落整理食材的媽媽習慣性地問早，我也很有禮貌地回應了問候，拿出麵餅皮裹上冷茄肉醬並開始油煎。
「天氣……好像恢復正常了。」看了一下窗外，不論是道路還是建築上都只有零散的雪，前幾天的積雪已經完全消失。
「對啊！上個星期下雪下成那個樣子生意都變差了，還好這幾天已經恢復正常，希望音羽祭之前能多賣一點。」
「需要我到市場幫爸嗎？」我吃完煎麵餅擦擦嘴開始清洗盤子並問。
「今天應該還不用……倒是有件事要請你幫個忙。」媽從菜籃旁拿出了一個盒子，裡面放了兩顆由泡棉包起來的冷茄。
「上次南條家不是有幫我們修門嗎？那次原本要送他們謝禮，但是剛好新鮮的冷茄都被你爸帶去賣了，所以這次特別留兩個要補回禮，就請你幫忙送過去囉！」
「好，我知道了！」
把這個拿去南條家就好了吧？這樣的話現在就能出門……唔！等等！
接下這盒冷茄後走出廚房，原本打算往門口直直走，但我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走進一旁的工具間放下盒子，拿著掃帚和畚斗上樓。
等一下媽應該會順便上去看房間有沒有整理好……那丫頭每次都把餅乾吃得到處都是餅乾屑，不好好掃乾淨的話被看到肯定會被唸……
「喂！等一下我媽可能會上來哦！」一掃完地馬上對著衣櫥邊敲邊說，但衣櫥裡又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用掃帚的手把將櫥門頂開，裏頭又是空無一人。
她又跑出去了……不過這樣倒是省事多了，只希望她不要在不對的時間回來就好。
※
「唉呀！修幾個門只不過是小事，沒必要大費周章送東西過來嘛！真是辛苦你了。」
坐在一張小圓桌旁喝著南條家招待的茶水，南條叔則拿著那盒冷茄在一旁道謝著。
「最近生意還不錯吧？」南條叔也喝了一口茶。
「嗯！因為音羽祭快到了，雖然上星期下大雪有影響到產量，但是這一週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這樣啊……上星期那真的很誇張呢！希望音羽祭那天的天氣能正常一點。」南條叔打開盒子摸了摸冷茄說道。
「每次音羽祭都要走那麼遠才能到現場，南條叔叔也辛苦了。」
「沒關係啦！反正四年才一次嘛！運動一下對身體也比較好，哈哈！」南條叔起身將冷茄收好並問：「要順便吃個午餐嗎？」
「不用了，我們自己有煮，現在回去時間應該也差不多，就不打擾你了，謝謝。」
「好吧！幫我跟你媽也說聲謝謝！辛苦啦！」
起身向叔叔道謝之後走出南條家，輕輕伸了一個懶腰環視著附近。
自從小學畢業之後就很少再來這裡了……不過看起來幾乎沒什麼變嘛！
對面的諾克爾小學外觀依舊，看向對面被矮圍牆圍起的小學操場，即使假日時有開放給一般民眾使用，但現在操場上卻是一個人都沒有。
這個時間點果然沒有什麼人想出來活動嗎……嗯？
當我將目光掃到操場旁的校樓時，一個神奇的東西映入了眼簾。
雖然距離很遠，但依然能看出那東西大略的模樣，宛如金屬般的灰色飛在了空中，伴隨著一縷金色飛到了校樓頂之後消失了蹤影，若是不仔細看或許會將那當作是飄落的超大型廣告紙或是風箏，但我非常清楚那並不是。
那丫頭……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你好，入校之前請先登記。」沿著圍牆繞到了校門口，警衛立刻從警衛室裡遞出登記表，我快速填好之後推開警衛解鎖的小門進入。
她看起來應該是飛到頂樓去了，可是這樣我要怎麼找到她？
來到身影消失的校樓前，所有樓梯都被拉下的鐵捲門給封鎖，沒有辦法爬樓梯上到頂樓。
難道只能用飛的了嗎……
「要在腦袋裡模擬具體的感覺，讓聲音以翅膀的型態重新成為你的一部分。」
昨天睡著之前好像聽她說過，只好試試看了！
聯想到法奧菈先前所說過的話，我閉上雙眼決定再嘗試一次。
先讓心靜下來，背後的翅膀不是幻覺，那是我原本的東西……那是我身上的一部分！
慢慢張開眼，白色光點開始流竄在羽毛之間，昨晚那僅僅一秒的現象現在已經超過了十秒，我可以感受到背後有著什麼東西正在竄進脊髓，而身體裡也有些什麼東西正向外竄出。
繼續想……繼續想……這是我的聲音！這是我的翅膀！
努力想維持住這份感覺，但光點的流動已經持續了一分多鐘，仍然感受不到背後有任何東西的實感。
為什麼？這種神奇的感覺應該不會錯，但是為什麼沒辦法成功？唔？
我對於自己維持了這麼久翅膀卻依然沒有實感開始感到疑惑，而在這想法一冒出頭的瞬間，光點的流動漸漸緩慢了下來，接著光芒開始黯淡消失，回到原本半透明的狀態。
「你遲疑了呢！」
熟悉的女孩聲音從自己背後傳來，我立刻轉過身，法奧菈正揮動著翅膀慢慢降落下來。
「不過已經進步很多了，如果你願意多試幾次說不定很快就能飛囉！」
「等一下……妳怎麼知道我在這？而且妳來這個地方做什麼啊？」我忍不住問道。
「我一直都在調查你們諾克爾啊！飛到一半累了看到這裡沒有人就決定在這休息，然後我就看到你了。」法奧菈收起翅膀回答道。
「看到我？從頂樓？你怎麼看得出來是我？」我指著高達八層樓的校樓問。
「怎麼看不出來？戴著眼鏡用一副蠢蠢的模樣練習翅膀，我看得一清二楚哦！」
「我哪有很蠢！妳說什麼一清二楚，妳視力多強啊？」我一邊抱怨著繼續問。
「這個嘛……你看的到那個嗎？」法奧菈指著離兩人距離約十公尺遠，立在一片積雪旁的樹。
「不就是一棵樹嗎？當然看的到啊！妳把我當什麼了……」
「不是啦！我是說樹根旁邊的那個！」法奧菈繼續直指著。
「樹根旁邊？不就是雪嗎？嗯？」疑惑地仔細盯著那片積雪，只見有什麼東西突然動了起來，繞到樹後消失在視線之中。
「剛才那裡有一隻可愛的兔子呀！黑黑的大眼睛，還叼著嫩根跳到樹後面……」法奧菈興奮地繼續指著樹說道，但我卻是驚訝地還沒反應過來。
不會吧？那麼遠的東西她真的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說這個了，你知道世族要到哪裡找嗎？我這幾天飛下來看到的不是房屋田地就是市場學校，這些地方根本找不到和聲音有關的線索嘛！」
「啊？妳找世族找到這裡來？方向錯得太誇張了吧！世族根本不在東峽啊！」
「什麼嘛！那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說！唔嗯——」法奧菈像是鬧脾氣的小孩子般發出悶聲，雙手敲著我的背。
「我怎麼可能跟妳說嘛！身為諾克爾的子民，怎麼可以隨便洩漏世族……」
「哦？真的噢？你真的要這樣嗎？」還沒讓我把話說完，法奧菈就已經拔下刀羽在我面前晃了晃。
「唉……好啦！我說就是了……」我無奈地嘆了口氣繼續說：「其實我也不清楚世族的詳細位置在哪裡，世族大人們只有公開過他們是在中峽管理諾克爾，因為在那個位置比較方便同時管理東峽和西峽。」
「那從這裡到中峽大概要多久？」
「從這裡走到車站大約要兩個小時，然後再坐大約半天的車就會到中峽的車站了，不過勸妳還是不要去比較好，中峽的人比這裡多很多，沒有地方可以讓妳這樣飛來飛去不被人發現，妳還是放棄調查趕快回山脈另一邊吧！我不會把妳的事說出去的。」
「欸？怎麼這樣！我就是想調查出去的線索才一直在找那個世族，這樣我不就出不去了？」法奧菈表現出一副失望的表情。
「啊？出不去？什麼意思？」我不解地問。
「我上次不是說過嗎？弗洛斯山脈根本過不去，就算是用飛的也沒用。」法奧菈指著遠處的白色山峰說道。
「但是妳既然進得來怎麼會出不去？」
「我就說我是誤打誤撞飛進來的嘛！如果能出去的話誰還要擠在你家衣櫥那麼小的地方啊！」法奧菈反駁道。
搞什麼？我還以為她是單純想多調查一下諾克爾才留這麼久不出去，結果居然是出不去……
「算了！既然出不去就繼續待在你家吧！說不定哪天就突然能出去了也不一定。」
「可以不要嗎……」我抱怨著，想必我現在一定露出了一副苦瓜臉吧！
「你這什麼反應？有一個可愛的女孩子住在你家還能教你長翅膀，這是其他人一輩子都遇不到的福分哦！」法奧菈自信地說，但我聽了只想苦笑。
福分？我看是孽緣吧……
「說到翅膀，我剛才那個樣子應該是對的吧？」我摸摸自己的背。
「是啊！不過你在一瞬間遲疑了吧？不然VOICE不會黯淡這麼快的。」
「VOICE？那是什麼？」
「那是境外對組成翅膀的那些光點的簡稱，剛才看你已經能成功激發VOICE的連結，但是凝聚力好像不是很好。」法奧菈雙手插腰盯著我的翅膀說。
「嗯，雖然我已經很努力想像翅膀在我身上的樣子了，但是還是很模糊。」
「你可以想看看鳥拍動翅膀的樣子，然後想像自己的翅膀和鳥一樣拍動，這會幫助你很多。」法奧菈說完並揮動了自己的翅膀。
「鳥……我很久沒看到鳥了，應該說……諾克爾的鳥不會出現在這裡。」我遲疑了一下並回應她。
「對噢！這裡是諾克爾……你說不會出現在這裡，那表示其它地方有嗎？」法奧菈突然沉默下來思考了一會兒並問道。
「嗯！我知道有一個地方一定會有。」
「在哪？」一聽到我知道哪裡有鳥，法奧菈馬上收起思考問道。
「跟我來吧……啊！但是妳這會被警衛看到……」原本要拉著法奧菈到那個地方，但一想到這樣會有一些問題，馬上又鬆開了手。
「我用飛的吧！之前我飛的時候都沒人發現，在上面也看的到你往哪走。」法奧菈說完振翅飛起，我也點點頭朝著校門口走去。
※
呼！終於到了！
站在靠近市場的弗洛斯山脈一側山腳，我一手撐著山壁喘氣著，法奧菈則是從旁邊飛了下來。
從小學到市場用走的好累啊！能飛真好……
「這裡嗎？怎麼沒看到半隻鳥啊？」法奧菈沿著山壁看過去像是尋找著鳥的身影，但幾側的峭壁上只有一些積雪，她並沒有看見任何鳥類的蹤影。
「還沒啦！在那裡面，跟我來。」我指著山壁向左延伸過去的一個山洞，並扶著山壁走了進去。
雖然沒有帶任何照明工具，但山洞內仍呈現人眼可以視物的狀態，身後的法奧菈一開始還擺著一副疑惑的臉，但在我停下腳步後，她才收起剛剛的表情。
原本有些狹窄的洞口，通到的卻是廣闊的洞內世界，約五公尺高的巖壁上有著大大小小的洞，每一個洞都通到了山壁外並為洞內帶來外頭的些許光線，而沿著洞內空間嵌在巖壁上的則是像是水晶一般閃耀著微光的半透明巖石。
「……那些是什麼？」第一次看到這副光景的法奧菈有些呆愣地指著發光的石頭問。
「那是弗洛斯山自產的礦物，好像是有什麼元素在裡面所以能夠發光，世族有規定這些自然環境的產物不能隨便破壞，不過因為挖下來之後光就會消失，所以也沒人想挖就是了。」我一邊說明一邊拉著法奧菈的小手沿著洞穴邊緣參觀，法奧菈則是看得目不轉睛。
「啊！前面有一灘水，小心不要踩到。」我停了下來，法奧菈這才發現洞穴裡的地面和部分山壁是潮濕的，她沿著有水流下的山壁看上去，大多是連接著山壁上的洞。
「因為有山脈本身溫度的關係，積在洞上的雪就會融化流下來……啊！妳看！」
我指著壁上其中一塊突起來的峭壁，法奧菈像是在利用她那良好的視力看去，上頭有著由細石及某些植物纖維所組成的巢，幾隻毛色雪白、嘴喙細長的鳥正窩在裏頭。
「那是什麼鳥啊？我第一次見到。」法奧菈興奮地動起翅膀飛上去，似乎是想更加看清巢內的狀況。
「喂！別亂來啊！而且鳥不就長那樣嗎？妳問這什麼問題？」我對法奧菈的話又感到不解。
「不對啦！鳥也有分種類好嗎？在威塔尼亞有跟老鼠一樣小的叫麻雀，也有比兔子還要大的叫做老鷹……啊！你的料理筆記裡面不是有寫雞肉料理嗎？雞也是一種鳥啊！」
「不會吧！原來雞也是鳥？」我不可置信地脫口而出。
「當然啊！你沒看到雞有鳥喙和羽毛嗎？不知道雞是鳥也太誇張了吧！」法奧菈聽到我這麼說也跟著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哪知道啊！從小就只聽人家說那是雞那是雞也沒人說鳥，只有這裡這種生物才有人說是鳥啊！而且雞飛起來跟鳥又差這麼多……」
「好啦！好啦！算了，我大概能理解你們這樣想的原因，不過牠們真的就只叫做鳥嗎？沒有一些正式的名字之類的？」
「正式的名字喔？我記得世族好像有提到過，好像是弗洛斯白鷺吧！不過太長了所以沒有人想叫這個名字。」我開始解釋道。
「這樣啊……啊！牠飛了！」
似乎是被我們的聲音給驚醒，巢中的一隻鳥突然張開翅膀飛起，從峭壁飛到另外一處的巖石，在半空中的法奧菈差點被撞到，從高處飛了下來。
「就說別亂來了嘛！」我嘆了口氣後繼續說道：「聽說牠們比人還怕冷，所以都躲在山洞裡生活，偶爾會飛出去尋找築巢的東西，但是時間都不長。」
邊說邊看著高壁上的白鷺，由於自己也很久沒看到，我和法奧菈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鳥瞧。
「怎麼樣？剛剛看完鳥怎麼飛之後有沒有抓到想像的方向了？」
「嗯！我試試看。」
心靜下來再一次想像著自己的翅膀，光點重新亮起的速度又比在小學時來的更快一些，翅膀的光點與礦石的微光令洞穴更加明亮，但光點的流動仍只能維持在上一次的狀態。
鳥的翅膀……張開之後，靠近身體的翅帶動後面的羽拍動起來，所以結構應該是……
隨著想像，光點開始出現流動比例的不同，漸漸有光點像是集中到了靠近翅膀根部的地方，但翅膀仍沒有實體化的跡象。
像鳥一樣……拍動翅膀……飛起……
「那天看到自己有翅膀還以為能像鳥一樣飛起來呢！」
琴里？唔！
想像著鳥拍動翅膀飛翔的模樣，腦海中卻突然浮現了熟悉的人曾說過的一句話，而背上的光點又再度停止了流動。
為什麼……我會想到琴里說的那句話？
「想像的時間跟上次靠太近果然不太行呢！」法奧菈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一隻手拉住了我的手腕，我立刻中斷了思考。
「我看還是明天再試吧！VOICE流動的方式都還卡在原本的樣子，你現在這樣是不會成功的。」
「這樣啊……好吧！」我愣了一下才聽懂了法奧菈的話，但思緒仍停留在腦袋裡浮現的那句話上。
一邊思考著，我與法奧菈兩人朝著山洞外走了出去。
※
午間，弗洛斯東峽，住戶區。
走過市場與街區的轉角，手上提的一袋絲線並不會很重，即使如此勾住袋口的手指仍感到些微地痠痛。
今年又這麼快就用完了，明明這次還事先多準備了兩組……咦？
抬起頭將目光從絲線移向道路正前方，遠處熟悉的身影正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
啊……是弦也……他怎麼從那個方向過來？
提著袋子的重感瞬間消失，在思考之前，身體就像是早已習慣這麼做了一般，邁出腳步向弦也走去。
「嘿！」我走近並叫住了他，他的樣子像是在想些什麼事情，在我發出聲音後才抬起頭看過來。
「琴里？真巧！午安呀！」
「午安，這個時間你怎麼會在這裡啊？」我和弦也互相道安，跟著他一起往家的方向走著。
「我去送謝禮給南條家，還跟南條叔稍微聊了一下音羽祭的事，然後就這個時間了……妳呢？」他反問。
「家裡絲料不夠用了，所以我去市場添購了幾組。」我提起裝滿絲料的手提袋給他看。
「今年音羽祭要織的東西還是這麼多啊？」
「對啊！不過這次主辦方給樣本的時間比較早，所以沒有上次那麼趕。」我自然地回答。
是啊！音羽祭……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
「那個……這次的煙火時間你會準時來看對吧？」聽到弦也一直說著音羽祭，心裡一直懸著的話就這樣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
「嗯！今年我們家不是工作人員了，所以應該可以……」
「不是應該可以，是一定要可以！」手像是早就預備好似地，在話說出來的同時拉住了弦也的手，而他被這麼一拉腳步也停了下來。
「上次音羽祭就說好了吧！這次你一定不能遲到，約定好的事可不能食言哦！」
「嗯！當然！我說過的事絕對不會食言，世族宣導的道範是諾克爾人都應該遵守的嘛！」弦也將另一隻手放在我握著的手背上說道。
「嗯……那就好！」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話將我原本有些不受控的心安撫了下來，原本握著手腕的手也慢慢鬆開，我們繼續向著自己家前進著，在路上都不自覺沉默了起來。
「嗯！那我就先回家囉！明天再見。」
「再見，記得一定要遵守約定哦！」
到家的弦也對我道別之後轉身進屋，而我在他離開之前還特別再提醒了約定的事，或許現在的我在別人眼中就像個叮嚀小學生不要忘記帶作業的老師吧！
「歡迎回來！東西先放在工作桌上，先來吃午餐吧！」目送弦也回家後，我也走回自己家中，一打開門父親的聲音就從廚房傳了出來。
「好！」脫下鞋走進工作室，我將手上那一袋絲線擺在桌上放好。
工作室內靠近窗的兩個角落都擺放了工作桌，而兩張桌子下都排了大量的刺繡旗幟，桌面上的則是還沒縫或是縫到一半的作品。
走到了其中一張工作桌，拉開抽屜看著裡頭的一個紙製手提袋，袋子的形狀很明顯裝了東西。
「一定……要遵守約定哦！」
※
四年前，弗洛斯東峽，音羽祭會場。
砰！砰！砰！
圓形舞臺前擺滿了好幾排椅子，為了因應正在進行的節目，打在舞臺附近的燈光調整到了微弱的狀態，而舞臺後方則不斷竄出一串串的火花，在天空中迸裂化作各式圖案。
然而有一名少女並沒有坐在舞臺前的椅子上觀賞場煙火表演，而是坐在通往市場及廣場間的山路涼亭，涼亭旁以及山路都設有路燈，但這光線並不影響少女觀賞煙火表演。
即使如此，少女仍表現出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對於天空上的美麗花火也只是偶爾盯一下。
「煙火表演之前我應該就會弄完我的工作，到時候我們老地方見吧！」
騙人……都這個時間了還沒來……
少女晃了晃衣袖，她穿著父親為了這次音羽祭特別幫她縫製的長衣，原本對此很高興的她現在卻一點也快樂不起來。
「琴里！」
少年的聲音從廣場方向傳來，琴里看向路口，弦也正朝著涼亭奔跑過來。
咻！砰！
弦也到了涼亭前扶著欄桿喘氣著，而一發煙火也隨著他到達而升空綻放。
「剛才的……是最後一道了呢！」琴里用無感情的語調輕輕地說著。
「抱……抱歉！因為臨時要改動別的動線，所以就……」
「沒關係哦！」琴里握住了弦也的手，正在道歉的弦也因此停下了話語。
「既然這樣也是沒辦法的嘛！不過下次音羽祭的時候可別再遲到囉！好嗎？」琴里將小指勾上弦也的小指，兩眼直視弦也問道。
「……嗯！我答應妳。」弦也將大拇指壓上，表示自己答應了這個約定。
「一定……要遵守約定哦！」
「嗯！一定！」
舞臺上主持人持續介紹著接下來的節目，而涼亭裡的兩人對接下來的節目毫無興趣，少年帶著少女走向了市場的攤位區，像是要贖罪似地問著少女想要什麼，但少女都只是搖搖頭什麼也不說。
※
只要有你的這份約定……只要我還有機會能說出想對你說的話……
那個時候……想說出來的感覺還沒有現在這麼確定，我甚至還不理解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他。
在那之前弦也也陪了我四年，雖然那四年我都將他當作是照顧自己的家人，但隨著相處的時間拉長，我開始不這麼認為。
直到最近，每當約定的日子又靠近了一天，想告訴他的這份情感就越強烈，但同時我也越不安。
這份不安在今年我直視了自己喜歡弦也的這份情感之後開始萌芽，就像是寄生蟲一樣，伴隨著我的情感一起成長，彷彿隨時會將我給吞噬。
我到底是在不安什麼？怕弦也拒絕我嗎？還是怕自己其實根本不敢講出來？
看著紙袋一晌，過去的一些回憶稍微勾了起來，但一想到這，我立刻推回抽屜走出工作室，阻止了自己繼續回想下去。
故作自然……好像已經快到極限了呢！
※
晚間，安田氏住戶。
「呦！晚安呀！」
吃完晚餐一回到房間，下午沒有跟著回來的法奧菈現在已經開著餅乾筒開始吃起。
「妳剛才又飛去哪了啊？」我有些疲憊地倒在床上問。
「去看看你說的那個車站啊！但是那邊人好多，我不敢靠得太近。」法奧菈鎖上餅乾罐回答。
「就叫妳早點放棄了吧！呼！」嘆了一口氣之後坐起身子，我摸了摸翅膀與背的連接處。
「不用擔心啦！你進步得比我想像中還快，只要不要忘記今天的感覺，再努力個幾天應該就能成功了！」法奧菈似乎是見我很在意今天表現的樣子，說了幾句正面的話像是要我不用那麼擔心。
「不過……接下來可能沒什麼時間和餘力了，畢竟音羽祭快到了。」
「音羽祭？那是什麼？」法奧菈疑惑地問道。
「諾克爾每四年會舉辦一次祭典感謝音羽世族及先祖為世界留下的知識及資源，當天會有很多食物攤販在市場做生意，所以他們最近會收購大量的新鮮冷茄來為當天做準備，然後我們賣冷茄的這幾天就會特別忙。」我解釋。
「食物攤販？有什麼好吃的嗎？」法奧菈一聽到關鍵字立刻跳了起來，興奮地問著。
「很多啊！有棉花糖、冷茄燒、什錦烤餅……哎呀！反正妳又不能買！」
「那你買給我嘛！」一聽到食物的名字，法奧菈完全拋棄了原本霸道的形象，搖著我的手擺出一副小女孩撒嬌的樣子。
「當天的活動可是為了榮耀世族的哦！妳不是一直都沒把世族看在眼裡嗎？」我一個斜眼冷笑著回應法奧菈的撒嬌。
「感恩音羽世族！讚嘆音羽世族！」法奧菈立刻雙手互握閉上眼說著頌讚世族的話，這丫頭也太現實了吧？
「哎喲！拜託嘛！」法奧菈又擺出了天真可愛的表情，這樣的性格落差使我感到越來越心煩。
「好啦！好啦！不過就是買個食物回來嘛！妳可以不要再裝了嗎？」拗不過法奧菈，我只好再次答應了她的要求。
「耶！又有新東西可以吃囉！」法奧菈雙手高舉一臉勝利的模樣，我只能無奈地冷笑著。
「那麼翅膀的事怎麼辦？如果沒有一直試的話會不會又回到原點了？」
「如果你忘記了今天驅動VOICE的感覺的話那就有可能，不過只要你還記得，那過一段時間再試也不會怎麼樣啦！嘿嘿！」法奧菈像是還沉浸在喜悅當中，回答時還傻笑了幾聲。
今天的感覺嗎？那麼特別的感覺應該是很難忘掉吧！那種有東西從背上同時往身體內外生長的感覺……
「那天看到自己有翅膀還以為能像鳥一樣飛起來呢！」
不知道為什麼，每當我一想起下午驅動翅膀的過程，那句話就會再次浮現出來。
琴里，妳真的想飛嗎？是為了見伯母而飛嗎？還是飛對妳來說只是個慰藉呢？
※
弗洛斯中峽，音羽世族大樓。
會客室的一邊沙發上坐著一位中年男子，他戴著一頂藍色鴨舌帽，雙手放在大腿上表現出禮貌，而坐在他對面的則是結希與信志。
「我再確定一次，東峽的天空上有人目擊到不明的飛行物體是嗎？慎太郎？」結希問道。
「是的！」慎太郎回答。
「西峽有人反應類似的情況嗎？」結希轉頭問向身旁的信志，而他只是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那麼你自己有目擊過嗎？」結希再次問道。
「關於這點……這幾天雖然我都有撥時間繞一圈東峽，但是都沒看見類似的東西，不過我想這應該不是目擊者眼花看錯，因為已經不只一位民眾向我反應過，而且每個人對飛行物的描述都是一致的。」
「繞一圈是指在地面上嗎？如果是飛行物體的話最好飛到空中找會比較好哦！」信志雙手盤起微笑著說道。
「你閉嘴！你明明就知道在境內飛會有什麼風險。」結希一聽到信志提出的主意馬上大聲反駁道。
「開個玩笑嘛！別激動！別激動！不過說到這點……那個飛行物體是某位沒守規定的人也說不定呢！」信志舉起雙手表示自己只是隨口說說，並提出意見。
「不可能！世族的『VOICE』一有什麼風吹草動『術』就會記錄下來，所以那肯定不是我們的人。」結希再次反駁。
「但不是我們的話還有什麼東西會飛呢？就算是生活在山脈裡的那些鳥也不可能飛出來給人看到吧？」信志像是挑毛病似地不斷提出質疑，這讓結希感到有些煩躁。
「總之既然目前沒有造成目擊以外的影響，這件事就暫時放著吧！畢竟音羽祭還有很多事要處理，民眾的部分就請你先公告一個合理的解釋來安撫，沒問題吧！慎太郎？」
「是！族長大人！」慎太郎點點頭表示同意。
創作內容
【中篇】《雪羽幻音錄》 第三羽
小說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