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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山脈 (At the Mountains of Madness) by H. P. Lovecraft V~VIII

作者:幻滅之喜│2017-03-23 00:09:33│巴幣:19│人氣:1038
瘋狂山脈 (At the Mountains of Madness)
作於1931年2月
譯者:竹子
搬運:幻滅之喜


譯者聲明:
1、本譯者英語水平有限,多數(shù)採取意譯為主,不敢稱精準,只求忠實。精通西文、看過原版者自然可發(fā)現(xiàn)該版的誤譯不符之處,務必請一一指正;或有寫文高人,塑造氣氛之大師也請點撥一二,在下也誠惶誠恐,虛心受教。如發(fā)覺用詞怪異,描述離奇之現(xiàn)象雖當追究譯者責任也須考慮克蘇魯神話本身多有怪異修辭手法的問題。故如有考據(jù)黨希望詳細考證,可向譯者尋求英文原文,或者共同探討。

2、此文較長……諸位最好做好打持久戰(zhàn)的準備。看到錯就挑,因為校對起來實在太吃力,先這樣吧


願舊日支配者安息

搬運:因此篇文長遠超巴哈發(fā)文容量上限,故分為三篇發(fā)放,此處為V~VIII章,共XII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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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當掃清障礙,看見山隘後面的東西時,我覺得我們兩個都懷著畏怯、驚愕甚至是恐懼的心情同時尖叫了出來,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當然,在那一刻,我們肯定根據(jù)自己掌握的知識對自己所看到的景像做出了某些較為正常的理論。可能,我們覺得我們看到的東西就像是科羅拉多州諸神花園[注]裡那些風化形成的怪誕紅巖;或者像是亞利桑那州沙漠裡那些風雕刻出的、有著奇妙對稱的巨石。我們甚至隱隱覺得自己看到的東西只是另一幅蜃景,就像我們剛飛抵這片瘋狂山脈時看到的那幅情景一樣。事情必當如此,當雙眼掃過那片被風暴鑿刻的無垠高原,看到那幅難以置信的景像時,為了保護自己的心智,我們必須退縮回某些正常的、自然的想法——因為,我們看到了一片由巨大、規(guī)則而且極度符合幾何對稱原則的巨石造物組成的,幾乎沒有邊際的迷宮。迷宮坑坑窪窪、支離破碎的頂端聳立在一片冰蓋之上,而更多的部分則埋藏在冰川中——冰層最厚的地方大約有四十或五十英尺,而在有些地方則明顯要薄得多。

[注:the Garden of the Gods ,科羅拉多州一處奇特的紅巖地貌。]

我無法用言語說明這幅可怕景象所造成的影響,因為它從根基上殘忍地毀壞了我們所熟知的自然法則。這是一片海拔足足兩萬英尺高的高原,有著古老得可怕的悠久歷史,而且在過去的至少五十萬年時間裡,這裡氣候一直不適宜生物生存;然而,在這片土地上卻矗立著無數(shù)整齊的巨石構造,而且這些構造組成的迷宮如此寬廣,一直綿延到我們視線的盡頭——面對這樣的情景,只有絕望地試圖自我保護的心智才會去否認這一切不是由某些東西有意識地塑造完成的。在此之前,每每嚴肅討論山體上那些規(guī)則立方體與壁壘構造的形成原因時,我們總認為那是自然作用的結果,並且排除了任何非自然作用的解釋。否則還能如何呢?冰封的死亡一直統(tǒng)治著這片土地,而在這種未曾間斷的統(tǒng)治降臨之前的那段歲月裡,人類這一物種幾乎還未從大型類人猿的族群裡分化出來。

然而,在無可辯駁的證據(jù)前,這個理由似乎出現(xiàn)了動搖。因為這座由方形、弧形與帶角的巨石修建起來了雄偉迷宮所展現(xiàn)出的特徵已經(jīng)切斷了所有能讓人安定的退路。很明顯,之前出現(xiàn)在蜃景裡的褻瀆之城有著一個客觀存在而且讓人無法逃避的真實原型。那令人憎惡的預兆終究還是有一個實實在在的源頭——最初看見那片山脈的時候,高層大氣裡一定漂浮著一層橫向的冰晶雲(yún);而這片令人驚駭?shù)木奘z跡通過簡單的反射定律將自己的形像投射到了山脈的另一邊,投射到了我們的面前。當然,冰晶雲(yún)扭曲、誇張了整幅景像,並且雜糅進了真實源頭中不曾包含的東西;然而,當我們看到它的真實源頭時,我們覺得它甚至比那幅遙遠的幻景更加險惡,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這些巨大的石塔與壁壘巋巍得令人難以置信,與人類的作品完全不同。唯有這樣的巋巍才能保護這些可怖的造物,讓它們能夠在這片荒蕪高原上的風暴中屹立數(shù)十萬——甚至數(shù)百萬——年,卻不至被完全湮滅。“世界之冠[注1]——世界屋脊——”當我們頭昏眼花地盯著下方這難以置信的奇景時,各式各樣奇妙的詞語從我們嘴裡不斷地跳出來。我再次想起了那些怪異可怕的原始神話。自我第一眼看到這個死寂的南極世界時起,那些神話就一直徘徊在我的腦海裡,從未真正離去。它們講述了可怕的冷原,邪惡的米·戈——即那些出沒在喜馬拉雅山脈、令人嫌惡的雪人,《納克特抄本》以及它上面關於人類出現(xiàn)之前的暗示,克蘇魯教團,《死靈之書》,還有終北之地傳奇裡的撒托古亞以及和這位神明一同出現(xiàn)的那些甚至比無定形的群星之卵[注2]更加變幻不定的東西。

[注1:Corona Mundi,拉丁文,“The crown of the World”。]
[注2:star spawn ,一個與克蘇魯相似但要小上很多的種族,克蘇魯?shù)木熳濉?#93;

這座城市向各個方向無窮無盡地綿延開去,幾乎看不到一點兒變得稀疏的跡象;事實上,當視線沿著城市與山脈交界處的那片逐漸變得低矮平緩的山麓邊緣從一端移動到另一端的盡頭的時候,我們發(fā)現(xiàn)建築的密度完全沒有變稀疏的跡象——只有一處地方例外,在我們所飛越的那條山隘左側,雜亂的建築群中夾著一條寬闊的空白地帶。這意味著,我們所遇到的僅僅是某個巨大得無法想像的事物中有限的一角。山麓之上同樣散布著石頭建築,但卻稀疏得多。不過那些散落的建築將這座可怖的城市與那些位於山脈另一側,我們早就見過的立方體和壁壘構造銜接了起來,讓那些攀附在山坡上的規(guī)則構造形成了這座城市的前哨與邊沿。這一側的山坡上同樣分布著規(guī)則的構造與古怪的洞穴,而且它們的數(shù)量與分布範圍一點兒也不比山脈另一側稀少。

高大的牆體構成了這座不可名狀的石頭迷宮的絕大部分。這些牆壁位於冰蓋以上部分的有十到一百五十英尺高,厚度約五到十英尺。絕大多數(shù)牆體都是由極其巨大的石塊修建的——其中有暗色的原始板巖,花崗巖以及砂巖——大多數(shù)石塊的尺寸為四乘六乘八英尺左右。但某些建築似乎是由一整塊不規(guī)則的實心前寒武紀板巖巖床直接鑿出來的。城市裡的建築物大小不一,既有無數(shù)體積巨大、如同蜂巢一般的複雜結構,也有許許多多分散獨立的較小建築。那些建築的輪廓一般傾向於圓錐形,金字塔形,或者層層疊疊的梯田結構;但也有許多建築物的外形像是規(guī)則的圓柱,完美的立方體,擁擠在一起的立方體,以及其他的長方體形狀;此外城市裡還散布著一類帶有棱角的建築物——它們有著五角星形的平面結構,略微有些像是現(xiàn)代的碉堡或要塞。城市的建築者使用了大量的拱形結構,而且相當精於此道;或許在這座城市的全盛時期,我們還能看到許許多多的穹頂。

這座雜亂的城市遭受了相當嚴重的風蝕。尖塔林立的冰蓋表面散落著從高處垮塌下來的巨石與極為古老的巖屑。透過冰層中較為透明的地方,我們能看到這些巨型建築物的下部。在那裡,我們注意到了許多冰封的石橋——這些天橋懸跨在不同的高處,將林立的高塔相互連接起來。而那些裸露在冰蓋之上的牆體也存在著許多破洞——在過去,這些地方一定也存在著同種樣式的石橋。飛得更近些後,我們看到了不計其數(shù)的巨大窗戶;有些窗戶緊緊地閉著,蓋在上面的木質遮板已經(jīng)完全地石化了,但大多數(shù)窗戶都空洞地敞開著,充滿了不祥與險惡的意味。當然,許多廢墟的屋頂都不見了,只剩下高低不平但卻被風磨圓了邊沿的高牆;而其他建築——那些有著尖銳圓錐或角錐形狀的高樓,或者那些被更高的建築保護起來的低矮房屋——雖然遍布著坑窪與裂縫,卻還保留著完整的輪廓。通過望遠鏡,我們能勉強看見一些橫向的寬板上似乎雕刻著某種裝飾——那些裝飾中也出現(xiàn)了一組組奇怪的圓點。這樣一來,那些出現(xiàn)在古老滑石上的圓點可能具備著更加重要的意義。

在許多地方,建築物已完全垮塌成了一堆廢墟,就連冰架都因為各式各樣的地質作用被撕裂出深深的裂縫。而在另一些的地方,建築中那些露出冰蓋的部分已被徹底地磨蝕乾淨,只留下與冰蓋表面平齊的殘遺。我們之前看到的那條空白地帶一頭延伸到高原的內部,一頭連接著一處位於山麓腳下的裂縫。那道裂縫位於我們進入高原時所穿過的山隘左側,兩者之間的距離大約有一英里。那條空白的長帶上沒有任何建築,我們猜測這可能是一條大河的古河床。也許在第三紀時期——距今數(shù)百萬年前——這條大河曾奔湧著穿過城市,灌進某座位於那條巍峨山脈下方、巨大得難以想像的地底深淵。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一個充滿了洞穴、深淵與地底秘密的國度,一個人類無法刺探的世界。

回顧起當時的感受,想起看著那些我們認定是從人類出現(xiàn)以前的亙古紀元裡殘存下來的可怖遺跡時所感受到的暈眩,我不禁懷疑,在那個時候,我們是如何強作鎮(zhèn)定的。當然,我們意識到某些東西——年代史,科學理論,或者我們自己的感官——出現(xiàn)了可怕的扭曲;然而我們仍然能保持鎮(zhèn)定,繼續(xù)駕駛飛機,細緻地觀察所有事物,同時小心地拍攝下一系列照片,這對於我們和整個世界都很有幫助。就我而言,根深蒂固的科學素養(yǎng)提供起了很大的幫助;儘管我感到迷惑和畏懼,但是熊熊燃燒的好奇心占據(jù)了主導地位,敦促我去發(fā)掘出更多的古老秘密——我想知道那些修建並生活在這座雄偉城市裡的生物長得什麼樣子;也想知道在它所處的那個時代——以及在其他那些生物能夠如此密集地生活在一起的特殊時代裡——這座城市與整個世界之間有著怎樣的關係。

因為,這絕不會是一座普通的城市。它肯定在地球歷史裡某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古老章節(jié)裡扮演著極為重要的核心角色——然而這一章節(jié)早在任何已知的人類種群步履蹣跚地離開類人猿家族之前就已經(jīng)消失在地表災變造成的混亂之中,僅僅只有那些最為晦澀與扭曲的神話才依稀記得它的存在。這座綿延鋪展在高原上的城市能夠上溯到第三紀時期,與它相比存在於神話中的亞特蘭蒂斯、利莫里亞[注1]、康莫尼亞[注2]、烏茲洛達隆[注2],乃至洛瑪大陸上的奧蘭歐[注3]都像是今天才發(fā)生的事情;這座雄偉的都市完全能夠與那些傳說早在人類出現(xiàn)就已經(jīng)存在的褻神之城相提並論——像是伐魯希亞[注4]、拉萊耶,奈爾大陸上的伊伯[注5]還有阿拉伯半島上的無名之城[注6]。飛越那些光禿禿的荒涼巨塔時,我的想像力偶爾會擺脫一切束縛,漫無目的地在奇思怪想中游蕩——甚至將內心中那些和萊克營地裡的瘋狂和恐怖有關的、最狂野的想像與這個早已失落的世界聯(lián)繫在了一起。

[注1:傳說中沉入印度洋海底的一塊大陸,其傳說和亞特蘭蒂斯傳說類似,稱其也曾孕育過超級文明。]
[注2:Commoriom與Uzuldaroum,二者皆是克拉克·艾什頓·史密斯所創(chuàng)作的終北之地系列小說(Hyperborean)中的城市。其中康莫尼亞曾是北方淨土的權力中心,烏茲洛達隆在康莫尼亞隕落之後接替了其的地位。]
[注3:洛瑪與奧蘭歐皆是洛夫克拉夫特的杜撰,二者都曾出現(xiàn)在《北極星》一文中]
[注4:Valusia,蛇人的第一個王國。出現(xiàn)在羅伯特·E·霍德華另一個野蠻人系列故事《庫爾》(Kull)中。]
[注5:Ib in the land of Mnar,出自《降臨在薩爾納斯的災殃》]
[注6:出自洛夫克拉夫特的同名小說《無名之城》]

為了減輕重量,飛機的油箱並沒有完全裝滿;因此我們在勘探時必須非常謹慎。即便如此,我們依舊駕駛著飛機俯衝到了風勢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高度,然後飛越了極為曠闊的地區(qū)——或者說,天空。綿延不斷的山脈似乎無窮無盡,而與山麓接壤的城市似乎也望不到盡頭。我們沿著山脈朝兩個方向各飛行了五十英裡,卻沒有發(fā)現(xiàn)這片由巨石與建築組成的迷宮發(fā)生了任何明顯的變化,就如同一具躺在永恆冰蓋下的死屍。不過,我們仍舊觀察到了一些引人注意的特色;比如那些留在河谷巖壁上的雕刻。在很久以前,那條寬闊的大河曾在巖壁間流淌,穿過山麓,湧入巍峨山脈下方的巨大空穴;而現(xiàn)在只有那些雕刻還殘留在這裡。在河水湧入深淵的入口處,陸岬被醒目地雕刻成了雄偉的門柱,然而門柱那帶有脊線的桶形輪廓令丹弗斯與我產(chǎn)生了一種隱約似曾相識的感覺,這種感覺令人頗為困惑同時也讓人非常厭惡。

我們還看到了一些星形的開闊地——那顯然是廣場。此外,地勢上的起伏變化也引起了我們的注意。城市中矗立著的陡峭山丘大多被掏空了,並且被改造成了一些雜亂無章的巨型建築;但至少有兩座小山?jīng)]有被改造。其中一座山丘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嚴重的風化,因此沒法確定它為何會與眾不同;另一座山丘上則矗立著一座奇妙的圓錐形紀念碑——那座紀念碑是用堅固的巖石直接雕刻出來的,略微有些像是佩特拉城[注1]那古老河谷裡的著名蛇塚[注2]。

[注1:埃多姆王國的一個古代城市廢墟,在今天約旦。]
[注2: Snake Tomb 蛇塚,佩特拉附近的一處古老墓穴,其內部有大量關於的蛇的雕刻。]

離開山脈向著高原內陸飛行時,我們發(fā)現(xiàn)這座城市的寬度並非像它的長度那樣無窮無盡。飛行了大約三十英里後,怪誕的巨石建築逐漸變得稀疏起來;再向內陸飛行十英里,我們便看到了一片連綿不斷的貧瘠荒原,上面沒有任何人工造物的跡象。在城市之外,一條寬闊、下凹的溝壑標示出了古河道的走向。荒原的地形似乎比城市更崎嶇一些,而且微微向上延伸,並最終綿延進了西面的薄霧裡。

在這之前,我們都沒有著陸;但如果我們就此離開高原前,不去巨型建築裡一探究竟,顯然是件無法想像的事情。因此,我們決定在航道附近的山麓上尋找一塊平整區(qū)域進行降落,為隨後的徒步探險做些準備。雖然那些逐漸抬升的山坡上散落著廢墟,但通過低空飛行,我們依舊發(fā)現(xiàn)大量可供降落的地方。由於在折返營地時還需要再度飛越巍峨的山脈,所以我們選擇了一塊最靠近山隘的平地,並於12:30P.M.左右成功地著陸在了那塊平整堅實的雪地上。這一區(qū)域沒有任何障礙,很適合快速且順利地起飛。

由於徒步探險的時間不會太長,而且山麓上也沒有高空強風,因此沒有必要用積雪修建防風牆保護飛機;因此我們僅僅固定了著陸用的雪橇,並且為重要的機械裝置做好防寒的保護。為了進行徒步旅行,我們脫掉了最厚重的航空皮衣,並帶上簡單的設備——包括便攜式指南針、手持相機、少量補給、大筆記本和紙張、地質學用錘和鑿子、樣品袋、一卷攀爬用的繩索以及照明用的強光電筒和幾節(jié)額外的電池;這些東西原本就帶在飛機上,因為如果有機會著陸,我們就能拍攝地面照片;繪制地形學素描;並且從光禿的山坡、暴露的巖石以及巖洞裡採集一些巖石樣本。幸運的是,我們有額外的紙張,能夠撕碎裝進一個備用的樣品袋裡,並且像是獵狗追兔游戲[注]一樣在深入迷宮的時候標注下自己走過的線路。只要洞穴系統(tǒng)裡的氣流足夠平緩,那麼我們就能用這種快速而簡單的方法來代替尋常那種在巖石上鑿下記號的老方法。

[注:一種英美兒童玩耍的游戲,充當兔子的人在前撒紙屑,充當獵犬的人在後追逐。]

我們踩著凍硬了的積雪,面朝乳白色薄霧裡若隱若現(xiàn)的巨大石頭迷宮,小心地向山下走去。此時的感覺幾乎和四個小時前剛抵達那條幽深山隘時一樣,充滿了奇跡迫近時的激動與熱切。的確,經(jīng)過先前的空中巡航,我們的雙眼已經(jīng)熟悉了這座隱藏在山脈屏障之後、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秘密;然而,這些古老的石牆畢竟是在數(shù)百萬年前由某群有思維與知覺的生物豎立起來的,而它們建成的時候,我們所知道的人類族群都還沒有出現(xiàn),因此當真的那走進這些高牆後,實際看到的景象——以及景象顯露出的那種無比強烈的異樣——依舊讓我們感到敬畏,甚至可能還有些恐懼。由於海拔極高,空氣稀薄,因此活動要比平常更困難些,但不論是丹弗斯還是我都發(fā)現(xiàn)自己能很好地適應這種負擔,也覺得自己能夠勝任任何可能需要展開的工作。沒走幾步,我們就遇到了一片已經(jīng)被風化到和雪地齊平的廢墟,而五十到七十碼開外還有一座已經(jīng)沒了屋頂?shù)木薮蟊趬尽D亲趬具€保留著完整的五角星形的輪廓,但牆體已經(jīng)變得參差不齊,約有十到十一英尺高。我們朝著那座壁壘走了過去;而當最終切切實實地觸碰到那些早已風化的雄偉石塊時,我們覺得自己和那些早已被遺忘、通常也不會展現(xiàn)給人類族群的亙古之間產(chǎn)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甚至是褻瀆神明的聯(lián)繫。

這座壁壘呈五角星形,從一角到另一角約三百英尺長,由大小不一的侏羅紀砂巖修建而成。石料的平均尺寸大約在六乘八英尺左右。星形的五個凸角與五個凹角上對稱地分布著一組大約四英尺寬、五英尺高的拱形望孔或窗戶。窗戶的底部距冰凍的地表約有四英尺高。透過孔洞,我們發(fā)現(xiàn)這座石頭建築的牆體足足有五英尺厚,建築的內部空間沒有殘留下任何形式的隔間,不過內壁上殘留著一些痕跡說明那上面曾有過帶狀分布的雕畫或淺浮雕——事實上,早前飛過這座建築以及其他類似建築時,我們就做出過這種猜測。雖然這座建築的下方肯定還有更多的結構,但現(xiàn)如今,深深的冰層與積雪已經(jīng)將它們完全遮蓋住了。

我們翻過一扇窗戶,想描繪下那些幾乎完全隱沒的壁畫雕刻,但卻徒勞無功。不過,我們沒有嘗試打開被冰封凍的地板。通過先前的巡航,我們知道城市裡還有許多封凍得不太厲害的建築,甚至我們還可能在那些保留著屋頂?shù)慕êB裡找到完全無冰的內部空間,並且一直抵達真正的地面。在離開壁壘前,我們小心地給它拍下了照片,並且試圖弄明白它那種無需灰泥黏合的石工技術,但卻完全摸不著頭腦。我們很希望帕波第能在身邊,因為他的工程學知識也許能幫助我們猜測出城市裡的居民在久遠得無法想像的過去修建這座城市以及它的邊沿建築時,是如何處理這些巨型石塊的。

想抵達城市真正的邊緣需要往山下再走半英里。這半英里路程,以及背景裡高空氣流在聳入雲(yún)霄的尖峰中發(fā)出的徒勞而野蠻的嚎叫,將深深地刻印進我的腦海裡,哪怕最微小的細節(jié)也不會漏下。除開丹弗斯與我外,任何人都只能在奇妙的噩夢裡才能想像出那種視覺奇觀。那座由暗色石塔形成的宏偉迷宮平躺在我們與西面翻滾湧動的白色霧氣之間,它的輪廓如此怪誕,如此不可思議,以至於我們每到新的視角都會為看到的景象而折服。它是一座由堅硬巖石構成的蜃景。如果不是那些照片,恐怕我現(xiàn)在仍會懷疑是否真的存在這樣的東西。大多數(shù)建築的狀況與我們檢查過的那座石頭壁壘類似;但是這些位於城市裡的建築所展現(xiàn)出的誇張外形卻完全無法描述。

它有著無窮無盡的變化,非同尋常的厚實以及完全陌生怪異的異域風格。即便是照片也只能展現(xiàn)這些特質中的一兩個方面。有些建築的幾何形狀甚至在歐幾里德幾何體系裡都找不到相應的名字——各種各樣不規(guī)則的截斷圓錐;形形色色不勻稱而又令人不快的階梯結構;有著奇怪球形鼓脹的長杠;一組組奇怪的破碎柱子;還有某些瘋狂而怪誕的五角星結構或五條脊線結構。走近之後,我們還能透過冰層中某些透明的地方看到冰蓋之下的模樣,在那裡許多管狀的石橋在不同的高度上連接著那些散亂得令人瘋狂的建築。城市裡似乎沒有什麼規(guī)則的街道,唯一露天的寬闊空白在左側一英里開外——那無疑是古老的大河穿過城市,流進山脈的路線。

透過望遠鏡,我們還看到了大量安裝在外部的橫向寬板。寬板上殘留著幾乎已經(jīng)磨蝕干淨的雕畫與一組組圓點。雖然大多數(shù)屋頂與塔尖難逃毀滅的厄運,我們依舊能勉強想像出這座城市過去的模樣。整個看來,它曾是一個由扭曲的小巷與街道組成的複雜整體。所有的街道全都像是位於深深的峽谷底部,相較隧道而言,它們的差別只不過是頂端不像隧道那般完全封閉,而是懸垂著大量的建築與拱形石橋。此時,它鋪展在我們下方,映襯著西面的迷霧,若隱若現(xiàn),就像是夢境奇想。南極那低垂在北端的太陽透過迷霧掙扎著撒出一點兒光輝;偶爾,更加濃密的遮擋也會攔住光線,將整個場景投進暫時的陰暗之中。那種景象以一種我不敢奢望能夠描述的方式為眼前的一切增添了幾分險惡的意味。就連我們完全感覺不到的狂風在身後巨大的山隘裡發(fā)出的呼嘯與低吟也仿佛帶上了一種更加瘋狂、甚至意味深長的惡意。走進城市的最後那一段路格外地崎嶇與陡峭,一塊巨石從山麓的邊緣凸了出來形成了向下的通道,坡度的變化讓我們懷疑這裡曾經(jīng)有過一段人造的梯臺。雖然地面上全是冰雪,但我們相信,在冰蓋的下方肯定有著臺階階梯或是其他類似的東西。

最後,我們終於走進了那座城市,爬上了倒塌的石頭建築。那些破碎坑窪的石牆無處不在,近得讓人壓抑,而它們讓人覺得無比渺小的高度更讓我們不寒而栗。這種感覺是如此強烈,讓我不由得再次為我們剩餘的自制力感到驚訝。丹弗斯明顯變得神經(jīng)質起來,並且開始令人不快地胡亂揣測起發(fā)生在萊克營地裡的恐怖事故——這讓我愈發(fā)憤恨,因為他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些結論,而這座源自可怖太古的病態(tài)遺跡所表現(xiàn)的許多特徵愈發(fā)強加了這些結論。此外,這些猜測也誘發(fā)了丹弗斯豐富的想像力;在有個地方——一處滿是石屑的小巷突然大角度轉向的角落——他堅稱自己在地上看見了某些讓他不安的痕跡;而在其他一些地方,他會停下來仔細聆聽一些想像中的聲音——他說那些無法確定源頭的聲音是一種透過阻礙傳來的如同音樂般的笛聲,很像是風吹過那些山坡巖洞時發(fā)出的聲響,但又有著一些令人不安的差別。四周的建築設計與牆上依稀可辨的蔓藤花紋裝飾裡充滿了五角星的形狀,這些無窮無盡的五角星包含了一種隱晦的邪惡暗示,讓我們在潛意識裡開始確信,它肯定與那些修建並居住在這座不潔之城裡的遠古存在有關。

不過,科學與冒險的精神還未完全泯滅。我們機械地執(zhí)行著原定的計劃——從巨石建築上出現(xiàn)的所有不同種類的巖石上採集合適的樣本。我們希望自己能有一套完整的設備,這樣就能更加準確判斷這個地方的年代歷史。我們沒有在外牆上找到早於侏羅紀或白堊紀科曼齊系時期的巖石樣本,也沒有看到哪塊石頭的年代晚於上新世[注]。可以肯定的是,我們游蕩在一座被死亡統(tǒng)治的城市裡——這種統(tǒng)治已經(jīng)持續(xù)了至少五十萬年,而且很可能更加漫長。

[注:一千三百萬年到兩百萬年前]

行走在這座被巨石陰影籠罩著的迷宮裡,只要遇到大小合適的孔洞,我們就會停下來,研究它們內部的情況,也看看能不能當作進入建築的入口。有些孔洞的位置太高,超出了我們能搆到的範圍;而另一些則通向被冰雪封堵的遺跡——就像小山丘上那座沒有屋頂?shù)幕氖彵趬尽S幸粋€洞穴的內部很寬敞,充滿了誘惑,但卻通向一個似乎無底的深淵,根本找不到下去的方法。偶爾,我們會遇到一扇殘存下來的窗戶遮板。用來製作遮板的木頭已經(jīng)石化了。通過那些依舊可以辨認的紋理,我們對於這些木頭古老得難以置信的歷史有了深刻的認識。這些東西多數(shù)是中生代的裸子植物與針葉樹——特別是白堊紀的蘇鐵植物——還有些顯然是第三紀的扇葉棕櫚和早期被子植物。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晚於上新世的東西。窗戶遮板的邊緣似乎安裝過奇怪的鉸鏈,雖然鉸鏈已經(jīng)消失很久了,但它們的痕跡依舊留了下來。這些鉸鏈似乎有些許多不同的用途。有些遮板安置在窗戶的外側,有些則安裝在深深的窗口內側。所有的遮板似乎都卡在原來的位置上,因此那些可能是金屬的固定物與拴扣雖然已經(jīng)鏽蝕了,但遮板依舊保留在原來的位置上。

期間,我們經(jīng)過了一排窗戶——它們安裝在一個有著完整尖頂?shù)男蹅ノ暹呅五F體建築的外凸表面上。透過窗戶,我們看到了一個保存完好的巨大房間。房間裡有巖石鋪設的地板。但房間太高了,不依靠繩索幾乎無法進入。雖然帶著繩索,但除非真的必要,否則我們不想費力氣地去下降二十英尺,況且高原上稀薄空氣本來就給心臟增添了額外的負擔。這個巨大的房間可能是某種大廳或禮堂,我們的手電筒照出了許多清晰顯眼而又極其令人吃驚的雕畫。這些圖案雕刻在寬大的橫板上。而那些橫板則排列在牆面上,橫板與橫板之間穿插著雕刻著常見蔓藤花紋並擁有同樣寬度的另一類橫板。我們仔細地為這裡留下了標記,如果我們找不到更容易進入的地方,就從這裡進去看一看。

不過,我們最終看見了最希望遇到的通道;那是一座大約六英尺寬、十英尺高的拱門,在拱門後是一座懸跨小巷的天橋。天橋距冰面的高度約為五英尺。當然,這樣的拱道裡通常都堆滿了上方樓層垮塌下來的地板。但這座拱道的上層建築依舊完好,因此我們能夠通過它進入西面左手邊的建築——那是座由一連串長方形堆砌的梯臺。小徑的對面是另一座敞著的拱門,後面連接著一條古舊的走道。走道裡沒有窗戶,卻在孔洞上方約十英尺的地方有著奇怪的隆起。走道裡一片漆黑,讓整個拱道看起來好像是一口通向無盡虛空的深井。

成堆的碎石讓進入左邊那座巨大的建築物變得更加容易,但是,在利用這次期待已久的機會前,我們仍舊猶豫了一會兒。雖然我們已經(jīng)進入了這座充滿了古老秘密的迷宮,但這座建築屬於一個古老得難以置信的世界,而這個世界的秘密正在變得越來越明白、越來越毛骨悚然——想要真真實實地踏入這樣一座建築,需要新的果敢與剛毅。不過,我們最終下定了決心,爬過瓦礫,走進了敞開著的入口。後方的地面上鋪設著大塊的板巖,似乎是一條又長又高的走廊的出口。而走廊兩側的牆上則刻滿了雕畫。

走廊的內部開著許多道拱門,我們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座有著許多房間、結構非常複雜的巢穴,於是決定用獵狗追兔那一套方法留下標記。在這之前,依靠手裡的羅盤,並且頻繁眺望身後那出現(xiàn)在高塔之間的巍峨山脈,已足夠確保我們不會迷失方向;但是從這時開始,我們必須要採用一些人工的標記作為替代。於是,我們把額外的紙張裁到了合適的大小,裝進丹弗斯攜帶的一個袋子裡,並準備在保證安全穩(wěn)妥的前提下,儘可能節(jié)約地使用它們。這個方法或許能夠保證我們不會迷路,因為在這座古老的建築物裡似乎沒有太強的氣流。如果想更加穩(wěn)妥,或者用完了所有的紙張,我們也能重新啟用那種更安全、但更單調與緩慢的方法——在巖石上鑿下記號。

在進行試探前,我們無法想像這趟探索之旅究竟能走多遠。這些建築物之間修建著頻繁而緊密的連接,因此我們有可能通過冰蓋之下的石橋從一座建築物進入另一座建築物。由於冰層似乎沒有侵入這些厚實建築的內部,因此只有小規(guī)模的垮塌和地質變遷產(chǎn)生的裂縫才能阻礙我們的腳步。我們之前遇到過許多冰層透明的地方,透過那些地方,我們發(fā)現(xiàn)封凍在冰層裡的窗戶全都緊緊地閉著,仿佛居民們離開這座城市時已經(jīng)將所有的窗戶統(tǒng)一關上,隨後冰雪封凍了建築中較為低矮的部分,並且一直保持到了現(xiàn)在。事實上,看到這些情況,我們產(chǎn)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我們覺得這座城市並非是被突然降臨的災難給摧毀的,也不是因為逐漸衰落而荒廢,生活在這裡的居民似乎在某個我們不知道的遠古時代裡有意地關閉並放棄了這座城市。或許這裡的居民們預見了冰雪的降臨,於是全體離開了這座城市,搜尋另一個更加安全的居住地去了?在那時候我們沒有時間去解釋冰架構造中暗含的精確地文學條件。不過,這裡顯然沒有冰川遷移的跡象。可能是積雪的壓力起了作用,或者是大河裡泛濫的洪水,抑或巍峨山脈中某些古老冰壩破裂後產(chǎn)生的融水最後造就了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特別景觀。加上些想像力,我們幾乎可以構想出與這塊地方有關的一切。


VI



這座隱伏著古老秘密的可怕巢穴,在歷經(jīng)過無窮無盡的歲月後,如今第一次迴響起了人類的腳步聲。雖然我們漫游了那座由遠古巨石修建、猶如洞穴一般的複雜蜂巢建築,但要連貫而詳盡地敘述整個過程實在過於累贅。而且,大多數(shù)可怖的情節(jié)與啟示都來自我們觀察研究過的那些無處不在的壁畫雕刻。利用閃光燈,我們拍攝了許多幅雕畫。這些照片能夠證實我們所揭露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可惜的是,我們身邊沒有更多的膠片。因此,在膠片用光後,我們在筆記本上用粗糙的素描畫下了那些格外引人注意的東西。

我們進入的那座建築物非常巨大,而且裝飾得也非常精巧。這讓我們對那一時期的建築風格有了非常難忘的概念。雖然內部的隔牆不如外牆那樣厚實,但建築中較低矮的部分卻保存得極好。整個建築的最大特徵就是如同迷宮一般複雜,而且每一層都會出現(xiàn)一些毫無規(guī)律的古怪變化;如果沒有在身後留下撕碎的紙片作為標記,我們肯定會在一開始就完全迷失方向。我們決定先探索建築物更加殘破的上半部分,於是在這座迷宮裡向上攀登了大約一百英尺,抵達了那些位於最高層的房間——那些殘破的房間裡滿是積雪,屋頂已經(jīng)不見了,只留下向著極地天空敞開的巨大空洞。建築物內修建著許多帶有橫向棱紋的石頭坡道,或者斜面,可供我們上下。這些建築應該對應著我們經(jīng)常使用的樓梯。旅途中遇到的房間,涵蓋了任何人類能想像得到的任何形狀與比例;從五角星形到三角形到完美的立方體。保守估計,房間的平均建築面積約為三十乘三十英尺,高二十英尺,但也有更大的房間。在詳盡地檢查完上層建築後,我們開始向下探索,一層又一層,深入那浸沒在冰層之下的部分。很快,我們便意識到自己走進了一個連綿不斷的迷宮——這座迷宮由無數(shù)相互連接著的房間與通道組成,甚至可能能把我們領向這座建築以外的無窮空間。身邊所有東西全都顯得無以倫比的巨大與厚重,給人以一種古怪的壓迫感;這些古老石頭建築的各個方面——輪廓、尺寸、比例、裝飾乃至結構上的細微差別——全都暗含著某種模糊但卻與人類完全不同的意味。不久,我們便從牆上的雕畫裡了解到,這座可怕的城市已經(jīng)存在有數(shù)百萬年了。

我們不知道城市的建築者們利用了怎樣的工程學原理調整那些巨型的巖石,讓它們能夠保持在怪異的平衡狀態(tài),但拱形結構顯然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我們看到的房間全都是空的,沒有任何便於攜帶的東西。這種情況讓我們更加確信先前的結論——城市裡的居民有計劃地拋棄了自己的家園。幾乎無處不在的牆面雕畫構成了建築裝飾中最顯著的特徵。雕畫通常都鑿刻在連續(xù)不斷的橫向寬板上。這些橫板的寬度為三英尺寬。除開雕畫橫板外,還有一種同樣寬度的橫板,這些橫板上雕刻的是幾何對稱的蔓藤花紋。兩種橫板相互穿插,交替出現(xiàn),一直從地板排列到天花板,占據(jù)了整個牆面。雖然我們也看到了其他的排列方式,但這種設計占了絕大多數(shù)。不過,我們也經(jīng)常看到某塊雕刻著蔓藤花紋的橫板旁排列著一連串平整並且?guī)в谢ㄟ叺膱A角方框,方框裡古怪地排列著一組組圓點。

我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些圖案所反映的雕刻技法非常成熟,創(chuàng)作者的技術也非常高超,其對於美學原理的把握更是發(fā)展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然而,這些雕刻裡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與已知的任何人類藝術傳統(tǒng)完全不同。就雕刻的精細程度而言,我還從未見過能與它們相提並論的作品。雕畫採用了很清晰的比例,複雜植物與動物上最微小的細節(jié)也表現(xiàn)得栩栩如生,令人驚訝;另一方面,常用的設計也顯得精巧而又紛繁複雜。那些蔓藤花紋展現(xiàn)了雕刻者對於數(shù)學原理的深奧運用——這些花紋均由複雜的對稱曲線與折角組成,而且每種基本元素的數(shù)量都是五的倍數(shù)。雕有繪畫的橫板都遵循著一種嚴格定形的傳統(tǒng),並且對圖案的遠近透視進行了一種奇特處理,儘管它們與我們之間存在著漫長地質年代所形成的巨大鴻溝,然而這些圖畫所具備的藝術感染力仍舊深深地打動了我與丹弗斯。這些雕畫創(chuàng)作者在設計構圖時採用的基本方法是將所描繪事物的橫截面二維輪廓奇怪地並置在一起——這表現(xiàn)出一種能夠分析事物的心理特徵,完全超越了任何已知的古代人類族群。若是將這些作品與我們陳列在博物館裡的那些藝術品進行對比,恐怕不會有什麼結果。那些看過照片的人可能會發(fā)現(xiàn)與它們最接近的東西反而是那些最為大膽超前的未來主義者所提出的某些怪誕構想。

刻有蔓藤花紋的方框完全由凹陷的刻線組成。在未被風化的牆面上,這些刻線深度能達到一到兩英吋。而那些刻有一組組圓點的圓角方框則會整個陷入牆面。這些方框內的平面會陷進牆面一英吋半的深度,而圓點部分則會再向下陷入約半英尺——那些圓點顯然是用某種未知的遠古語言與字母書寫的銘文。帶圖案的橫板採用的是下沉式的淺浮雕[注],浮雕的背景通常距離牆面有大約兩英吋的深度。我們發(fā)現(xiàn)有一些雕畫殘留著上色的痕跡,但是大多數(shù)雕畫上的顏料早已在無窮無盡的歲月中分解剝離了。我們越研究這些了不起的技法,就越是欽佩這些作品。雖然這些雕畫有著嚴格統(tǒng)一的創(chuàng)作規(guī)則,但我們仍能領會那些藝術家細緻而精準的觀察與繪圖技巧;事實上,那些慣用的創(chuàng)作規(guī)則本身就在象徵與強調事物的真正本質,或者用來表現(xiàn)所描繪物體之間的重要差別。我們發(fā)現(xiàn),除開那些能夠辨認的優(yōu)點外,這些雕畫裡還藏著一些我們無法感知的東西。各處發(fā)現(xiàn)的痕跡都隱約暗示著一些象徵與刺激——也許在了解了另一種精神背景或文化背景後,借助更全面的——或者完全不同的——感官,才能讓我們了解那些更深層、也更強烈的意義。

[注: 原文是countersunk low relief,其實是一種結合了浮雕和沉雕特點的雕刻工藝。創(chuàng)作者先將雕刻內容畫在材料表面,然後鑿掉沒有內容的部分,然後再用浮雕的方式進一步細刻。這樣製作的作品整體陷入材料內部,但有畫面本身依舊是浮雕。國內似乎將這種方式歸類為浮雕的一種。]

那些雕畫的主題顯然都源於創(chuàng)作者們在那個早已逝去的時代裡的生活,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顯然都是它們的歷史。這個古老的種族對於歷史有著超乎尋常的熱衷與執(zhí)迷——雖然只是巧合,但卻為我們創(chuàng)造了一個極其有利的環(huán)境——它們的執(zhí)迷使得雕畫為我們提供了嘆為觀止的豐富信息,也讓我們忘記了其他考慮,一心想把它們拍成照片、謄寫在紙上。在某些房間裡會出現(xiàn)地圖、星圖以及其他一些尺寸較大的科學圖案,隨著這些圖畫的出現(xiàn),雕畫的排列方式也會跟著發(fā)生變化。這些科學圖案為我們從刻有繪畫的橫板與牆裙上了解到的信息給出了簡單而又可怕的證實。在說明它們到底揭露了什麼信息前,我只希望自己的敘述不會在那些完全相信我的聽眾心中喚起過份強烈的好奇心,至蓋過應有的理智與謹慎。如果我的警告反而更加誘惑人們向往那塊充滿了死亡與恐怖的國度,那實在是個悲劇。

高大的窗戶與十二英尺高的厚實大門穿插在滿是雕畫的石牆之間。偶爾,我們也能發(fā)現(xiàn)一些殘留下來、早已石化的木門或窗戶遮板——那些木板全都被雕刻上了精巧的圖案,並且進行了拋光處理。所有的金屬固定物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jīng)完全鏽蝕了,但是有些大門還保持在原來的位置上——當我們從一座房間進入另一座房間時,常常不得不將這些木門推到一邊。有時我們還能發(fā)現(xiàn)一些裝著古怪的透明薄片的窗框——這些薄片大多數(shù)是橢圓形的——但數(shù)目並不多。另外,我們還常常能看到一些非常巨大的壁龕,大多數(shù)都是空的,但偶爾也有一些用綠色滑石雕刻的奇異物件——有的已經(jīng)破損了,有的可能是因為太微不足道所以沒必要一並帶走。房間裡的其他孔洞顯然與過去存在的某些機械設備有關——供暖、照明,等等諸如此類——許多雕畫中也展現(xiàn)過這些東西。天花板一般是平整的,但偶爾也會鑲嵌上一些綠色的滑石或其他地磚,但大多數(shù)裝飾都已經(jīng)掉下來了。有些地板上也鋪設著類似的地磚,但絕大多數(shù)地方都是平整的石板。

我之前已經(jīng)說過,所有的家具以及其他可以移動的東西都不見了;但雕畫仍讓我們對於這些響徹著回音、如同墳墓一般的房間裡曾經(jīng)擺放過怎樣一些奇怪設備有了清晰的概念。冰蓋以上的樓層裡通常都堆積著一層厚厚的碎石與巖屑,但是越往下走,這樣的情況就越少見。某些位置較低的房間和過道裡只有些許沙礫般的灰塵,或是古老的積垢,還有些地方甚至像是新近打掃過一般乾淨無暇,充滿了神秘氣氛。當然,在出現(xiàn)裂縫和發(fā)生倒塌的地方,位置較低的樓層也與上方樓層一樣雜亂不堪。由於我們所進入的這座建築裡有一片中央庭院——我們駕駛飛機時也在其他建築裡看到過類似的結構——所以建築的內部並不是一片漆黑;所以,在位置較高的樓層裡,除非要研究雕畫的細節(jié),否則我們會盡量避免使用手電筒。但是在冰蓋以下的樓層裡,光線會便變得非常昏暗;在那些貼近地面、結構錯綜複雜的樓層裡,大多數(shù)地方幾乎是漆黑一片。

行走在這座萬古沉寂、絕非出自人類之手的迷宮裡,我們產(chǎn)生了許多的想法與感受。如果要為我們的所思所想描畫出哪怕最最基本的輪廓,任何人都一定會覺得那是由一連串難以捉摸的情緒、記憶與印象形成的令人困惑到絕望的混亂。即便我們沒有在萊克的營地裡遇見無法解釋的恐怖情景;即便四周駭人的雕畫沒有過早地向我們解釋那些真相;這個地方那完全令人駭然的古老與讓人聯(lián)想到死亡的荒涼就以壓垮任何一個心智敏感的人了。至於究竟是誰在千百萬年前,在人類的祖先還只是一群古老而原始的哺乳動物,在巨大的恐龍還游蕩在歐亞大陸熱帶大草原時,修建並生活在這座可怕的死城裡,我們一直心存疑慮與僥倖。直到那一刻,當我們來到一系列保存完整的雕畫前時,事實再也容不下任何模棱兩可的解釋,甚至我們只是花了短短一瞬就意識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如果要說我與丹弗斯之前私下沒有想過這個答案,那未免太過天真了;可是我們一直小心地壓抑住自己的想法,甚至都不曾向對方做出任何暗示。但是,在一刻,我們已再無任何仁慈的疑慮可供搪塞。

在這之前,我們一直絕望地試圖尋找一個假設,並在心中堅持相信那些無處不在的五角形設計只是針對某種明顯表現(xiàn)為五角星形的遠古自然物產(chǎn)生的文化或宗教崇拜;就像是克里特文明會將神聖的公牛畫進裝飾圖案裡;類似的還有埃及的聖甲蟲;羅馬的狼與鷹;以及各種各樣蠻荒部落挑選出來的動物圖騰。但在那一刻,現(xiàn)實剝走了我們僅存的安慰,迫使我們明白無誤地直面足以動搖我們理性的真相。看到這裡的讀者無疑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可直到如今,我仍幾乎無法忍受將事實白紙黑字地寫下來,也許我的確沒有必要這麼做。

那些早在恐龍時代就已修建並居住在這座可怖的城市裡的生物並不是恐龍,它們與恐龍完全不同,但卻比恐龍更可怕。恐龍只不過是一群年輕而又無腦的愚笨動物——這座城市的建築者遠比恐龍更加古老,也更加睿智。早在十億年前;早在真正的地球生命還未進化成一團多細胞原生質之前;甚至早在真正的地球生命還未出現(xiàn)之前,它們就已經(jīng)在當時的巖石裡留下了自己的痕跡。它們是生命的創(chuàng)造者與奴役者,毫無疑問,它們是——就連《納克特抄本》與《死靈之書》這樣的禁忌典籍也只敢膽怯暗示的——可憎遠古神話的原型。它們就是偉大的“遠古者”。早在地球尚且年輕的時候,它們就從群星之中降臨到了這裡——另一種對我們來說完全陌生怪異的進化歷程塑造了它們的形體;而我們所生活的行星從未孕育過它們那樣的力量。想想看,僅僅在一天前,我們還切切實實地看過它們具有數(shù)萬年歷史的殘破化石——而且可憐的萊克及他的組員還親眼見過它們的完整輪廓——所以,即便能夠從人類出現(xiàn)以前的地質歷史裡了解到有關它們的零星信息,我們也沒有辦法將這些信息按照合適的順序排列起來。在某些啟示帶來的第一輪驚駭後,我們不得不停頓下來,試圖恢復鎮(zhèn)定。而等我們開始系統(tǒng)的調查之旅時,已經(jīng)是三點鐘之後的事情了。陳列在我們最初進入的那座建築裡的雕畫是年代較晚的作品——根據(jù)畫中的地質、生物以及天文學特徵,我們認為那些雕畫有兩百萬年的歷史。後來我們穿過冰下石橋,探索了一些其他更古老的建築物。與在那些建築物裡發(fā)現(xiàn)的古老雕畫相比,最初發(fā)現(xiàn)的雕畫在藝術上的造詣顯現(xiàn)出了衰落與頹廢的跡像。我們曾探索過一座直接用實心巖床開鑿而成的建築,那座建築的年代可以追溯到四千、甚至五千萬年前——也就是早始新世[注]或晚白堊紀時期。在那座建築裡出現(xiàn)的淺浮雕在藝術上造詣幾乎超越了我們在城市裡遇到過任何雕畫,僅僅只落後一個地方。後來,我們一致認定,那是我們探索過的最為古老的建築。

[注:五千八百萬千到四千萬年前]

我們拍攝的照片很快就會公之於眾,如果沒有那些照片作證,我絕對不會說明自己發(fā)現(xiàn)與推測出的東西,免得被人稱為瘋子。當然,在我們拼補起來的故事中,那些極其早期的部分——那些描述地球形成以前,這些有著星形頭部的生物在其他行星,其他星系,乃至其他宇宙中生活的故事——能夠被簡單地解釋為這些生物自己創(chuàng)造的奇妙神話;然而牽涉到那些故事的雕畫裡有時會出現(xiàn)一些特別的圖案與簡圖,這些簡圖極其不可思議地像是人類在數(shù)學與天體物理學領域做出的最新發(fā)現(xiàn),這讓我不知該做何感想。待其他人看到我公布的照片後,自己去做判斷吧。

當然,我們遇到的每組雕畫都只講述了一個連貫故事的某個片段,而且我們遇到的各個片段並不是按照這個故事的發(fā)展順序依次出現(xiàn)的。某些巨大的房間裡陳列的圖案可以組成一個獨立的單元,而在另一些地方,一部連續(xù)的編年史則需要占據(jù)一系列的房間與走道。最好的地圖與簡圖都刻在一座地勢很低的地方——那兒的位置甚至在古老的巖石地表之下,它是一座可怕的深淵——那個洞穴的尺寸大約為兩百英尺乘兩百英尺,高度約六十英尺高,無疑是某種類似教育中心的地方。有些主題會重複出現(xiàn)在許多不同的房間與建築,非常引人注意——因為某些經(jīng)歷,種族歷史中的某些階段,以及某段歷史的摘要顯然會得到許多雕刻家或居民的喜愛。不過,有些時候,一個主題也會出現(xiàn)不同版本的敘述,這種做法顯然有助於解決爭端、調和分歧。

直到現(xiàn)在,我仍為我們能利用那一點點時間演繹推斷出如此多的東西而感到驚訝。當然,即便是現(xiàn)在,我們也僅僅只有了一個最粗略的輪廓——而且其中的大部分內容都是通過研究當時採集的照片與素描獲得的。也許,後來開展的那些研究正是導致丹弗斯最終精神崩潰的直接原因——這些研究喚醒了壓抑的記憶與模糊的印象,加上他天生較為敏感,並且在最後瞥見了某些一直始終不願意告訴我的東西,因而被壓垮了。但我們不得不這麼做;在儘可能充分了解那些信息之前,我們根本沒辦法明智地做出警告,而向世界發(fā)出警告則是我們的首要任務。有股力量一直在那片時空扭曲、自然法則怪誕陌生的未知南極世界裡徘徊著,這使得我們必須中止進一步的探險工作。


VII



整個故事,所有已經(jīng)解譯的部分,最終會發(fā)布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的官方報告上。在這裡我將僅僅以一種沒有條理而且雜亂無章的方式粗略的談一談那些極為重要的部分。不論神話與否,那些雕畫講述了它們的降臨:這些有著星形頭部的生物從宇宙空間降臨到毫無生機的初生地球上——雕畫不僅講述了它們的到來,也講述了其他一些外星生命在某些時期為了開拓生存空間而降臨地球的情形。它們似乎能夠利用巨大的膜翼在星際空間的以太裡穿行——這一發(fā)現(xiàn)古怪地印證了某位從事古物研究的同僚在很早以前告訴過我的奇特山區(qū)民間傳說。這些生物大多都生活在海洋裡。它們修建起了許多奇妙的城市,並且使用錯綜複雜、原理未知的能量設備與一些不可名狀的敵人進行了可怕戰(zhàn)爭的情景。它們所掌握的科學技術顯然遠遠超越了今天的人類,但它們只在必要的時候,才會使用這些遠比人類科技更加普及與複雜的設備。根據(jù)某些雕畫的表述,它們曾在另一些星球上選擇過高度機械化的生活方式,但它們放棄了那種生活方式,似乎是因為這種生活無法讓它們得到情感上的滿足。這些生物有著堅韌得超乎尋常的組織器官以及非常簡單的生理需求,因此即便沒有專門製造的設備,它們也能生活得很好——它們甚至都不需要衣物,只在非常少見的情況下裝備一些保護措施抵御危險環(huán)境。

在海底,這些生物根據(jù)自己很久以前就掌握的方法,使用能夠找到的物質,創(chuàng)造除了最初的地球生命——起初,它們將這些生物當作食物,後來又有了其他的用途。在殲滅了各種來自宇宙的敵人後,它們又進行了一些更加複雜和精細的實驗。在其他的星球上,它們也曾進行過同樣的實驗,並且不僅制造出了生活必需的食物,而且還創(chuàng)造了某種原生質般的多細胞肉塊——在某些類似催眠的作用下,這些肉塊能夠將自己的組織臨時塑造成各種各樣的器官。於是,這些肉塊成了理想的奴隸,能夠在它們的社會裡從事一些繁重的勞力工作。這些帶有粘性的肉塊無疑就是阿卜杜拉·阿爾哈薩德在他那本可怖的《死靈之書》裡悄悄提到的“修格斯”,然而就連那個阿拉伯瘋子也沒說這種東西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地球上,人們在嚼食某種含生物鹼的藥草後才會在夢境裡遇見那種東西。那些有著星形頭部的遠古者在這顆行星上合成了它們所需的簡單食物,並且培育出了一大批修格斯。在這之後,它們開始允許其他一些細胞組織自由進化成其他形式的動植物生命,用於各種各樣不同的目的,同時也消滅掉任何會造成麻煩的生物。

通過膨脹軀體,修格斯能舉起極為驚人的重量。在它們的協(xié)助下,遠古者們在海底修建的低矮小城逐漸演變成了巨大而又壯麗的石頭迷宮,後來它們也在陸地上建造了更多類似的城市。事實上,在宇宙中的其他地方,具有極強適應性的遠古者們大多都居住在陸地上,可能也因此保留了大量修建陸地建築的傳統(tǒng)。我們研究了所有出現(xiàn)在雕畫中的古老城市,包括我們身處的這座萬古死寂的城市,並且發(fā)現(xiàn)了一個令我們記憶猶新的巧合,然而我們至今都沒有嘗試去解釋這個巧合,即便是自己在心裡做出解釋。雖然我們身邊的這座真實存在的城市在歷經(jīng)歲月侵蝕之後只剩下了一堆堆奇形怪狀的廢墟,但是在那些淺浮雕裡,這座城市裡曾聳立著一簇簇細針般的尖塔,某些圓錐和角錐尖頂上曾有著精巧的裝飾,那些圓柱形桿狀建築的頂端曾有著層層疊疊的扇形薄碟。這幅情景與我們即將抵達悲慘的萊克營地時看到的那場可怕而又不祥的蜃景一模一樣。當時這座死城的扭曲影像越過無法窺探的瘋狂山脈浮現(xiàn)在了我們無知的雙眼前——然而作為蜃景的真正源頭,這座死城的天際線早在千萬年前就已經(jīng)失去了那些特徵。

遠古者們的生活,不論是海中的生活,還是移居陸地後的生活,都足以寫上幾本大部頭的專著。那些生活在淺水區(qū)的遠古者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生長在頭部五條觸肢末端的眼睛,並且用非常普通的方法進行雕刻與書寫工作——它們用一根尖細的小棍在防水的蠟質表面進行書寫。而那些下潛到大洋深處的遠古者,雖然擁有一種能散發(fā)出磷光的奇怪生物為自己照明,卻仍然會利用頭部頂端那些多彩的纖毛來補充視力上的不足——這些纖毛似乎具備一種令人費解的特殊感知能力——它們的存在使得所有遠古者都能在遇到緊急情況時一定程度上擺脫對光線的依賴。隨著深度的增加,它們的書寫與雕刻方式也都發(fā)生了奇怪的變化。雕畫描述了某些看上去像是用化學物在物體表面包裹覆蓋的情景——可能是為了固定磷光——但淺浮雕無法向我們做更清楚地說明。在海洋裡移動時,這些生物有時會依靠側旁海百合一般的肢體進行游泳;有時則依靠底端帶三角形偽足的觸肢進行蠕動。偶爾它們也會利用兩對或更多扇子一般可折疊的膜翼進行長距離的滑行。在地面上時,它們會利用自己的偽足進行短程旅行,但偶爾也會利用膜翼飛到極高的地方,或是進行長距離的飛行。由於海百合狀的肢體有許多細長的分支,這使得這些肢體在肌肉與神經(jīng)的調控下變得極端地精細、靈活、強壯與準確——這一特點確保了遠古者們在從事各種藝術與手工工作時能最大限度發(fā)揮自己的技能與靈巧。

這些生物堅韌得讓人難以置信。即使海底最深處的可怕壓力似乎也不能傷害它們。除開暴力因素外,似乎只有極少數(shù)遠古者會死亡,而它們的墳地似乎也非常有限。根據(jù)雕畫的描述,它們會將死者豎直地埋葬在帶有銘文的五角星形墳丘裡。看到這裡,我與丹弗斯的腦海裡都浮現(xiàn)出了某些可怕想法——這讓我們不得不再次停頓下來,等待心情恢復平靜。另一些雕畫顯示,這些生物依靠孢子進行繁殖——正如萊克之前推測的一樣,與蕨類植物類似——但是,由於它們有著異乎尋常的堅韌體魄與極為驚人的壽命,所以沒有必要進行世代更替。除非它們要殖民新的地區(qū),否則遠古者不鼓勵大規(guī)模產(chǎn)生新的原葉體[注1]。幼體成熟得很快,而且需要接受標準高得顯然完全超越我們想像的教育。知識與藝術生活占據(jù)著社會的主導地位,兩者高度發(fā)達,並且產(chǎn)生了一套堅持傳承了很長時間的風俗與制度。我將在隨後的專題論文裡對此進行更全面的詳述。由於陸地與海洋的居住環(huán)境不同,這些風俗也會相應地發(fā)生一些細微的變化,但是它們都具備著相同的基礎與本質。

[注:prothallia,prothallium的複數(shù)。是蕨類植物繁衍後代的中間環(huán)。原葉體是由蕨類植物孢子發(fā)育而成的獨立個體,它有性器官(母體植物本身沒有性器官,只能產(chǎn)生孢子),能夠產(chǎn)生雌雄配子並受精形成合子,合子會吸收原葉體養(yǎng)分最終發(fā)育成新的蕨類植物個體。]

雖然能像植物一樣從無機物中吸取養(yǎng)分,但它們顯然非常喜歡有機食物,尤其是動物。生活在海底的時候,它們會吞食未經(jīng)烹飪的海洋生物,但在陸地上,它們會在食用前進行烹飪。這些生物會追捕獵物,也會喂養(yǎng)肉用的獸群——宰殺動物時,它們會使用一種尖銳的武器。我們的探險隊之前在化石骨骼上發(fā)現(xiàn)的奇怪傷痕就是這些武器留下的。另外,它們能奇跡般地耐受住任何尋常的溫度,甚至能不需要保護就能在低於冰點的水中生活。然而,將近一百萬年前,更新世的刺骨寒冷讓陸地居民不得不開始使用某些特殊的設備,包括一些人造的熱源。後來,致命的嚴寒似乎將它們全都趕回了海裡。傳說,在很早之前,飛越宇宙空間的時候,這些生物會吸收某些化學物質,然後變得幾乎完全不需要進食、呼吸或取暖——但到了冰河時代,它們顯然已經(jīng)忘記了這些方法。現(xiàn)在看來,不管怎樣,它們都無法依靠那些人造設備在這座城市裡一直安然無恙地生存下去。

由於不需要配偶,而且身體結構比較類似植物,遠古者不像哺乳動物那樣有著組建家庭的生物學基礎。但雕畫顯示它們依舊會組成類似大家庭的社會單元,根據(jù)畫面上那些生活在一起的遠古者所從事的職業(yè)與娛樂活動推斷,這些團體是根據(jù)空間利用的舒適程度建立起來的,生活在一起的個體都有著相宜的趣味和習性。在布置家園的時候,它們會把所有的東西擺放在巨大房間的中央,將所有的牆面都空出來用於裝飾。地上的居民使用一種可能依靠化學電的設備進行照明。不論是在水中還是在陸地上,它們都使用一些奇怪的桌子與椅子,還有一種像是圓柱形框架一樣的躺椅——因為它們在休息和睡覺時都是站立著的,僅僅只將身體上觸手折疊起來而已——另外,我們還在雕畫裡看到了一些擱架,上面擺放著一套套帶有圓點、用鉸鏈裝訂而成的平板——那應該是它們用的書籍。

遠古者的政府顯然非常復雜,而且很可能是社會主義社會,但是單單依靠我們所看到的雕畫無法進行任何確定的推斷。它們擁有大量的商業(yè)活動,不僅在城市內部中進行貿易往來,也會在不同城市之間進行商業(yè)交流——某些扁平且?guī)в锌逃〉男∥褰切切挝锛划斪髫泿胚M行流通。我們探險隊之前也發(fā)現(xiàn)了各種淡綠色的滑石,那些較小的樣本可能就是這種貨幣的碎片。儘管在文化上已經(jīng)是城市文明了,但它們還保留有一部分農(nóng)業(yè)與大規(guī)模的畜牧業(yè)。礦物開採以及有限的製造活動也都有進行。遠古者們經(jīng)常旅行,但除開在種族擴張時期進行的大規(guī)模殖民運動外,它們似乎不太會永久性地移民定居到其他地方。個體在活動時不需要使用額外的輔助設備,因為不論是在水裡、地上還是空中,遠古者們似乎都能夠達到驚人的速度。不過,它們會驅使那些能夠負重的野獸為自己搬運重物——在海洋裡,它們會驅使修格斯;而後來登上陸地之後,它們則會驅使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原始脊椎動物。

這些脊椎動物,與無數(shù)其他生物——不論動物還是植物,不論海生的、陸生的還是天上飛翔的——都是從遠古者們所製造的生命細胞進化發(fā)展而成的。那些細胞在脫離了它們的注意後,無約束地自行進化繁衍,從而產(chǎn)生了各種各樣的生命。但這些生命之所以能不受管束地自由發(fā)展,主要還是因為它們沒有與主宰地球的種群發(fā)生衝突。當然,那些帶來麻煩的生物全都被遠古者們不加思索地滅絕了。但最令我們感興趣的還是某些年代最晚、技巧也最退化的雕畫,雕畫裡描繪了一種蹣跚滑稽的原始哺乳動物——那些居住在陸地的遠古者們有時把它們當作食物,有時則把它們當作娛樂用的小丑——而這種哺乳動物無疑已有了些許模糊的猿猴甚至人類特徵。另外,還有一些雕畫描繪了遠古者們在建造陸地城市時的情形,它們驅使某種巨大的翼龍來搬運建築高塔的巨型石塊——現(xiàn)今的古生物學家對這種翼龍還一無所知。

遠古者們在地表經(jīng)歷了各式各樣的地質劇變和災難,卻近乎奇跡般地生存了下來。雖然它們修建起來的第一批城市大多——甚至可能是全部——沒有熬過太古代[注1],但它們的文明,或者說它們的歷史傳承卻沒有出現(xiàn)任何中斷。它們最初降落在地球的南冰洋。它們降臨的時候,月亮可能剛被地球從南太平洋上甩出去[注2]。根據(jù)一幅雕刻在石牆上的地圖來看,當時整個地球還位於水面之下。然而,隨著歲月的流逝,它們的石頭城市逐漸出現(xiàn)在了南極以外的其他地方,並且散布得越來越遠。在另一幅地圖上,南極點附近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塊巨大的乾燥陸地。顯然,有一部分遠古者在這片大陸上建造起了一些實驗性的定居地,但整個遠古者族群的主要中心還是轉移到了最近的海底。年代較晚的地圖反映了這片巨大陸塊的斷裂與漂移,同時也描繪了一些分離的小陸地向北移動的過程,所有這些都明顯地論證了最近由泰勒、魏格納與喬利等人所發(fā)展起來的大陸漂移理論。

[注1:地球成形到25億年前]
[注2:此處依據(jù)的是19世紀末,喬治·達爾文在研究了地月系統(tǒng)的潮汐演化後提出的最早的月球形成理論。該理論認為月球是從地球分離出去而形成的,並提出太平洋盆地就是月球脫離地球時所造成的一個巨大遺跡。這一理論現(xiàn)在已被撞擊假說取代。]

隨著新大陸從南太平洋的海底隆起,一系列巨大的變故接踵而至。遠古者的許多海底城市被徹底地毀滅了,然而這還不是最不幸的事情。沒過多久,另一個種族,一個像是章魚的陸地種族——可能就是那些出現(xiàn)在傳說裡、存在於人類之前的克蘇魯?shù)木熳濉獜臒o垠的宇宙中降臨到了地球上。它們對遠古者發(fā)動了突然襲擊,挑起了一場可怕的戰(zhàn)爭。一時間,遠古者們被全數(shù)趕到了海底——考慮到陸地定居點的數(shù)量之前一直在增加,這一定是個巨大的打擊。後來,雙方達成了和解,克蘇魯?shù)木熳迥苷加心瞧瑥暮V猩鸬男麓箨懀欢h古者則仍保留海洋與所有的舊大陸。它們新建了一批陸地城市——當中最為巨大的城市就在南極,可能它們將自己種群最初抵達的區(qū)域視為聖地。從這時起,事情回到了以前的模樣,南極大陸再度成為了遠古者文明的中心,而克蘇魯?shù)木熳逯霸谀蠘O修建的城市全都被遠古者清除掉了。隨後,在某個時期,位於南太平洋的那些大陸突然沉沒了,一同淹沒的還有那座恐怖的石城拉萊耶,以及所有從宇宙中降臨到那片土地上的章魚種族[注]。於是,遠古者們再度統(tǒng)治了整個星球,只不過,這時的它們已經(jīng)有了一些不願提及的隱隱憂懼。過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之後,它們的城市已經(jīng)散布到了全球的各個大陸與海洋——因此我會在即將發(fā)布的專題論文中推薦一些考古學家利用帕波第的鑽探設備在一些廣泛分散的地區(qū)進行系統(tǒng)的鑽探考察。

[注:the cosmic octopi,宇宙章魚!]

隨著歲月的流逝,遠古者們逐步從水底轉移到了陸地上——不斷出現(xiàn)的新陸塊也促進了它們的移民,但那些位於海底的城市卻從未徹底荒廢。另一個促進它們向陸地轉移的原因是修格斯。在海底生活需要使喚修格斯,但它們在培育和管理修格斯時卻遇到了新的麻煩。遠古者們在雕畫裡悲傷地承認,隨著時間的推移,從無機物中創(chuàng)造新生物的技術已經(jīng)遺失了,所以它們只能改造那些已經(jīng)存在的生物。陸地上的巨型爬行動物很容易馴服;但海裡的修格斯,不僅能依靠分裂進行繁殖,而且偶爾還會表現(xiàn)出非常危險的智力。一時間,這些東西已成為了非常嚴重問題。

過去遠古者們一直都利用某種類似催眠的技術牢牢地控制著修格斯,令它們堅韌而又可塑的形體變成各種各樣臨時的肢體與器官;但到了這個時期,修格斯偶爾也能獨立地表現(xiàn)出自我塑形的能力,並開始模仿過去那些依照遠古者的命令而塑造出來的形狀。它們似乎發(fā)展出了一個不太穩(wěn)定的大腦,這顆大腦不僅獨立而且有時候會變得非常頑固倔強。它們會附和遠古者的願意,卻不總是遵循命令。雕畫中的修格斯令我與丹弗斯充滿了恐懼與嫌惡。它們通常只是一些粘性膠凍般不定形的塊狀物,看起來像是一堆泡沫組成的聚集體。當它呈球形時,平均直徑約十五英尺。不過,它們的形狀和體積總在一個不斷地變化——拋出臨時的附肢,或是形成某些用於模仿它們主人看、聽與說話的器官——這個過程既可以是自發(fā)的,也可以遵循遠古者的命令。

到了二疊紀中期,大約兩億五千萬年前[注],修格斯似乎變得更加危險和倔強了。居住在海洋裡的遠古者發(fā)動了一場真正的戰(zhàn)爭,試圖鎮(zhèn)壓它們。一些雕畫描繪了這場戰(zhàn)爭,也描述了那些被黏液包裹著的無頭屍體——修格斯一般會這樣對待它們捕捉到的受害者。儘管這些場景發(fā)生在距離我們無窮遙遠的過去,但卻依舊讓人覺得毛骨悚然。遠古者們利用一種能夠將物質裂解成分子與原子的奇怪武器鎮(zhèn)壓了反叛的修格斯,並最終取得了完全的勝利。雕畫顯示,隨後的一段時間裡,在全副武裝的遠古者們面前,修格斯變得既溫順又沮喪,就像美國西部那些被牛仔們馴服的野馬一樣。但在反叛期間,修格斯展現(xiàn)出了新的能力:它們能夠離開水體後繼續(xù)存活了。不過,遠古者並沒有發(fā)展它們的這種能力——因為在陸地上,它們帶來的用處遠遠抵不上管理它們的麻煩。

[注:此處原文為the middle of the Permian Age, perhaps one hundred and fifty million years ago, Permian Age,二疊紀應該為兩億八千萬到兩億三千萬年前,而非一億五千萬年前,洛夫克拉夫特在《超越時間之影》裡也犯了類似的錯誤,不知原因為何。]

到了侏羅紀時期,遠古者遇到了新的麻煩——另一種新的來自外層空間的入侵者。這一次是一種半真菌、半甲殼類的生物——北方的某些山野傳說也提到了同樣的生物[注],而在喜馬拉雅山脈地區(qū),它們被稱為“米·戈”,或者可憎的雪人。為了與米·戈開戰(zhàn),遠古者們準備在地球周圍的外層空間展開突襲。這是它們登上陸地後第一次試圖回到宇宙裡;然而,儘管像很久以前一樣做好了所有準備,它們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無法離開地球大氣層了。不論它們曾掌握著怎樣一些有關星際旅行的古老秘密,到了這個時期,遠古者族群已經(jīng)遺忘了那些知識。最後,米·戈將遠古者趕離了所有位於北部的大陸。但是,它們似乎無力去打擾那些生活在海裡的遠古者。漸漸地,遠古者們開始一點點緩慢地向它們最初的南極聚居地退縮。

[注:見《暗夜呢喃》]

研究過那些描繪戰(zhàn)爭的雕畫後,我們好奇地發(fā)現(xiàn),構成克蘇魯眷族與是米·戈的東西與我們所知道的、構成遠古者的物質完全不同。它們能夠進行某些變形與重組過程,而它們的對手卻完全做不到這些,因此這些外星種族似乎源自宇宙空間中那些更加遙遠的深淵。而遠古者,除開它們非同尋常的堅韌軀體和極為獨特的生命特性外,依舊是由物質[注]構成,因此肯定源自我們所知道的時空連續(xù)體——然而其的生物的最初起源就只能留給我們去焦慮地揣測了。當然,這種假設的前提是那些入侵外敵所具備的特異能力,以及與地球毫無關係的特質,並非是純粹的神話。可以想像,遠古者們可能創(chuàng)造了一個宇宙體系來解釋它們偶爾的戰(zhàn)敗,因為對歷史的興趣與自豪顯然是它們最主要的心理特徵。耐人尋味的是,它們的編年史裡並沒有提到許多曾出現(xiàn)在某些神話裡、先進而強大的種族——那些晦澀的傳說裡曾一再提到過它們強大的文化與高塔林立的城市。

[注:此處用的是material,而描述米·戈與克蘇魯眷族用的是“matter”(涵義更廣泛),洛夫克拉夫特想表達的是,遠古者依舊遵守基本的物理定律,因此是物質的(material),而米·戈與克蘇魯眷族能夠不遵守某些物理定律(例如克蘇魯能夠變形和重組,米·戈的形像無法被相機捕捉)因此並非完全物質的只是東西(matter)]

許多雕刻而成的地圖與場景極其生動地反映了這個世界在漫長地質年代中不斷變化的情景。某些地方,現(xiàn)有的科學理論需要進行修正,而在其他一些地方,科學中做出的大膽猜測得到了極好的證實。我在前面說過,泰勒、魏格納與喬利曾提出過一些假說,認為所有的大陸都是最初位於的南極一片巨大陸塊破碎之後的產(chǎn)物。這一假說認為最早的南極陸塊在離心力的作用下斷裂,而後斷裂的部分在一個嚴格來說具有黏性的地表上相互漂移遠離,形成了今天的世界——像是非洲與南美大陸的輪廓線相互吻合;巨大山脈隆起與堆擠的方式都支持這一假說——不過這一假說在這個神秘的地方得到了最為醒目與直接的證明。

地圖明顯顯示,在三億年前或更久以前的石炭紀[注1],世界出現(xiàn)了巨大的隙縫與裂痕,並注定最後將非洲從原本歐洲(這時還是遠古神話中的伐魯西亞)、亞洲、美洲以及南極洲組成的聯(lián)合大陸中分裂開來。而其他的圖案已經(jīng)能很好地區(qū)分現(xiàn)今的幾個大陸了——其中最有意義的一張與我們身邊這座巨大死城在五千萬年前的建立有關——而在我們能發(fā)現(xiàn)的最晚期的地圖裡——其歷史可能能追溯到上新世[注2]——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個與今天的地球非常相似的世界,雖然當時阿拉斯加與西伯利亞還相互連接著,而北美通過格陵蘭與歐洲相連,南美則通過格雷厄姆地與南極大陸連接著。在石炭紀的地圖上,整個地球,不論海底還是分裂的陸地上都標記著符號,象徵了一座座遠古者的巨型石城;但是在較晚期的地圖中,遠古者向著南極逐漸衰退收縮的跡象表現(xiàn)得非常明顯。在最晚的上新世地圖中,除開南極大陸與南美洲的尖端,遠古者已沒有任何的陸地城市了;而在海底,情況也差不多,最北端的城市大約在南緯五十度左右,更北的地方也沒有留下任何象徵城市的符號。遠古者只研究過北方大陸的海岸線,至於北方世界的其他情況,它們一無所知,也毫無興趣——就連針對海岸線的研究也可能是它們利用扇子一般的膜翼進行長途飛行探險時完成的。

[注1:原文為 the Carboniferous world of an hundred million or more years ago,但是石炭紀應該為三億四千八百萬年到兩億八千萬年前。]
[注2:一千三百萬年到兩百萬年前]

山脈隆起、大陸被離心力撕裂、陸地和海底地震以及其他一些自然原因都會導致城市的毀滅,像這樣的記錄非常常見。但我們好奇地發(fā)現(xiàn),隨著歲月的流逝,遠古者們重新修復的城市越來越少。這座鋪展在我們周圍、巨大而又死寂的都市似乎是這個種族最後的文明中心。它始建於白堊紀早期。當時一場劇烈的地殼彎折運動徹底地毀滅了另一座位於不遠處但卻更加巨大的城市,於是遠古者們在這裡重新修建了一座新的城市。似乎這一片地區(qū)是遠古者最為珍視的聖地,據(jù)說第一批抵達地球的遠古者就定居在這個位置上,只不過當時這裡還是一片遠古汪洋的海床。我們能從雕畫上認出許多有關這座新城市的特徵,然而它沿著山脈向兩側分別綿延了足足一百英里,這已遠遠超出了我們飛行觀測時所能達到的範圍。從雕畫上看,這裡可能保存了一些神聖的巖石——它們是第一座海底城市殘留下來一部分。然而經(jīng)歷過漫長的時期,隨著地層的隆起與破碎,這些石頭早已高高聳立,露出了海面。


VIII



當然,任何與我們身邊這座城市有關聯(lián)的事物都會讓丹弗斯與我產(chǎn)生格外濃厚的興趣,與非常古怪的敬畏。這裡自然有著極為豐富的、針對當?shù)貧v史的記敘;而我們也很幸運地在地面上錯綜複雜的石頭迷宮裡找到了一座包含著大量相關訊息的建築。這座石屋的修建時間非常晚,雖然一條與之相鄰的裂縫對它的牆面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壞,但是這裡仍保留下了許多技藝已經(jīng)出現(xiàn)倒退衰落的雕畫——這些雕畫裡講述了一段有關這座城市的歷史。這段歷史的時間甚至要比我們根據(jù)那幅上新世時期的地圖推斷出的最後時間還要晚上許多。這是我們詳細檢查過的最後一塊地方,因為我們在那裡發(fā)現(xiàn)了一些東西,讓我們有了一個新的而且更加迫切的任務。

可以肯定的是,我們那時正置身在世界上最奇異、最怪誕也最可怖的角落之一。這裡無疑是現(xiàn)存所有陸地中最為古老的一塊。而我們也愈來愈確信,這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高原肯定就是出現(xiàn)在傳說中、甚至連撰寫《死靈之書》的阿拉伯瘋子也不願提及的可怖冷原。這條巍峨的山脈有著驚人的長度——它起始於威德爾海東岸的路德維希地,差不多橫穿了整個南極大陸。山脈中真正高聳的部分自東經(jīng)60度、南緯82度起,到東經(jīng)115度、南緯70度為止,在南極高原上劃出了一道巨大的弧線——這道圓弧的凹處正對著我們的營地,而它朝海的末端則終結在狹長的冰封海岸之上——威爾克斯與莫森[注]都曾在南極圈的邊沿瞥見過那些綿延的山丘。

[注:二人均是南極探險家]

然而,某些更加可怕、更加誇張的事物似乎令人不安地坐落在我們身邊。我已經(jīng)說過了,這些山峰甚至要比喜馬拉雅山脈更加高大,但那些雕畫告訴我,它們並不是地球上的最高峰。這個陰森而可怖的榮耀無疑要留給另一條山脈——半數(shù)雕畫在表現(xiàn)那個地方時都會顯得躊躇不安,而另外的雕畫在表現(xiàn)那個地方時則會明顯地顯露出嫌惡與惶恐的情緒。似乎它也是這片古老高原的一部分——早在大地將月球拋向天空、遠古者自群星之間降臨到此後不久,這片土地就成為了第一塊從海水中升起的陸地——遠古者們似乎總因為某種模糊的、無可名狀的邪惡而刻意迴避那個地方。那些建造在這條山脈上的城市早在遠古者的時代來臨之前就已然風化崩塌,而遠古者們發(fā)現(xiàn)那些城市似乎都是被突然遺棄掉的。科曼齊系時期發(fā)生的第一次劇烈的地殼彎折運動導致這片區(qū)域陷入了劇烈的動蕩。在那個時候,一列令人恐懼的尖峰從最為駭人的喧囂與動蕩中拔地而起,直指蒼穹——由此,地球也有了她最高、也最恐怖的山脈。

如果那些雕刻的比例是正確的,這些可憎尖峰的高度肯定遠超四萬英尺——比我們所飛越的那片令人驚駭?shù)寞偪裆矫}要高大得多。它似乎自東經(jīng)70度、南緯77度起一直延伸到了東經(jīng)100度、南緯70度——具體位置就在距離這座死城不到三百英里的地方,如果沒有那些朦朧的乳白色薄霧,我們面朝西方的時候,應該可以瞥見它位於遠方、令人畏懼的尖峰。而瑪麗皇后地那長長的南極圈海岸線上也一定能看到這條山脈的北段。

在逐漸衰落的那些日子裡,一部分遠古者會對著那片山脈做奇怪的禱告——但從未有哪個遠古者靠近那片山脈,或是膽敢揣測那後面到藏著什麼東西。人類的眼睛從未目睹過這些尖峰,而當了解了那些雕畫所蘊含的情感後,我不由得祈禱永遠不會有人看見它們。沿著威廉二世地與瑪麗皇后地的海岸線,分布著許多山丘。這些山丘保護著世人,讓人們無法靠近那片可怕的地方。而我也不由得感謝上天,因為從來都沒有人想過要在那裡登陸,想要攀登那些山丘。而今,我已不會像過去那樣懷疑那些古老的傳說與恐懼了,也不會去嘲笑那些出現(xiàn)在人類之前的雕刻家們所表達的想法——它們認為閃電偶爾會意味深長地停駐在每一座陰鬱籠罩的巔峰上;認為在漫長極夜中,這片可怖山脈之中的某座尖峰會持續(xù)散發(fā)出一種無法解釋的光芒照亮整個長夜。那出現(xiàn)在古老的納克特傳說裡,位於冰冷荒原上的卡達斯也許有著非常可怕,非常真實的含義。

但近在我們眼前的這片土地,即便沒有可憎到難以言語的地步,卻與那片山脈一樣離奇怪異。在這座城市建立後不久,城市旁的巍峨山脈成了安置重要神殿的地方。許多雕畫都向我們展示了當時的情形——那些而今只剩奇怪立方體與壁壘狀構造的地方,當時卻有著無數(shù)怪誕而離奇的高塔直插天際;隨著歲月的流逝,由流水磨蝕出的巖洞逐漸出現(xiàn)在廟宇附近,於是遠古者們將洞穴改造了廟宇的附屬物;再後來,這片地區(qū)的整條石灰?guī)r脈被地下水完全地掏空了,因此這片山脈以及山脈後的山麓與平原下方出現(xiàn)了一個由相互連接著洞穴和坑道組成的複雜網(wǎng)絡。許多雕畫都記載了遠古者探索洞穴深處的情況;也描述了它們最終的發(fā)現(xiàn)——一片藏在大地深處,如同冥河般不見天日的幽暗海洋。

這片漆黑的廣闊深淵無疑是那條流經(jīng)城市的大河經(jīng)年沖刷的結果。過去,這條大河從西面那些無可名狀的恐怖山峰間流淌而出,然後在遠古者們的巍峨山脈腳下迂迴流轉,繞過整條山脈,最後在威爾克斯地上位於巴德地和托滕地之間的海岸線上灌進印度洋裡。隨著歲月的流逝,河水一點點地侵蝕掉了山丘腳下彎道處的石灰石巖層,後來,不斷向下掏蝕的流水灌進了地下水系塑造出的巖洞裡,與奔流著的地下水彙聚在一起,挖掘出了一個更深的深淵。直到最後,大河裡的流水完全灌進了被掏空的群山,只留下一條淌向海洋的乾涸河床。事實上,建立這座城市的時候,許多建築就修建那條大河過去的河床上。遠古者們知道這裡發(fā)生的事情。憑借長久以來對於藝術的敏銳感覺,它們在這條大河開始灌進無盡黑暗深淵的地方留下了自己的痕跡——將山麓上延伸出來的陸岬雕刻成了巨大而又華美的門柱。

這條大河無疑曾流淌在我們於巡航時所觀測到的那條古河道上。河水之上曾橫跨著許許多多的宏偉石橋。由於這一區(qū)域漫長歷史中的各個階段都有它的身影,因此它在不同雕畫裡的位置能夠幫助我們確定畫中場景的方位。依靠著這些幫助,我們才能在短時間內細緻地畫出一副標記好顯著特徵——像是,廣場和其他重要建築物——的地圖,為進一步的探索指明方向。很快,我們就能在想像中復原整座雄偉城市在一百甚至一千萬年前的模樣,因為那些雕畫已經(jīng)精確地告訴了我們那些建築、山脈、廣場、郊區(qū)、風景以及繁茂的第三紀植被看起來是什麼樣子。想像這一切的時候,我們覺得到那肯定是一副神秘莫測而又超凡脫俗的美景,甚至讓我?guī)缀跬鼌s了那種陰冷而又不祥的壓抑感——然而這座城市所展現(xiàn)的那種人類無法想像的古老、厚重、死寂與偏遠加上穿過冰川裡透進來的微光帶來了沉重的壓抑,這種壓抑一直緊緊地扼住我的靈魂,重重地壓在我的心頭。然而,根據(jù)某些雕畫的描述,原本生活在這座城市裡的居民也明白這種壓抑的恐懼牢牢掌握的感覺;因為我們看到過一些風格陰森卻又一再出現(xiàn)的雕畫,在這些雕畫裡,遠古者們往往會做出一些因為恐懼而試圖逃離某些東西的動作——至於它們到底在害怕什麼,卻從未被刻畫進圖畫裡,我們只知道這些東西往往都出現(xiàn)在那條大河裡;而且雕畫裡亦會暗示這些東西是從西面那可怕的山脈裡衝下來,漂過覆蓋滿蔓藤、搖曳起伏的蘇鐵森林,最後出現(xiàn)在遠古者的城市裡的。

在探險過程中,我們曾檢測過一座修建年代較晚的建築。正是雕刻在那座建築裡的退化雕畫向我們預示了導致這座城市被荒置的最終災禍。由於時局緊張、前途未卜,遠古者們不像以前那樣對雕刻藝術充滿熱情、幹勁十足;但在這座城市的其他地方肯定還有許多同一時期創(chuàng)作的雕畫;事實上,在那之後不久,我們就發(fā)現(xiàn)非常確定的證據(jù),證明的確存在著其他一些同時期的雕刻作品。但這是我們徑直遇上的第一組、也是唯一一組出自那個時代的雕刻。我們原本希望在稍後著手進一步的尋找;但是,我之前也說過,之後的情況讓我們停止了的搜尋工作,把注意力轉移到了一個新目標上。遠古者的雕刻工作終有停止的一天——因為當遠古者們意識到自己沒有辦法長久地繼續(xù)生活在這裡時,它們別無他法,只能停止壁畫的雕刻工作。當然,終結這座城市的最後一擊即是便是第四紀冰川期的到來——這次冰期帶來的酷寒曾一度統(tǒng)治著地球的絕大多數(shù)地方,並且一直停留在不幸的地球兩極,再也沒有離開。在世界的其他地方,這次嚴酷的冰期也終結了傳說中的洛瑪與終北之地文明。

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精確地斷定南極大陸開始逐漸變冷的確切時間了。目前,我們認為冰河期始於距今五十萬年前,但若是在兩極,這場可怖災禍的降臨世間一定會早得多。眼下,所有定量的估計在一定程度都需要依靠猜測,但那些技法退步的雕畫肯定遠沒有一百萬年的歷史,但這座城市被真正廢棄的時代很可能遠早於公認的更新世開端——按整個地表來測算,那大約在五十萬年前[注]。

[注:目前地質學界已更改了更新世的年代劃分,認為更新世始於兩百萬年前。]

在那些技法退步的雕畫裡,我們看到了許多嚴寒降臨前的徵兆。所有地方的植被都變稀薄了;遠古者們的鄉(xiāng)間生活也變少了。房間裡開始出現(xiàn)供暖設備,冬季外出的旅行者們也開始裹上了某些保護性的織物。然後,我們看到了一系列帶有邊飾的圓角方形方框——在這些晚期出現(xiàn)的雕畫裡,早期那種連續(xù)不斷的橫板排布方式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中斷,並且插入這種新出現(xiàn)的雕刻樣式——根據(jù)這些圓角方框的描繪,越來越多的遠古者開始向最近的、而且更加溫暖的棲息地轉移——其中一些逃到遠離岸邊的海底;而另一些則進入那些被掏空的丘陵,沿著地下由石灰?guī)r洞穴組成的複雜網(wǎng)絡,躲進了緊鄰的黑暗深淵裡。

到最後,似乎大多數(shù)遠古者都移居到了與這座城市毗鄰的深淵裡。毫無疑問,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為這片特殊的土地一直都被遠古者們奉為聖地,但更主要的原因可能還是因為遠古者們希望能夠繼續(xù)利用那些修建在滿是洞穴的山脈上的雄偉廟宇;此外,這座廣闊的陸地城市也能作為夏季居住地以及聯(lián)繫各個坑道的中轉站繼續(xù)使用下去。為了使兩個聚居地之間的交通更加高效便利,它們對兩地之間的通道進行了分類,並對已有的路線進行了改進——它們開鑿出了無數(shù)隧道,將這座古老石頭都市與下方黑暗的深淵直接聯(lián)繫了起來。經(jīng)過極其深思熟慮地推敲後,我們在先前繪制的向導圖上仔細地標記出了那些陡峭隧道的入口。根據(jù)地圖來看,當時至少有兩條隧道位於我們可以探索的距離之內——二者都在城市靠近山麓的地方:其中一條就位於前往古河道的方向上,距離我們不到四分之一英里;而另一條在相反的方向上,距離大約是前一條的兩倍。

從雕畫上看,地底深淵裡似乎也有乾燥的傾斜坡岸,但遠古者依舊將它們的新城市建在了水底——這肯定是因為水底肯定更加暖和,而且溫度的波動也更小。這片地下海似乎非常深,所以從地殼內部傳來的地熱可以確保它們能生活很長一段時間。雖然這意味著有它們要在水底度過一部分時間——當然,後來發(fā)展到完全生活在水底——但這些生物似乎相當適應這種生活,因為它們的鰓一直都沒退化。許多雕畫都反映了城市居民的水性——比如它們經(jīng)常拜訪那些居住在海底其他地方的同類;而且它們也很習慣在大河幽深的河底游弋洗浴。此外,對於一個早已習慣了漫長極夜的種族來說,地下世界的黑暗同樣也不是什麼障礙。

雖然那些講述遠古者在地下的海洋裡修建新城市的雕畫在風格上出現(xiàn)了明顯的退化,但它們依舊如同史詩般宏偉壯麗。遠古者們科學而系統(tǒng)地修建起了這座新城市——它們從滿是洞穴的山脈中心開採出那些不會溶解的堅石,從最近的海底城市裡請來了嫻熟的工匠,並且依據(jù)最好的方案進行了建造。那些工匠們帶來戰(zhàn)勝全新挑戰(zhàn)所需要的一切東西——不僅包括了能製作成磷光生物用來提供照明的原生質;也包括了修格斯的組織細胞——用來培育出舉起巨石的血肉,以及為海底城提供負重用的牲畜。

最後,幽深的海底聳立起了一座無比巨大的都市。這座城市的建築風格與地面上的古城非常相似,而且它的做工,相對而言,並沒有顯現(xiàn)出太多退化的跡象,因為遠古者們在修建城市時採用了大量精確的數(shù)學理論。新培育出的修格斯生長得非常的大,而且表現(xiàn)出了非凡的智力。根據(jù)雕畫上的描述,它們能飛快地接受和執(zhí)行遠古者下達的命令。此外,它們似乎能夠模仿遠古者的聲音,與主人交流——如果可憐的萊克在解剖時推斷正確的話,那應該是一種涵蓋了寬廣音域、猶如音樂般的笛聲。到了這個時期,遠古者們似乎更多地利用口頭命令分配修格斯的任務,而不需要像過去那樣用類似催眠的技術暗示它們的行為。即便如此,遠古者們依舊牢牢地控制著修格斯。而那些散發(fā)出磷光的生物也運作得非常出色,深淵不像地表世界,沒法在夜晚看到熟悉的極光,但那些發(fā)光生物無疑彌補了這一損失。

與藝術與雕刻裝飾有關的工作仍在繼續(xù),但所使用的技法肯定出現(xiàn)了倒退。遠古者們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衰落。在許多地方,它們採取了後來的君士坦丁大帝[注]也曾採取過的政策:它們將那些保存著優(yōu)秀古怪雕畫的巨石從地上城市搬運到了海裡——這種做法就如同人類歷史上的那位皇帝,在面對文明的衰落時,掠走了希臘與亞洲最好的藝術作品,將他的新拜占庭首都修建得輝煌壯麗,甚至比城中居民所能創(chuàng)造更加壯觀輝煌。但是,被轉移的巖石雕畫並不多,這無疑是因為遠古者們在最開始並沒有打算完全放棄地面上的城市。而等到它們真正徹底放棄這座地面城市的時候——極地肯定已經(jīng)進入更新世很久了——而遠古者們可能也已經(jīng)習慣了那些已經(jīng)衰落的藝術,並且對現(xiàn)狀感到非常滿意;或者,它們可能已經(jīng)沒法分辨那些古代雕畫所表現(xiàn)出的卓越價值了。不論如何,即便遠古者們帶走了最好的獨立雕像以及其他可以移動的物件,但它們肯定沒有在我們周圍這座萬古沉寂的廢墟裡實施過大規(guī)模的雕畫遷移工作。

[注: Constantine the Great ,君士坦丁大帝,272—337年,羅馬皇帝。此人於330年將羅馬帝國的首都從羅馬遷到拜占庭,將該地改名為君士坦丁堡,並下令興建學院,保存來自亞洲與希臘的各類古籍。這一舉動使得許多民族的文化成果在原民族衰落之後仍被很好地保存了下來。]

之前已經(jīng)說過,這些早已衰落退化的雕畫所講述的故事就是我們在有限時間內研究得到的最新成果。它們向我們描繪了當時的生活情景——遠古者們夏季居住在地表的大都市裡,冬季則返回地下海裡的石城中;偶爾它們也會與那些遠離南極陸岸的海底城市進行貿易活動。到了這個時期,遠古者們肯定已經(jīng)知道這座地表城市最終在劫難逃,因為在雕畫裡出現(xiàn)了大量嚴寒侵襲的徵兆。植被在減少,冬季厚重的積雪即便到了盛夏也不會完全融化。蜥蜴類的家畜幾乎已經(jīng)完全死亡,甚至連哺乳動物也無法很好地適應嚴酷的氣候。為了保證地表世界的工作能繼續(xù)開展下去,遠古者們不得不培育出了一類沒有固定形體且出奇抗寒的修格斯——若是在從前,遠古者們是不會願意做這種事情的。到了這個時候,大河已變得了無生機,而海洋的上層水域也失去了大多數(shù)往日的住民,只剩下海豹與鯨魚還在這裡遨游。鳥類全都已經(jīng)飛走了,只留下一些巨大而怪異的企鵝。

之後發(fā)生的事情,只能留給猜測了。地下海中的新城市又殘存了多久?時至今日,它是不是仍猶如一具屍體般躺在永恆的黑暗裡?那些地下水系最終是否也被封凍了呢?那些位於外部世界的海底城市又面臨著怎樣的命運呢?是否有部分遠古者最後遷移到了冰蓋以北的地方?現(xiàn)有的地質學知識裡並沒有提及它們的存在。那些可怖的米·戈是否依舊威脅著外部世界北方大陸呢?時至今日,又有誰知道還有些什麼東西仍在地球最深處那無法探知的幽暗深淵裡徘徊呢?這些生物似乎能夠承受任何強大的壓力——而那些居住在海邊的人們偶爾會撈上一些奇怪的物件。難道真的就是殺人鯨造就了上一代探險家博克格爾文克所看到的那些出現(xiàn)在南極海豹身上神秘而又野蠻的傷口?

可憐的萊克所發(fā)現(xiàn)的那些樣本並不在我們的考慮範圍之內,因為這批遠古者所處的地質環(huán)境說明它們生活在非常久遠的年代,那應該還是地表城市發(fā)展的早期。根據(jù)所處的地質環(huán)境來看,它們肯定有至少三千萬年的歷史了。根據(jù)我們的猜想,在它們生活的那個時期,洞中的海底城,甚至就連洞穴本身,應該還未出現(xiàn)。它們肯定只會記得那些更加古老的景像;記得繁茂而且隨處可見的第三紀植被;記得它們身邊那座藝術發(fā)展興盛繁榮的年輕城市;記得一條大河在巍峨山脈的腳下奔騰向北,一直流淌進位於遠方熱帶的海洋裡。

然而,我們仍止不住地去猜想與那些樣本有關的一切——尤其那八個完整的樣本,我們並沒有在飽經(jīng)可怕蹂躪的萊克營地裡發(fā)現(xiàn)它們的蹤跡。整件事情裡總有一些不太正常的地方——像是那些我們一直努力認為是某些發(fā)瘋的人所作出的離奇怪事——還有那些可怕的墳墓——那些不見了的東西——格德尼——這些遠古怪物有著非同尋常的堅韌軀體,許多雕畫也描繪了這個種族擁有許多詭異古怪的行為——在短短的幾個小時裡,我與丹弗斯看到了太多的東西,而且也試圖相信許多有關遠古世界的秘密,並且準備對這些難以置信而又駭人聽聞的秘密緘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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