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籟俱寂的大廳,迴響的腳步聲劃破這道寧靜,白髮女子正蹬著高跟鞋走來走去,速度雖然不快,卻可以聽見她的不耐煩,雙手交叉在胸前臉色不佳,明顯心情很不愉快。
煩躁。
的確,聽到自己的主人居然帶了人類回來,還告訴他們不該說的事,就像女兒帶了男朋友回來一樣,就算沒被氣死也會先暈倒。但她還是她的主人,只要是她做的決定只能勸告不能違抗。
站在後面原本對她的反應感到無奈的伊莉絲,見她已經走了許久,終於開口:「尤茵,你走了很久了……」
「我真的不懂為什麼您要帶他們來啊!」她停下了吵雜的腳步聲,但心情依然覺得煩躁。
她也不想一直來回走去,但若不這麼做她的腦裡就會冒出聲音斥責自己怎麼沒有多注意,情緒肯定會比現在更煩躁。
「……有人攻擊我,似乎是要我說出關於異能的事,但當時的情況不方便說明才帶回來。」她的口氣極為平靜,臉上的表情也如同雕像,只有嘴巴有動作,若是一般人或許會認為她根本不在意這種事。
「攻擊?誰會那麼大膽?」
聞言,尤茵的表情從原本的煩躁立刻變成了驚詫,她想不出有誰會做出這種背叛的行為,看來後天的聚會要稍微堤防。伊莉絲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用影像的方式來說明,她伸出右手心,上方出現了當時的畫面,尤茵看到後眉頭皺了起來。
「一次的攻擊?」她的語氣充滿著疑惑,若是真的要傷害人,誰會只攻擊一次?
「嗯,所以才推測不是真的想攻擊我。」伊莉絲收回右手,影像也同時消失。
「您有跟他們說明攻擊的事嗎?」
「沒有,我只有說關於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還沒辦法下定論。」
「您沒把實情完全說出口吧……?」她似笑非笑的上揚嘴角,似乎是猜測到伊莉絲不會把全部拱出來而感到開心。
伊莉絲搖頭,雙眸直直盯著尤茵的表情,看見她在笑而瞇起了眼。尤茵見她一直盯著自己才注意到行為失禮,輕咳兩聲後恢復平靜的表情,雖然表面上沒有面帶笑容,但實際上心裡卻非常高興,畢竟她不希望人類知道這些事情,也不希望他們在傷害伊莉絲......。
「對了……,明晚守護者們會回來。」尤茵用著像是提醒般口氣說道,似乎是要她要跟他們說個明白。
伊莉絲並沒有回答她,而是轉過身離去,留在原地的尤茵嘆了口氣,過去希望他們不要接觸人類,現在伊莉絲卻先違反了這個規則;但這也是身為『世界』所有的寬饒的心,就算人類在怎麼傷害她,她還是會選擇原諒。
她總是那麼善良。
但現在的她,在尤茵……不,所有的異能者的眼裡不該如此。從前的人類破壞了規則,擁有異能使他們越來越猖獗,儘管現在的他們已經沒有異能,但慾望、貪婪……仍然在人類的身上侵蝕著他們,這是不會改變的事實。
隔日到了學校,伊莉絲再也沒有向赤野和知史提起昨天的事情,也因為昨天的攻擊事件,中午並沒有到頂樓享用午餐。奇怪的是,當赤野想跟伊莉絲說話時,知史就會拉他去別處,接著開始扯東扯西,聊著沒有意義的話題;偶爾知史會斜眼覷著伊莉絲,當伊莉絲注意到視線的來源,他便會閃開她的目光。
知史雖然很在意昨天還沒講完的事情,但他並沒有因此詢問,他是真的沒有很信任她。
直到放學,伊莉絲都沒有與他們兩個說過任何一句話,而在剛才赤野被知史推著走出教室,在執行這個動作前,赤野是想跟伊莉絲問話的,但沒想到就這麼被推了出去,伊莉絲覺得奇怪,但也並沒有多想。
「吶吶……小伊!這附近新開了一家下午茶餐廳,一起去吧?」由宇興奮地挽著伊莉絲的手臂,睜著圓滾的大眼面帶微笑看著伊莉絲。
遇見由宇是幾分鐘前發生的事……。
伊莉絲下樓時碰巧遇見獨自一個人的由宇,互相打了招呼後,便並肩走了下樓,過程中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因為害怕,所以由宇不敢主動提起關於昨天的事,而是好似自言自語般地分享昨天回家發生的事,伊莉絲也很樂意的聽她所說的。
直到走到了校門口,由宇突然想起一件事似的猛然變了表情,接著就成了現在的模樣。
「小伊……?」伊莉絲沒有先回答她的問題,從來沒有人這樣叫她,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但感覺並沒有很差,似乎也挺喜歡這個稱呼。
「抱、抱歉……!突然叫這個稱呼怪怪的吧?哈哈……如果妳不喜歡我不會繼續叫的!」她似乎因為尷尬而登時放開了挽著伊莉絲的手,頭也跟著低了下來。
「沒關係,我不介意,只是很訝異而已……。下午茶嗎……嗯,可以去。」
霎時,伊莉絲面前這位少女猛然抬起頭,用一臉感動得快流淚的表情看著她直直點頭,接著拉著她的手前往那家下午茶餐廳。
人類的感情果然很複雜……,伊莉絲在心中呢喃道。
目的地是位於學校附近的一間大型下午茶餐廳,外觀屬於復古風格,內部也裝潢成別有一般簡約式的餐廳,播放著輕音樂讓光顧的客人能靜靜地享受這個時光。開店者是一對看起來感情融洽的年輕夫妻,現在正逢學生放學所以人潮眾多,但那對夫妻並沒有手忙腳亂,而是非常有默契地準備甜點和飲品,還有點餐及上餐點。
「剛好搶到位置!」由宇一臉燦爛的坐了下來,會這麼高興大概是因為她們的位置正好是最佳的靠窗座位。
伊莉絲見她如此開心,嘴角也不自覺得上揚,人類如果每個人都像眼前這位女孩一樣該有多好呢?她多麼希望可以不用再感覺到人類的負面情緒,滿是嫉妒、慾望……,現在這一刻,她想多停留些。
「歡迎光臨,這是菜單。」站在桌旁的老闆娘給了一個甜美笑容,遞給了兩人精心設計的菜單,上頭的甜點並沒有很多,但從圖片上來看,每樣都看起來非常美味。
「嗯……不知道要選什麼,可以幫我們推薦嗎?」由宇噘著嘴,菜單上的甜點每樣都看起來很可口,令她不知道該怎麼選擇,甚至想要每樣都來一份。
「我很推薦這個喔!」她指了由宇手上菜單的一部分,是一個名叫「遇見春天」的淡粉色果凍,愛心的形狀及中間小朵的食用櫻花看起來相當唯美。「開幕日期間的特別活動,點遇見春天會送一壺紅茶唷,很劃算吧!」
「要嗎?」由宇抬頭看向伊莉絲,目光已經透露出答案,問她只是再三確認自己的心意罷了。
「各來一份,謝謝。」伊莉絲點頭微笑,收起菜單交給老闆娘。
待甜點上桌前,兩個人並沒有對話,而是欣賞著外頭的櫻花。雖然是這樣,但由宇時不時會瞟她幾眼,即使現場縈繞著輕音樂,心裡卻認為太安靜了些,卻欲言又止;但伊莉絲正好相反,她的神情一如往常地望著窗外,也不覺得現在的氣氛有什麼不對勁,甚至認為這樣可以避免很多問題。
不用一會兒甜點送了上來,由宇的臉上的表情就像看見什麼稀奇古物般,拿起擺在一旁的手機將面前的甜點照了起來,接著拿起湯匙挖了一口送進嘴裡,幸福洋溢的樣子令伊莉絲啞然失笑。
「這個好、好、吃!」由宇一手捧著臉稍稍傾斜脖子,臉上露出幸福洋溢的模樣。常常在雜誌上或是網路上看見類似的點心,沒想到真的這麼美味。
隨後伊莉絲也在果凍上勺了一小口放入口中順著舌尖滑入味蕾,冰涼的口感和適中的甜度,的確有種幸福的滋味,或許只有在美食方面她了解人類所想的吧。
「話說,小伊在轉來這裡前都在幹嘛呢?」
湯匙還含在嘴裡,突然的問題讓伊莉絲先是直愣愣地望著由宇,接著拿出湯匙說:「我在圖西亞的……德希學院上學。」
「德希學院?」由宇加大音量重複了一遍校名,這個舉動引來一旁用餐客人的側目,她因為行為有些羞恥而尷尬的笑著搖手。
如果說進入克瓦特學院的難度是五分,那想進入德希學院的難度無庸置疑的是滿分,全世界最優秀的明星學校,地理位置不在市區但校園內就擁有各式各樣的商店能滿足各種需求,也有兩棟設備新穎的宿舍,說是宿舍卻是一人一間而不是一般高中的四人到六人一間,更白一點的說法根本就是自己的小套房。
校景優美,校風自由,師資優良,無論哪方面都十分完美。當然,猶如小型都市般的生活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想進入除了必須有錢以外成績也要相對優秀,所以有人給了它一個別名──都市學院。
「小伊妳真的好強!那裡不是傳說的都市學院嗎?裡面真的很豪華?商店呢?商店怎麼樣?」隱藏不住興奮的心情,她連丟了好幾個問題。自己有一個從都市學院出來的朋友,簡直不敢相信!
「豪華是很豪華,不過……我不喜歡。裡面的學生因為自己擁有著那些而變得自滿,這樣的日子很美好,但他們的靈魂卻因為寂寞變得空洞。」
話題到了一半,老闆娘端上了兩壺紅茶和茶杯,香氣四溢著瀰漫著兩人的周圍,隔壁桌的咖啡香氣漸漸因為眼前的紅茶而變得清淡,由宇先品了一口茶便繼續好奇的問著。
「寂寞?擁有了那麼多還會寂寞嗎?」由宇歪著頭不明白的看著伊莉絲。
「嗯,物質上滿足了,但心靈卻沒有種歸屬感。大多數人因為錢而在一起,行動上很大方地揮霍自己的錢,身邊的人也因為這樣而圍繞著某個人;但是這樣的滿足是暫時的,當自己哪天沒有在有這樣的行為,卻根本沒有一個人留在身邊。」伊莉絲將倒了紅茶的茶杯湊近嘴邊,先用鼻子聞了聞紅茶散發的香氣,接著小口品嘗著,眼眸低垂著似乎在想些什麼。
「嗯…...也是呢。」
沒有繼續開口,而是靜靜地享受剩下的時光,即便由宇想要多談,但看見伊莉絲臉上的神情,不自覺的止住了想要從口中說出的話。
伊莉絲回到宅邸後已經接近傍晚,宅裡的女僕忙上忙下的在整理環境,沒有一個人是空閒的。惹眼的是,站在大門口的女僕裝扮與其他人不同,站姿端正面無表情雙手放在腹部前,似乎等著誰的到來,而伊莉絲則在門廳跟著等候。
「動作快!五位大人要回來了!」一位儼然是女僕長的人手叉腰命令著正在整理環境的女僕們。
不到半晌,門口乍然出現五道人影,在外頭的女僕們紛紛向他們行禮,他們瀟灑地走進宅邸,後面跟著的是服侍他們的女僕,五人進門第一眼看見是自己的主人便迅速的單膝跪下,抬頭凝睇著面前的少女。
齊聲地說:「伊莉絲大人,我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