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意外的訪客。海姆先生突然出現在我們的旅店,他著急地找我們。距離我上次看到他,長了鬍子、精神渙散,衣服也不修邊幅,還有之前沒聞過的汗臭味。見到我們時大聲叫住我們。
「你們有新的消息嗎?」
艾莉絲搖搖頭。
我們委託人的失望焦急全寫在臉上。
「我原本想利用和阿塔先生旁邊的術士對峙來迫使他們重新驗屍。但反被將一軍。」她緊繃的坐下。
「難道沒有希望了嗎?」
「我們沒有珊莎中毒的證據,這是本案重啟的關鍵。」
「那麼我們永遠沒辦法還珊莎一個公道了!」他絕望的嘆息。
接著,海姆先生像魚一樣的開始喝酒。艾莉絲想勸他,但是我壓著她的肩,搖搖頭。
「別奪走他最後一個逃避的能力。」
他已經顛顛倒倒,還堅持要走回自己家,無論我們怎麼阻撓都沒用,可是海姆連走直線都有問題了。
「我們不能冒著他掉到池塘裡的風險。」
今晚又有一段路要走,他的住所不難找,很多人能夠指認,一路上,他時不時呢喃著珊莎的名字,還有什麼募款餐會、和某某研究有關,不斷重複這有多重要。到他的住所,這其中的悲泣整個被具體,地上隨地的衣服,垃圾,吃完未丟的外食。
「這裡真髒……別看我,我那是懶。」
「我敢打賭之前的房間一定不是這樣。嘿!我找到臥室了。」
我們把他丟到床上。基於一種天性,艾莉絲四處翻翻看看,我只想趕快回到旅館。沒想到她很快的叫喚我。
「傑生,你看這是什麼。」
她手中拿著像一封信,是邀請函,開頭有哈代醫生的名字,是一家罕見疾病的研究機構。「他們要邀請海姆參加他們的募款餐會。妳在想什麼,艾莉絲?」
「錢,傑生。我在想這位哈代先生很有錢嗎?」
我想起他寒舍的光景。「勉強度日吧,他把所有的錢都拿去從事研究了。」
她驚訝的看我。「你怎麼知道?」
「我去過他家,他太太當著我的面前抱怨,然後他告訴我。」
「真是個好太太!」
「啊,我想起來了。」她等著我有驚人之語。「我記得他說過,阿塔先生是這項研究計畫的大金主。」
「你知道這麼重要的情報,竟然現在才講?」
「我看他們都是君子的往來,應該沒有利益上的關係。所以就忘了。」
「但是往來畢竟是往來,而且資金流量很大?」
「大概吧?」
她嘴角露出一線生機。「警方如果收到一份關於兩人資金往來的完整資料,不曉得哈代醫生會怎麼解釋?」
(補上:海姆看到那些艾莉絲帶回來的資料時的反應)
我沒有參與她潛進研究機構的過程。這份”罪證充足”的資料很快就交到她手上,洋洋灑灑厚厚的一疊。警察展現了極佳的效率,他們踏上診所,哈代的太太還沒反應過來,他就被帶去偵訊。當他們提到他可疑的資金流向時,他閉上眼,知道再怎麼多說只會越描越黑。
「我確實收了阿塔的錢。但那只是朋友上的幫助,僅只於此。這個村莊的人哪個不受阿塔先生的幫忙?」
「我勸你最好從實招來,哈代醫生,別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我手中可是握有資料。」
他吞下了餌,嘆了口氣。他的頭不斷冒汗,雙手焦慮的抓握。「好吧,我的確做了假。阿塔夫人不是自然死亡,她是中毒致死。」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這麼做不是為了我自己,先生。我這麼做,是要阻止一項醜聞,如果我那樣寫,你們一定會盤問阿塔先生,他除了那些囈語還能說什麼?你們會判他有罪。對,他是有缺點,但哪個人沒有缺點?只因為他不愛他太太,而且我們還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他下的手。」
這樣的辯護一點也不高明。醫生的說詞;不管他是有心還是無意,無疑是對阿塔一次重大的打擊,那無疑是說,他也認為是阿塔下毒殺害自己妻子的。如果他是一個大反派,那他完美達到他落井下石的目的了。
不管阿塔到底願不願意,他都得到面對司法。警方強而有力的說,他們很悲痛,但不得不這麼做,他們要他知道,哈代醫生已經承認,珊莎是中毒死亡。
「當然,這不表示我們掌握到充足的證據。」訊問的警官如是說道。「我們還不確定到底是否有人有動機殺了她,也有可能她自己服毒自殺?」
警官原本的構想是,無論是誰,都聽得懂他話中的含意,那麼阿塔先生會堅定的告訴他,他並沒有下毒,也沒有考慮過殺死他自己的妻子。然後警官將”很不甘”,但是”沒有辦法”。他沒料到,阿塔先生沒有意會到這次的放水。他驚恐的回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你是說你不知道?」他提高語氣,希望對面的人能聽懂再給一次”改過”的機會。
「是我詛咒她,可是我沒有……我沒想到。都是我不好,我對她懷恨在心,使得奧莉薇真的對她痛下殺手。」
警官簡直不敢置信。「阿塔先生……我相信這其中必有誤會。」
他很生氣的說。「沒有誤會!警官,一切都跟白紙一樣白。是我害死了她。我做了儀式,祈求她死,好迎接我的愛妻,奧莉薇。她死的那一晚,我夢到了,奧莉薇跟我說就是明天。我不敢違背她,可是,我真的不希望珊莎死啊。」
「聽我說,阿塔先生。儀式不會害死人。」
「你怎麼知道?那些巫術,那些靈魂,都是真的!」
警察只能這麼認為,阿塔先生因為痛失愛妻的關係導致神智錯亂,偵訊時說話顛三倒四。檢察官本想偵查完後讓事情不了了之。沒想到消息一天就走漏,各地街坊是一片撻伐,大罵警察的作法無疑是作弊,更讓他們顏面掃地。其中一家報社更是出言調侃:
我們的警察先生知道阿塔先生在妻子生前有多麼愛她,才會做出這種判斷!
出於壓力,他們不得不起訴阿塔先生,等候司法審判。雙方的律師對簿公堂。具收到拘提時旁邊僕人的消息,阿塔先生本人說,這是他應得的。
那麼多人擠在廳堂裡,他們每個人都是來看富有盛名的阿塔先生,抱著找好玩的心態瞧著案子,似乎裡面有令人開心的事。報紙把這事搞得很大。我也坐在裡面,和這些人臭味相投。
在迅速閱讀起訴狀後,他們開始討論今天的主題:那就是著名的阿塔先生是否毒死了自己的妻子。
阿塔先生的答辯很溫馴,沒有脾氣,你能看到他是個懊惱的人、停留在悔過、傷痛漩渦而走不出。很快的,證人一一被傳喚。他們作證,被交叉詰問。醫生是阿塔這邊的證人,還有村代,村子裡的重要人物,但這些人破綻百出、思緒混亂,更不得陪審團的青睞。他們的辯護最後都收到了反效,希望越發渺茫。
阿塔的律師打的很辛苦,但還沒有放棄希望,即便情況對他們不利。他擦掉額頭上的汗珠。「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能證明毒是阿塔先生下的。」
對方的律師認為阿塔先生本來就有弒妻的念頭。
「我相信阿塔先生的說詞已經證明這一點。」
加上海姆先生強而有力的說詞。他大致把阿塔夫人的身世交代一遍。阿塔夫人嫁進來前原本是個開朗的美人,本該迷人閃亮,嫁進來後如何的不順心,身體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越來越差。
「到最後,她幾乎不能下床走動。」他說這段話時頻頻拭淚。
「這實在令人懷疑,你如此清楚阿塔夫人的每一件事。」
「我是她的朋友。」
「也許不只是朋友吧?」
「這和珊莎被毒死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村子的人都知道。」
辯護律師說,這位海姆先生在村裡的名聲無人不知,他一直覬覦阿塔的這位夫人。而他合理懷疑,這對夫婦之所以會如此不和睦,和這位先生絕對脫不了關係。
「這種不實的指控實在太過份了!」海姆吼道。「我一直是他的朋友。沒有人像我對他那樣忠誠。而阿塔夫人,我們彼此關心,在她還沒嫁人之前我們就是好友。我們會彼此關懷,但就只是這樣。」
但似乎沒有人相信他這句話。對方稱,他根本沒有資格介入別人的家庭。「海姆先生應該跟結了婚的太太保持距離,而不是沒有分寸,還在他們家裡走來走去。阿塔先生當然會不滿,但他個性溫和,而這位朋友對他有恩,面對忌妒時,他能怎麼辦呢?可是一個人不可能寬宏大量到像石頭一樣無動於衷?」
艾莉絲是下個傳喚對象,她以驅魔師的身份出席。當海姆這邊的律師問她阿塔先生是否屈待他的妻子,她說。「是的。」並問她阿塔夫人是否因為心力憔悴,神經緊繃,才會請她驅魔。她以同樣的方式簡潔回答。在他問道,因此,是否因此阿塔先生對自己的妻子懷有殺機。她卻語出驚人。
「我認為沒有。」
全場都安靜了。律師以為自己聽錯,但還是得到同樣的答案。他沉下臉,這和他們之前的劇本不一樣,他生氣的問道,威廉小姐,是否知道自己在講什麼?
「我知道,而且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我看到這樣一個人,對自己犯下的過錯感到懊悔,他認為是他殺了自己的妻子。從頭到尾,他並沒有狡辯,試問一個坦白接受自己過錯的人有可能犯罪嗎?你們也許會說,既然他是無辜的,那他為什麼要承認是自己做的?只要站在他的立場,他咒詛他妻子死亡,而他的詛咒靈驗了,那他這樣說也就沒有甚麼好大驚小怪的了。他並不恨她。」
原告最後一個證人是術士丹尼爾,他給人恐怖的印象,在這裡就成了反效果。
「太荒唐了,這是一個文明國家會做的嗎?」
聽眾都笑了。
魔鬼的力量似乎沒辦法影響陪審團和法官的印象,他不來反而才是對阿塔好。面對這樣的窘迫,他極力辯稱,是有人逼他說出這些對阿塔先生不利的話。
最後,辯護律師無話可說,當丹尼爾在走道上與海姆擦肩而過時,他無預警的對海姆大吼。「叛徒,騙子!你欺騙了所有人。他會找到你們,讓你們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